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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侧过身子，凑过来，将被子缓缓拽上来，罩住我们两个人。

  黑暗之中，她枕上了我的右臂，双手蜷缩着抵在我的怀里，两只脚悄悄地叠在我的小腿间，又小又凉。

  被子里面，全是她的香味。

  她凑上来，吻了我，吻了很久。

  当然，除了这些，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抱在一起。我们之后又聊了许多，并且很快发现，如果嘴巴轻轻抵在一起说话，会很舒服。

  她说，母亲去世，她觉得天都塌了。

  她说父亲有很长时间故意躲着她，宁可住在实验室，或者出差很久很久。

  她说，没人喜欢自己。

  她说，孙愚，还好有你。

  不知道聊了多久，我们一同沉沉地睡去，直到那个残酷的时刻到来。

  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些呢？

  昏暗的房间里，我感觉视野逐渐模糊，有温热的水从脸上滑下。

  李走了，只剩下周妍妍垂着头，已经完全没了声息。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仇恨，也没有懊悔，也没有自责。

  那是一种很纯粹、很纯粹的痛苦。

  然后，我又听见一阵皮鞋踏在铁板上的声音。

  这声音不是李，他要比李更沉稳有力。

  啪嗒一声，屋子里完全明亮了起来。

  那人拽了一把凳子，在地上磨出嘶哑的声音，然后坐在我面前。

  我眨了眨眼睛，让视野重新清晰起来，这才看清对方。

  「你？」

  那张脸我见过，虽然只有一面，但这辈子都忘不掉。

  那是杨孝国。

  「不好意思啊孙愚，我们必须要确保这参数是真的。」他说，「所以，要逼到你的底线。」

  我仍然有些懵，脑子里在不断重复着周妍妍美好的样子，和脖子里喷出鲜血的场景。

  此时，年轻的杨孝国走到周妍妍身边，拽住了她的头发。

  「不许碰她！」我狂吼。

  杨孝国没停手，提起了她的头，又拨弄开她脸上的碎发。

  「看清了么，我没杀你的妞。」

  此时我才看清她的脸。

  那不是周妍妍。

  先前灯光昏暗，再加上这姑娘穿了周妍妍的衣服，又一身污秽，才让我本能地下了推断。

  「这是一个关押在本市监狱的死囚，虽然拉过来陪我们演戏很不人道，但为了重生计划，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这是他们的圈套。

  「孙愚，谢谢你，帮我们成功地拿到了周海峰的参数，为本世纪全人类的安全做了贡献……但是，因为你已经有了反叛的行动，同时又知道了太多秘密，我没法留你了。」

  他又坐回到凳子上，掏出了一把【创建和谐家园】，打开保险，轻轻放在腿上。

  「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么？」他问我。

  我全身被捆，对面是正值壮年的杨孝国，且持枪。思索什么也没用了，难逃一死。

  「你是 10 年后的那个杨孝国？」

  「对，我是 1 号穿越者，而且，穿越了许多许多次。」

  29

  「我从没说过，一个人只能穿越一次，也从没说过，历史只能被改动一次。」

  想要骗人，高明的方式是话里真假参半，用真话寻求信任，用假话达到目的。但面对我这样的刑警，杨孝国让自己的真话占了九成，假话只占一成，不能再多了。

  所以这几句假话，要说到点子上。

  「我真的派了三个人回到过去，但三个里面活了一个，就是我自己。」

  杨孝国是重生计划的第一个穿越者，他想凭借一己之力阻止参数的产生，毕竟知道这计划的人越少越好。

  但每一次，周海峰都能适时地逃避追捕。

  杨孝国认为这是一个必然。自己在 2007 年身在异国，根本无法在第一时间找到周海峰并将其狙杀，而周海峰在算出参数的当下，就已经开始逃跑。

  所以他又找了两个帮手，闫龙和李。

  闫龙高考落榜后，混迹社会，渐渐参与到犯罪组织里，之后凭借机敏和狠辣，成了社团的小头目。2015 年，他所在的社团遭遇了扫黑行动，闫龙因为身上背着太多案子，被判处 10 年【创建和谐家园】。

  而疯狗李在 07 年还只是个偷车贼，后来开车撞死了人，这才偷渡去了海外，还学了一手好枪法，干起了杀手生意。

  两人有一些共性：亡命徒，身手好，07 年 4 月 7 日身在深城山南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两人穿越前，都成了残疾。

  「闫龙在监狱里，被人挑断了脚筋，李右手断了三根手指，再也无法拿枪了。所以，他们想『重生』。」

  杨孝国本以为闫龙和李两人拥有过人的身手和强烈的动机，完全可以刺杀周海峰。

  可是，周海峰太聪明了，处处都料敌在先。

  周海峰在算出参数之前很久就已经猜到自己会被「未来人」威胁，所以准备了各种招数躲避杨孝国的追捕。藏匿参数，掉包参数，或者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深城，并人间蒸发。

  「我穿越过很多很多次，一直在不断地修正，修正……」

  「都没成功？」

  「在你出现之前，我连周海峰的面都没见过。」

  杨孝国起身，缓缓向我敬了个军礼。

  「孙愚，无论如何，是你从周海峰手里拿到了参数，并移交到我们手上，是你完成了重生计划。」他敬礼的手放下了，同时枪管抬了起来，对准了我，「历史，一定会记得你。」

  我心里还有很多谜团。

  关于周海峰，既然强如杨孝国，穿越多次，都无法找到他，而我行事远不及杨孝国的缜密与凶狠，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就能得到参数？周海峰是不是故意见我的？

  关于杨孝国，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口口生生说「历史」，说「全人类」，可是按照周海峰临死前的推论，他明明只想独吞参数，独享时空穿越。

  以后，这参数落到了杨孝国手里，他要做什么？他会创造出怎样的未来？

  还有，逼死周妍妍的那个蒙面人，到底是谁？

  太复杂了。

  我已到末路，这一切，我都不想管了。

  我现在只想知道……

  「周妍妍，还好么？」

  如果杨孝国稍微有一丝善良，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应该骗我。

  「疯狗李在审她，不知道她能撑多久？」

  「疯狗李！？」

  车祸的影响还在，我的耳朵仍然带着隐隐的嗡鸣。可杨孝国说完，我仔细辨认，竟真的听见了隔壁隐隐传来女生的哭喊。

  疯狗李。疯狗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知道很多周海峰生前的细节，对我们很重要。」杨孝国说。

  「她才 18 岁！」

  「在全人类的命运面前，人道不重要。」

  「少来了杨孝国，【创建和谐家园】真的是为了全人类么？」

  杨孝国一愣，随即轻笑一声。

  「或许你很难相信……」

  随即他将【创建和谐家园】抵上了我的脑袋。据说这样打出来，血溅得少，容易清理。

  「我真的是为了全人类。」

  「砰」的一声。

  不是杨孝国开的。

  枪声从隔壁传来。比周妍妍的哭喊清晰十倍。

  紧接着是脚步声匆匆逼近。

  许多许多脚步声。那脚步声密密麻麻，缓缓聚集到门口。

  杨孝国立即回身，将枪口对准了门口，很快，房门被踹开了。杨孝国瞬间开了两枪，但都打在了墙上。我正对着门口，只看见一股幽暗。

  「李！」杨孝国叫嚷着。

  「他死了。」门外的人没露面，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谁？」

  「山南区刑警大队赵志勋。杨孝国，你立刻放了我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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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师父，帮我查一下杨孝国的行踪。」

  「别找错了，42 岁，英籍华人，大概率从香港来。他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我拍了拍老赵的肩膀，「下手重了，对不住。」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吓了一跳，但很快发现，他并不想扭断我的手。

  我的手里，多了一块小芯片。那是一个警用追踪器。

  「带着，能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