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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虫小技罢了,约莫席间还有害臊没有显露的呢,别现出高手夺了彩头又回去哭鼻子。”皇后也笑,她环顾四下。
“还有哪府的姑娘愿意献艺?”此言一出,很多少女面上露出挣扎。
若是比试,输掉则是自取其辱,况且胜算并不大;然而若是不比试,岂不是就承认技不如人了?倒是很多家世不若陈家的少女们松了一口气,反正竞争也无法脱颖而出,现在放弃倒不突兀;而阮絮、清平等出生能与之相较高低的却显得骑虎难下了!陈妃见事态已然在自己掌握,眉眼中神采更甚,正想说点什么尘埃落定,不想人群中竟走出一个姿容端庄的少女,落落大方地朝她们行了宫礼,皇后眼前一亮,还不待她说话,便已热情寒暄。
“可是清平郡主?”清平垂眸微笑。
“启禀皇后娘娘,正是臣女。”皇后唇角不由一勾,她和陈妃无时无刻相互较劲,自然不想今日的彩头被陈家斩获,更何况今日的结果还关系到太子祁念未来的妃嫔,说真的,陈家的东西,她可是一样都不想看到!“本宫以前见你在太后身边侍奉便是个乖巧能干的,多年不见,果然出落得越发出色了。”如此偏袒夸奖,任人都听出了皇后的维护和拉拢。
阮絮几欲嫉妒得发疯,凭什么是她?可是绞尽脑汁又想不出对策,只得含恨坐着。
却听台上清平道。
“清平方见陈家姐妹配合默契,一时技痒。
说起来,臣女和阮家妹妹也是情同姐妹,平素玩闹学艺也是一处,便自作主张也想效仿陈家妹妹们一起献艺,只当切磋学习。”“哦?”穆皇后见清平不卑不亢,一幅成竹在胸的自信摸样,当即允了。
“阮家?可是左相阮家?”“正是。”被皇后点名,阮絮惊喜地从座上站起来,虽不明清平的打算,却难得地露出感激神色;阮酥犹豫了一下,还是和阮絮一起到台前见礼。
皇后见三人生的颜色皆为上品,清平端庄秀丽,阮酥明艳倾城,而阮絮则娇俏柔美,只外表上也不输陈妃那对双生子,眉羽间又多了几分喜色。
“那你们三人要表演什么?”阮絮大惊,清平一时间也被问得不知所措,这阮酥什么都不会,别到时坏了她们的大事!台上一时沉寂,太子祁念忽然笑道。
“孤听闻阮家大小姐似乎不擅音律,那你们三人是要如何配合呢?”“这个……”
三人献艺
清平视线瞥向阮酥,见此人非但没有闪躲,一双眼睛竟透出异样的神彩,一时纳罕。
阮絮却已经迫不及待道。
“回太子,姐姐确实不善音律,其实清平郡主的意思只是我们二人一起……”“是吗?”太子祁念完全不买她的账,沉着一双狭长的俊目似笑非笑地看向阮酥。
“原来是孤会错意了,可惜可惜……”少了个帮手,就算两人合奏或是共舞,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见皇后已无起初的欢喜,陈妃有些遗憾地开口。
“真是可惜了,本宫还以为能看到一出不同的呢。
不过说起来,是否她便是阮家传说中那位……”陈妃故意打住话头,不过周围人却已经听出了言外之意。
阮家大小姐,传说中不祥的白子,陈妃当众点破她的身份,无非便是让皇后难堪罢。
就算另外两人能在稍后的表演中略高一等,却也因被白子连累,不一定能博得头筹。
太子却似没有明白一般,摇头轻笑。
“阮大小姐足不出府便美名天下,定然有出众拔萃的地方,若是再坚持藏拙那就说不过去了。”这话出来,自然就断了阮酥的退路。
阮絮表情僵硬,内心更把阮酥骂了个千万遍,让你回府休息不好,看吧,今天要被你拖后腿了;反倒清平不见喜卑,依旧不卑不亢地垂眸跪地。
阮酥也奇怪为什么祁念就咬着自己不放,联想到那柄断弦琴,干脆道。
“回太子,臣女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艺,不过也不敢拂了大家的兴,如此,便献丑了。”几人下去准备,不过掌茶功夫,三人复又回来,宫侍依次送上两张瑶琴并一只几案,同时在案上铺上宣纸,放好笔墨纸砚。
原来如此,众人瞧着,兴致也少了一半,就连皇后心内也有些失望,反倒太子还带着三分期待。
等三人见礼坐定,琴声方响,众人便轻呼了一口气。
原来阮酥已由宫侍服侍,用一根绸带蒙住了双眼,随着琴声响起,执笔的右手便在纸商泼弄,洋洋洒洒,若非她几次寻砚的动作有些迟钝,险些让人以为她完全看得见。
--竟是蒙眼作画?!这,这也太猖狂了吧?且不说纸上方位难以取舍,便是砚池位置都要考量,再者,一曲琴的时间,能作好什么画?众人不由好奇,也有人嗤之以鼻,认为她自寻死路。
不过因她动作,也成功让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台上。
再说清平与阮絮那边,阮絮起初还担忧阮酥坏事,可等清平的琴声响起时,她便再也顾不上。
清平扶琴且疾且猛,技法精湛完美,情绪奔放而张扬,气势大气而磅礴,只不到片刻,阮絮便觉得有些招架不住,额头不由沁出汗来。
眼看节奏几欲要被她打乱,她心下慌张,一不留神就弹错了一个音,却被一串长长的颤音埋笔掩过。
阮絮越发紧张,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被清平算计了,暗自后悔不该和她一起合奏。
却听下一秒,清平的节奏也悠缓开来,似有意等自己;阮絮咬牙跟上,饶是心内愤恨,却也不敢在贵人面前丢脸,专心致志抚起琴来。
可她显然弄错了,不过一瞬,清平又故技重施,不到半曲,她已浑身冒冷汗,由一开始的气急败坏变为勉强挣扎,到了最后竟有些自暴自弃地随波逐流了。
如果说琴声能杀人于无形,阮絮觉得清平一定能做到,若是这曲再不结束,恐怕自己就要被她逼疯了!终于,一个完美的收音,一曲终了。
摘得魁首
阮絮舒了一口气,若非顾及仪态,简直要瘫软在琴上。
才一恍神,却觉得自己浑身湿透,仿若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惊魂未定间,简直只剩下半条命。
再看清平,却依旧恍然自若,神情淡雅。
阮絮没来由间竟突然有些害怕!她来报复她了。
对,她一定是来报复自己了,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寺里那冒充之事!可阮絮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毕竟寄人篱下当然要付出点代价,就连阮酥都认命了,祁清平她凭什么?!这样想着,她不由看向阮酥。
阮酥遮目的绸带已被宫人取下,待宫人把她闭目所绘的画呈上前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见皇后、陈妃等人收起玩笑,太子目中也渐渐漾出不同的光彩时,众人看向阮酥的目光都透着若有所思。
终于,还是皇后笑了一声。
“没想到阮家大小姐还有如此绝艺,赏!”犹在怔愣间,两个宫人已把画作左右托起展示在人前。
众人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脸上有惊叹、怀疑、奇妙、折服,更多的却是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原来阮酥所作的不是其他,正是历朝传世名作《乌月山水图》,是百年前【创建和谐家园】张得千的作品,其地位相当于王羲之的《兰亭序》,也是真迹未现却已神传,为历朝书画【创建和谐家园】临摹首选。
画作笔触简单,由各色墨点深浅交接,画风磅礴大气,留白讲究恰当,多一些嫌多,少一点嫌少,只是几笔便勾勒出磅礴山水与乌月意境。
然也因为技巧简单,更要拷问作画者的功力和心境,历朝临摹者有之,却要处处刚好者便难上加难了……然阮酥这幅,意境笔触却都刚好,虽瑕疵明显,但考虑其一弱龄女子,又是蒙眼作画,这些便都微不足道了。
太子微笑。
“如若这算献丑,那前面的岂非哗众取宠?”话音刚落,陈妃脸色便不好看了。
是啊,和阮酥相比,陈氏鸳鸯儿的舞画完全是花拳秀腿,逗人玩笑的玩意一般,简直拿不出手!可她怎么甘心自家人被狠狠打脸,和言道。
“阮大小姐确实让人刮目相看,清平郡主和二小姐的演奏也让人过耳难忘,果然是三个妙人!”她不提还好,一提众人便想起峥嵘琴声中被逼得节节败退,被琴音掌控得勉力挣扎的阮絮,不由好笑,更联想到她们所奏之曲还是《高山流水》,面上的嘲意更浓。
什么高山流水遇知音,暴风骤雨互厮杀还差不多,只不知胜利者清平郡主这样大喇喇地挤兑阮二小姐,到底有何用意?“陈妃娘娘缪赏,今日是臣女紧张失手,扰了贵人了。”清平红着脸,一副歉疚的表情,然而有音律基础的人都听得出来,哪里是清平失误,显然是阮絮技艺不精,下里巴人碰上阳春白雪,惨遭完败罢了。
“大家都是极好的。”穆皇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见好就收。
“今日上台献艺的都有赏,而阮家大小姐这幅《乌月山水图》尤为上佳,当为今日魁首。”阮酥盈盈拜谢,举止风情皆是大家风范,令旁人侧目。
可与表面的无上凤光不同,阮酥心中却微微发苦。
什么闭目作画,无非是前世印默寒爱极了张得千的《乌月山水图》,自己为讨心爱之人欢心,无数次描摹临画,最终达到心中有画,了然于胸的境界罢了。
想到这一层,阮酥的目中泛出一丝冷光,却很快被满面的欢喜遮住,殊不知却被台上的祁念看了个明白。
前尘旧事
阮府再次拔得头筹,可抛开表面的风光盛名,阮府众人似乎却没有多高兴。
回去的路上,梁太君暗自审视自己这个大孙女。
若非胎毒作祟,身患异疾,阮酥确实是家族逐力的首选:锋芒不显、进退有度、最重要的是明白审时度势,知晓恰如其分地把握时机,更何况还生得那样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简直和她的生母季氏一模一样,不,还比她更好上几分!想起阮酥的生母季氏,梁太君陷入沉思。
季府从前在京城内也是一方大户,季氏先祖也曾位列九卿,可惜子孙不济,撑到阮酥外祖父那辈便只谋了个京中从四品的官位,更可惜季氏几个兄弟都不济,季老爷子身故后,因在京中无力撑起一方门户,阮酥的几个舅舅们便变卖了京中的房产田地,一家老小也迁到了陕西老家,从此也算没落了。
而阮府之所以和季家结成姻缘,追溯起来还和阮风亭的祖父,也就是梁太君的公公相关。
当时阮家虽展锋芒,却不显赫,党派结营利益相杀间,阮家险些成了替罪羔羊,还是季府出手相助。
从此两家交好,阮家无以为报,子女辈也没有合适的婚配人选,便许下了阮家长孙必娶季家女儿为妻的承诺。
阮风亭的父亲接手阮府后,官运亨通,而儿子更是青出于蓝,年少成名;而与阮家相反,季家门庭却日渐清冷下来。
到了阮风亭婚配的岁数,说真的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段指腹为婚的姻缘,可阮家不愿做那背信弃义之人,依约把季氏娶进了门。
可惜儿子的心早被虎贲将军家的庶女万氏勾了去,纵是季氏生了那么一副好颜色,却也没有在阮风亭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在阮酥还未出生的时候,万氏便有了生孕,仓皇间被抬了贵妾,等生下阮琦,季氏产女过世后,才被抚为正妻……马车停下,梁太君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见清平和阮酥已在马车旁等候,眸中闪过复杂的颜色,她搭着阮酥的手下了车。
“酥儿,你可怨祖母?”阮酥心中一凛,却很快笑着回答。
“祖母给孙女样样都是极好的,孙女感激老夫人还来不及。”梁太君冷凝着一双眼在阮酥面上细细打量,可那张脸上除了遮不住的青春美貌,心悦诚服的恭敬外再找不到其他东西。
梁太君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应该是庆幸还是遗憾。
她微微站定,对阮酥和清平道。
“你们今晚表现得都是极好的,酥儿,明日开始你也和姐妹们一块进学吧。”所谓进学,便是和阮絮几个共同向女夫子学习,言下之意便也暗示家族会培养她竞选太子妃嫔,至于原因,自然便是因她有用罢了!阮酥冷笑,尽管这个结果不是自己所求的,她也乖巧称是。
祁清平目光有些复杂,却只是一瞬便向阮酥道喜,几人往里走了几步,万氏和阮絮的马车才到门口,见万氏慌忙打发丫头婆子们备下软轿,梁太君喊住万氏。
“絮儿还没有好?”从皇后宴下出来后,阮絮神色便老大不自然,万氏还以为她不耐见到阮酥几个大出风头,可等入了马车后竟发现其浑身抖如筛糠,万氏才意识到严重性,却也不想让别人看轻,故作轻松道。
“许是累了,又吹了点凉风,有些身体不适罢了,倒也不打紧。”见万氏一双眼若有似无地瞟向清平,似带怨毒,梁太君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糟,道。
“今晚这事,若非清平挺身而出风头便被陈家给折了,况且今日不过是双琴合奏,絮儿的功课你可要上心些。”这便是还要阮絮感恩清平未揭穿奏箫之事了?虽然不了解清平的水准,不过自家女儿也是从小苦练各项乐器,纵然在抚琴上占了下风,别的还保不准呢。
可虽是内心不服,万氏也没多说什么,趁人不备又把阮酥连看了好几眼,目光莫测。
手札彩灯
送完梁太君,阮酥正要在院门前和清平告辞,却被她叫住。
“阿酥,没想到你竟然还有此等技艺。”她一双美丽的眼睛似带欣赏,声音也真诚至极。
阮酥苦笑,若非太子祁念纠缠逼迫,她何故在人前显露,不过--也好。
“无非是侥幸罢了,保准下次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怎么会?”清平显然不打算放过她,“阿酥,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眼见后面有人来,她挣扎了几秒终压低声音道。
“我们要不要……合作?”祁清平见阮酥没有回答,一张俏脸由红转白,由又白变红,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清平面上面露紧张,可只一秒,又忽地笑开来。
“当然,你不用急着回答,此事来日方长,我找机会会再来找你。”言毕,她故意大声道。
“阿酥,那我便先走了,明日咱们再见。”阮酥微笑回礼,目送祁清平走远,便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远远地便见自己的院中也满院灯光,似还听到知秋若有似无的笑声,阮酥心内讶异,不由放慢了脚步。
还是冬桃眼睛尖,她往里说了些什么,便很快和知秋在门口迎接。
“大小姐,您回来了?”两人都是一脸喜气,显是已经知道了宫中的事。
阮酥揉揉眉心,笑着点了点头。
可才跨入门槛,不由愣了、今日是上元灯节,阮府也订了很多灯笼分到各院里挂着。
往年她这里完全是被遗忘的一处,而今年,虽说有梁太君庇护,阮酥也没料到万氏竟然会这样大方。
八角灯笼、美人旋,各色造型的花灯足足有十多盏,还有--阮酥的目光突然定在了窗边一处不显眼的挑角,眸光一瞬凝固。
那里一盏兔儿灯,红着眼睛安静地倚在一角,不争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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