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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分钟后，她把东西都准备齐了。我按照粗略的比例，兑了含糖的生理盐水，然后将打气筒上的胶皮管卸了下来，在两头都按上气针，然后用打火机烤那胶皮管的两端。胶皮受热，迅速将那气针裹紧。

  我将一个气针插入了装着生理盐水的瓶子，将那瓶子摆在高处。此时，我却发现周妍妍在盯着我。

  「你别看。」

  「你别管。」

  我叹口气，「随便吧。」

  我将绑在手臂上的 T 恤紧了一紧，手肘内测的青筋更加明显了。对准那根最粗的血管，我将那气针用力刺了进去。

  我的全身都不自主地抖着。

  终于，周妍妍痛哭起来。她跑过来抱住我，可是既不敢搂得太紧，也不敢哭得太大声。她就那样，无比克制地痛哭着。

  许久许久，周妍妍坐直了身子。

  「你这样……是不是死不了了？」

  我用手指抹了下她的眼泪，却一不小心将血涂到了她脸上。

  「我把你脸弄花了……」

  周妍妍一愣，转头看向浴室的镜子，噗嗤一声笑了。

  「丑死了……呸，不能说这个字，我以后永远都不说这个字！」

  「你放心吧，18 岁的孙愚身体好得很，死不了。」

  「那 28 岁的孙愚呢？」

  21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周妍妍的。

  其实喜欢一个人，是一种缓慢的递进的过程，不过确实有一个点，能让一个人明确自己「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我的这个点，很奇怪。

  那时候周妍妍学习很好，好到高中的所有内容她好像不学就会。

  但我很笨，于是课间我就总是拿着题去问她。

  当时问她题的人很多，要排队的，排队的时候我就看她，看她用笔给别人画问题的重点，看她发现别人没听懂时微微的蹙眉，看她跟别人说「再等等啊，他很快问完啦」。

  周妍妍说话的时候，嘴巴的开合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好几颗牙齿，泛起酒窝，是很真诚的那种开心。

  那天我终于等到了她，说这道题你真得给我讲明白，老师讲得我完全没听懂。

  她说好呀。

  然后夺过我手里的笔，手指不经意地在我的掌心划了一下。

  「就……划了一下？」

  「对。」

  「你这就喜欢上我了？」

  她不断追问，但我心里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承认自己十年前的小心思没什么，就像同学会上，所有人都已经立业成家，说起当年的事情已恍如隔世。但现在这个状况很奇怪，周妍妍已经是一个小我十岁的姑娘了，同时她还在一句一句地逼问着我，是如何喜欢上她的……

  「就这？」她说

  「这算什么啊，你再想想，没其他的了？」她说。

  「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说。

  「我划了么？」她说。

  连珠炮似的问话，就算我想回答也一时插不进去嘴。我叹气，只觉得枪伤更疼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我打断了她，并决定以牙还牙。

  她一愣，「谁说喜欢你了，大叔！」

  「小姑娘，当年是你主动吻我的。」

  周妍妍忽然站起来，「我什么时候吻过你！？」

  「今天晚上。」

  她当然不知道，那是上一条时间线了。

  我跟她讲了在我记忆里，4 月 7 日发生的事情，但我没讲之后蒙面人闯进来的事情，只把故事停留了最幸福的光景里。

  然后她的话更密了。

  「是嘛！我真的有那件睡裙！我最喜欢那件了，纯白的，很舒服。」

  我觉得我失算了，她兴奋的样子挺烦人的，毫无半点学霸的高冷。

  「那裙子你觉得好看吗？」

  我点头，「很好看。」

  周妍妍低下头，脸和耳朵跟都红了。她撒谎，或者开心，都会这样。

  「老孙愚，我问你哦。」

  「老孙愚？」

  「以后 28 岁的就是老孙愚，18 岁的才是孙愚。」

  「行吧，问什么？」

  「我想问，」她又安静了下去，手指开始在身前交叠，许久之后才问出后半句，「我想问，2017 年，我们还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当时的表情，应该挺难看的。

  这些年我做刑警，只知道凶神恶煞，没练过强颜欢笑。

  周妍妍聪明，立刻就看明白了。

  「我爸爸猜对了是吧，我真的死了。」

  22

  剩余 5 小时整

  没事的，无论如何，我会让你活着。

  23

  这是一方被群山包围的湖畔。

  水面如镜，远山叠翠，山涧有瀑布湍流，山顶有银峰入云。

  周妍妍站在我面前，头发披散，眉眼妆容柔美。

  她穿了婚纱。

  发现我盯着她看的时候，脸颊起了红晕，她微微低头，抿嘴笑。

  一如那个换了一袭纯白睡裙的 18 岁姑娘。

  「孙愚，你愿意娶周妍妍为妻么？」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我愿意。」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尊重她，守护她。」

  「是的。」

  「不离不弃，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直至生命的尽头。」

  「即使你会害死她的父亲，让她跟你一起遭受警察的围捕，敌人的追杀？」

  「你……你说什么？」

  「即使你会让她和你一起成为亡命徒，把她拖进无尽的深渊？」

  「不，当然不行……」

  「即使，你会让她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死在 18 岁？」

  此时，周妍妍忽然开口了，她柔声说，「我……」

  「别答应他！」我大声警告着。

  周妍妍微笑着，「我愿意。」

  「很好。」那苍老的声音称赞着。

  我转过头，这才发现，为我们宣读婚礼誓词的人，正是杨孝国。

  他突然扔掉了手里的圣经，从怀里掏了一把【创建和谐家园】，抬手，砰地一声。

  周妍妍的眉心，溅出了一道血柱，紧接着她向后仰倒，坠入了湖中。

  我赶忙抢上去，想要拽住她。

  可她下沉得飞快。

  我愤怒地转身，狂吼着，想要扑向杨孝国。而他再次举枪，又连开了数枪。

  「杨孝国！」

  我猛坐起身来，身上的枪伤传来剧痛。

  周妍妍被我吓得不轻，赶忙俯身过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们仍然在那小旅馆里，此时正有人在砰砰砰地敲门，这似乎才是那噩梦的根源。

  「我睡了多久？」

  「你不是说可以休息半小时么，刚睡了 15 分钟。」

  门外的敲门声更钝重了。

  「谁在外面？」

  「不知道，你叫我不许管的。」

  我点了点头。周妍妍聪明，很多事情会方便不少。我起身，走到门边，贴墙站着，将门的正前方让出空地，以防对方隔着门的冷枪。

  「找谁？」

  门外的人不再敲了，「孙愚，我是赵志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