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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极少有人会把自己想对付的人列个名单。楚宝玥是公主,又不是什么杀手凶徒。更何况这名单还要写出来、还要落到别人手上,就很不靠谱。
柳闻蝉接收到质疑的目光,很满意。
“宫里自不会有名单传出来,”她耐心解释道,“这是我觉得她要对付的朝臣的名单。”
“哈,你觉得!”岳陵安冷笑起来,“你觉得她要对付谁,她就会对付谁?你是她肚里的虫子吗!”
柳闻蝉再瞥他一眼,冷淡地道:“这份名单,是我去岁腊月初写的。”
岳陵安的脸僵了一下。
去年腊月初,距今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那时候不止韩家还未出事,就连前面的户部侍郎周家、宣城太守文家、苏州盐课王家和左都御史李家也都还好好的。
如果这份名单真如柳大小姐所说是两个月前拟的,那么她至少预言了五位重臣的迁谪变故,甚至连顺序也只错了一处!
这也太玄了,由不得人不怀疑。
岳陵安立刻便想出言嘲笑,看着那张纸却又迟疑了。
在场的都是精于文墨的人,这纸张墨迹是新是旧,大家还是看得出来的:这的的确确是至少两三个月以前的笔墨,一丝做旧的痕迹都没有。
岳陵安脑子里嗡嗡地响了一阵,忽然灵光一闪,拍案而起:“你说,这份名单是不是你拟给那个冒牌货的?你……你果真是她的人!你就是她最大的帮凶!”
柳闻蝉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耳朵大约是坏掉了。
东城双璧的岳三郎,蠢到这个地步吗?
与他齐名的那位可真惨,无端被连累得好像也不甚聪明的样子了。
她回头向戚长生看了一眼,满怀同情。
戚长生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但还是露出乖巧的模样向她身边靠了靠,抓住她的手,摇啊摇。
岳陵安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柳闻蝉低头看着戚长生的手,慢悠悠地道:“我若有幸替那位公主殿下拟这份名单,岳相爷他老人家的名字至少要排在李御史前面。”
这倒也是。
她讨厌岳相,这世上没有谁比岳陵安更清楚了。
可是这名单……
岳陵安揉揉眉心,竭力放缓了语气:“这名单是如何拟出来的,柳小姐可否为大家解惑?”
旁边几个少年也都伸长了耳朵。
这个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柳闻蝉道:“这位公主殿下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前面二十四年,她一直在。并且,她是在左相府中长大,身边幕僚无数。对朝中局势,另一位公主都未必能有她那般了如指掌。”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但不知怎的,话音落下时,好几个少年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想想看,公主殿下在朝的那二十多年,暗处一直有一个人蛰伏着,观察她、审视她、研究她、模仿她,随时预备取代她……怎能不令人毛骨悚然。
柳闻蝉仿佛看不见众人的神情,平静地继续道:“所以她一定是一个严谨且谨慎的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前公主宠信过的那些人,她是一个都不会留的。至于下手的顺序,则要看那些人在前公主面前受宠的程度、在朝中左右朝局的能力、以及递上把柄的角度,综合考量。——当然还要看公主殿下的心情,这是最大的变数。”
听她说完,堂中鸦雀无声。
良久,李润禾怯怯地开口:“所以你为什么觉得,下一个一定是我家?”
柳闻蝉看向他,解释道:“你父亲是翰林,公主当年曾经随她读书,你姐姐还曾是公主伴读。你们家虽然不是剩下的人之中最重要的,但一定是如今这位公主最厌恶的。”
李润禾打了个寒颤,脱口问道:“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65.我可不缺小舅子
做什么?什么也不做。
“你父亲现下已经将把柄递上去了。”柳闻蝉道,“他刚刚被人参了一本,因为他在文章中详述了西凉牧民全族分工协作、不论男女老幼皆可参与决定族中大事的优势,用以佐证女子科举做官并非不可行。”
“你连这个都知道!”李润禾眼睛都直了。
他父亲并不是在朝堂上被弹劾的,只是有言官递了折子。父亲自己也是听到一个素日交好的同僚的提醒才略知一二,这柳家小姐怎么连文章的内容都知道!
此时堂中众人看柳闻蝉时,大多已经从忌惮转为敬畏。
这会儿再小心提防恐怕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这位柳大小姐若真是敌人,在场的谁都逃不掉。
有人试探着问:“你是说那一位不支持女子参与科举吗?可她自己也是女人……”
“不是不支持,”柳闻蝉道,“她只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别人重用过的人,她便不肯再用。”
“这个我知道!”另一个少年在旁喊道,“女子参与科举原本就是前公主在朝时提起的,那位一定觉得李翰林支持的是前公主而不是她!”
虽然李翰林这个阶品的朝臣根本不可能知道公主有两位。
李润禾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一点点往下沉:“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父亲出身寒门,四十多岁才中了进士,如今眼见已是天命之年……”
“现下只是文章举例不当而已。”柳闻蝉道,“至多不过贬谪出京。听闻最近江南一带州县官吏空缺不少,赶着贬出去或许还能碰上个肥差。若是拖延下去、或者上下打点运作被人拿住把柄,说不定还有更大的罪名在前面等着,那时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李润禾懵懵懂懂听了半天,仍不甘心:“难道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坐以待毙?”
“还是有事情可做的,”戚长生安慰道,“可以多备些干粮路上吃,药材香料茶叶都多带些。还要趁早将京中的铺面产业收拾好,该卖的卖、该托付人的托付人,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卖亏了本。”
他说得十分郑重,细品一品却全是废话。李润禾一时不知是该道谢还是该啐他脸上。
这都是些什么朋友啊?!
但不得不说断尾求生正是当下最理智的选择。不管众人多么不甘心,翰林的事都只能暂时这么揭过去。
众少年仍旧看着柳闻蝉,敬畏有之,却仍旧未能生出亲近之意,总觉得这个女孩子来历蹊跷,看不透是什么路数。
柳闻蝉没回应他们的目光,又拿起桌上另外一叠纸,递给岳陵安:“你看看这个,是否可行。”
岳陵安很不愿接。
可是那么厚一叠纸,她捏在手里似乎很沉。她的指甲上没有蔻丹,原本粉红均匀的颜色被那叠纸挤出了白色的痕迹……他鬼使神差地就接了过去。
这一份却不是什么名单,更像是随笔杂记,零零碎碎地写着一些话。
“兴女学”,“刊文,力度不够”,“诗会辩论、赌赛”,“烟雨楼”,“童谣传唱”,“俟其怒,加柴薪,令其作恶,犯众怒”。
“胡四击鼓鸣冤”,“秦家兄弟、遥清等人伺机煽动,使百姓怒,朝堂公审胡四”。
“玲珑作证”,“设法策反文嬷嬷,若不成,威胁之”。
……
岳陵安看明白了,身后几个公子也不由得相顾惊叹。
看这些零零碎碎的文字,墨迹、字体都很乱,涂改的痕迹比比皆是,显然不是一日写出来的。这分明是日日筹谋、时时计算,不但与他们志同道合,而且在这上面用的心思绝对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少。
还能疑心她是“那一位”的人吗?现下连岳陵安都觉得自己是疑心太重了。
要说疑心重,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得过戚长生。眼下戚长生都已经对这个女子死心塌地,旁人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总不能真相信戚长生疯了、或者相信戚长生为色所迷。大家都是生死难关一起闯过来的,彼此的心性原本应该是最信得过的才对。
岳陵安将那叠纸递给另一个少年,自己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向柳闻蝉行礼:“先前是我多有冒犯,请柳大小姐恕罪。”
“好说。”柳闻蝉道。
这分明是余怒未消。
岳陵【创建和谐家园】不下脸再三赔情,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求助地看向戚长生。
戚长生看着他道:“冒犯什么的都好说,只请岳兄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今日之事幸好柳小姐猜到了是你动的手,否则不管损了哪一方,都是你的错。”
岳陵安面红耳赤,低头称是。
堂中气氛不免尴尬,另一个少年忙上前解围,问柳闻蝉道:“你这纸上说要做的事,我们大致都能看懂,很多我们以前也想到过,但是胡四是谁?秦家兄弟指的是秦四郎他们吗?玲珑和文嬷嬷……”
话说到这里忽然有两个少年齐声惊呼:“‘遥清’又是谁?我们听说过的只有一个叫遥清的,可是他——”
“哦,笔误。”柳闻蝉淡淡地道,“我写的应当是烟雨楼的瑶琴。”
众少年闻言齐拍胸口,李润禾道:“姐姐你可吓死我们了!这个名字也是能写错的?我们还以为是……”
“李公子,”戚长生冷冷开口,“‘姐姐’不是随便乱认的吧?我可没说过我缺个小舅子!”
66.她不是假公主
此话一出,众少年相顾愕然。
李润禾喊那声“姐姐”或许有故意套近乎的嫌疑,但是戚六郎也实在过于紧张了吧?人家只是叫一声姐姐,又不是要抢他的未婚妻,他至于脸黑成这样吗?
一屋子人里头,只有岳陵安隐隐猜到了什么,低头捂嘴咳了两声,开口打圆场道:“大家既志同道合,那便胜似至亲骨肉,叫一声姐姐又何妨!”
李润禾闻言尴尬之色稍缓。戚长生仍然不高兴,好歹看在岳陵安那句“志同道合”的份上没有再说什么,哼了一声就算作罢了。
在场众人都是最混不吝的年纪,纵然尴尬也有限,算起来大家其实对这位柳大小姐本人更感兴趣些。
眼见正事说完了,便有个少年笑嘻嘻凑上前来,问:“柳小姐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一位’有问题的?您那份名单拟于两个月前,算起来似乎并不是为了追随戚六郎,莫非——”
他的目光带着笑往岳陵安的脸上扫了一下,意有所指。
成功地激怒了戚长生和岳陵安两个人。
戚长生先沉下脸,冷冷地道:“你当我的……柳小姐是什么人,她用得着追随谁?”
岳陵安也道:“知行,玩笑不可过甚。”
少年钱知行嘿嘿笑了两声,挠头:“我就是好奇嘛!柳小姐从前不出闺门,却可以知道那么多事,来历一定不简单!”
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想到了:“那一位”的底细,朝中的局势和动态,包括与他们若即若离的秦家兄弟……还有一些他们根本不曾听说过的人,这位柳大小姐都是如何知道的?
“你们的疑问以后都会有答案,”柳闻蝉道,“但是此刻,不方便说。”
听到众少年失望的哀叹声,她又环视一周,道:“你们愿意接纳我,我很高兴。但我在加入你们之前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为什么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将那个欺世盗名的冒牌货拉下马来,还公主殿下一个公道!”一个少年激动地挥着手臂,“天下百姓被她愚弄得已经够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答案,但是柳闻蝉摇了摇头:“把她拉下来,然后呢?”
众少年沉默了一瞬,然后岳陵安说道:“只要不是她,谁都可以!清平王,或者远在封的昭王、鲁王……”
“谁都可以,你们置天下百姓于何地?”柳闻蝉继续问。
李润禾接收到几个同伴示意的目光,迟疑着开口道:“她若当真有雄才伟略,我们忍着恶心叫她一声殿下也就罢了;可是你看看她这两年做的事,除了打压朝臣排除异己还有什么?民间称颂的那些‘千秋功业’,哪一件不是承袭了公主殿下的旧制、哪一件不是沿用了公主殿下的旧人?等过两年那些旧人贬的贬杀的杀,她还能拿什么去做明君!”
他这一篇话显然不是临时想出来的,大约众人素日里也是这般议论,因此话音未落立刻有人接上:“不错,她现下所有的‘贤德英明’都是假象,都是从真正的公主殿下那里偷来的!咱们素日都说清平王性情阴冷不堪为君,可清平王却从来没有滥杀无辜,反倒是如今这个假公主明里暗里害过多少人了?”
“她不是假公主。”柳闻蝉道。
众人齐愣了一下。
柳闻蝉看向众人,面色沉沉:“如果她不是假公主,而是当今皇帝的嫡亲血脉,你们还会觉得她如此不堪吗?”
“你什么意思?”岳陵安和另外两个少年同时跳了起来,“你到底是谁的人?”
岳陵安后背贴着墙,双手握成拳,警惕又愤恨地瞪着柳闻蝉:“你果真还是她那边的……你是来策反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