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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尔漾瞪大了眼睛看着界面，播音女腔还在重复她被挂断电话的消息。

  　　喝。

  　　行吧。

  　　她抬起手高举着手机，找了个“啪你死了”的萌娃表情包发给他，随后一丢，手机被抛到床尾，她坐起来翻起被子盖在身上精神得很，直到听见一声很轻微的响，她晃了晃脚丫子，闭上眼睛。

  　　-

  　　周闻煜给温尔漾回完信息把手机收起来，王海从监控录像里抬起头来：”都和你说了没有陌生人可以进来学校，你怎么就不信呢。”

  　　周闻煜没回答，问他：“离学校门口近一点儿的地方也拍不到吗？”

  　　王海还没说话，调着监控的保安顺口说：“当然没有，你要找这个估计得去当地公安局，八成会被当傻子一样轰出来。”

  　　周闻煜盯着录像里黑白的画面，时间调到今天下午四点左右的监控，只能拍到温尔漾拿着玫瑰花靠在墙上等人，很冷的天，她站在那时不时蹦跶两下，过了一会儿又莫名傻笑，蹲下去看一群蚂蚁和它们说话。

  　　周闻煜的心脏好像被揪了下，一秒钟都舍不得挪开，然后差不多两分钟，就在他往这个方向赶的中途，他看见温尔漾的目光在某个虚空停住，说了一句“周祺哥哥”。

  　　周闻煜读懂口型，人都僵了僵。

  　　王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知道一下午正想去吃饭就被这个混小子招呼着去找人，找了半天都没消息，结果过了一两个小时人自己回来了，七八点了还得陪着年轻人在这里看监控，他心想这不是抽风吗？

  　　王海眼睛盯到这会儿微微有点儿发涩，取下眼镜揉了揉，刚想说他两句，周闻煜看向他：“不用看了，谢谢王叔叔。”

  　　自从周闻煜读高中以来，他从来都没喊过王海叫做叔叔，哪怕是一些和他父母出去玩的场合也没有如此，王海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瞄了一眼保安，一边训斥他一边离开：“都说了在学校不要喊我叔叔！被别人知道得以为我给你开后门了！”

  　　周闻煜失笑，跟着他往外走，安静了静，声音很淡：“毕竟是私事儿。”

  　　“嘿你这小子，我班同学莫名消失这么长一段时间怎么能算你的私事了，我好歹也是——”他话头一顿，怎么说也是吃了四十多年盐的资深老教师加从小看他长大的长辈，对周闻煜会怎么说话，一些话是什么意思，多多少少会有些了解。

  　　他和周母的交情之所以这么稳固和两个人不谋而合的脑回路脱不了关系，王海并不会和其他教师一样觉着谈恋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事儿，只要互不影响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像周闻煜这种主动招认的反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王海斟酌了一下措辞：“温尔漾也喜欢你？”

  　　周闻煜脚步一顿，想起下午小姑娘的那番表白，眼里平添几分笑意，回答起来也带着几分轻巧，轻飘飘地：“这当然啊。”

  　　王海听着他这巴不得飘上天的语气脑门上青筋一跳，还是没和一个小辈计较，半开玩笑地说：“你知道早恋在学校是禁止的吧，怎么着，还和我玩先斩后奏？”

  　　周闻煜唇角笑意渐渐散开，沉默了片刻，说：“我和她现在不会在一起。”

  　　至少在解决周祺的事情前不会。

  　　他和周祺从小关系就不好，那时候国家政策只允许生一胎，如果第二胎生的是男胎还能放过，女生还需要罚款，几千元对于那段时间来说也相当于一笔巨款。

  　　周祺比他大了四岁，从开始会说话就经常到周母面前说我什么时候可以有妹妹，常常惹得周母发笑，周父抱起周祺放在大腿上，故意用胡子碰他，问：“那小褀有妹妹了会怎么样呀？”

  　　周祺嫌弃他胡子扎人，拼命躲开站好，神情肃穆的像个小英雄：“我会对她非常非常非常好，把所有好吃的都给她，把她宠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

  　　他怀揣着这种心情等来周母再次怀上宝宝，看妈妈肚子一天天变大，他就把耳朵贴上去，明明什么声音都没听见，依旧会开心地手舞足道：“我听见妹妹在喊我哥哥。”

  　　周母笑着摸摸他的头。

  　　好不容易等到生产那天，他和周父去看望妈妈，爸爸守着她，自己则换上小款医疗服装跟着护士来到小宝宝的病房，他看到躺在保温箱里的小小一只，双眼亮晶晶的问护士：“姐姐，你看我妹妹是不是很漂亮？”

  　　护士捏了捏他的脸：“男孩子不能说漂亮哦，要说帅。”

  　　周祺一愣。

  　　好半天才消化了小宝宝是他弟弟这个信息，他垂下去的嘴角重新扬起来，伸手戳了戳透明箱：“会长的和我一样帅。”

  　　那就宠成小王子吧。

  　　他是大王子。

  第73章 爱了你很久

  　　周祺是个很称职的哥哥。

  　　在周母还在坐月子期间他就经常会帮忙做些事情，刚出生没一个月的小豆芽身上软乎乎的像水似的，每次抱着他都害怕这个姿势会不会让弟弟觉得不舒服。

  　　日子过去，周祺教他怎么喊爸爸妈妈，哥哥，教他怎么玩游戏，教他怎么写字，周闻煜第一次自己走路，踉踉跄跄地动了两步然后摔到地上，还没哭，周祺急急忙忙跑过来问他有没有哪里摔疼。

  　　周闻煜当时觉得周祺可太娇弱了，就这么一摔能有什么事儿，于是很酷地拍开周祺的手又爬了起来，这么摔了十几次一次都没让周祺扶，学会走路之后周祺看起来的模样甚至比自己还开心，偷偷把他带到房间给人吃了两口辣条。

  　　事情败露之后被周父周母训了十几分钟，而被训的主人公这会儿和周闻煜挤眉弄眼的，完全无视声波攻击，俩兄弟对视几秒，笑了出来。

  　　两个人在他还幼小的时候关系非常融洽，在周闻煜和父母离开乡下来到城市待了几年之后，小豆芽渐渐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小树丫，他记得回去见到周祺的第一眼对方神情变了一瞬，叫他：“闻煜。”

  　　周祺站起来，去洗了手才回来，作势就要去牵他的手，周闻煜下意识躲开，那双伸过来的手碰了个空，悬停几秒，周闻煜反应过来说了句“对不起”，继而握住那双隔了四年后终于紧紧握在一起的，他生命中另外一道灵魂。

  　　“哥。”

  　　他看见周祺笑了笑。

  　　可是太久没有相见的两个人已经有了太多让彼此觉得陌生的习惯，周祺仍旧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把他当成两岁的幼儿，喜欢把什么都留给他，喜欢说教，喜欢揉他的头说他不听话，喜欢和他说起自己的那些同学，今天逃课还骂了老师，很【创建和谐家园】。

  　　周闻煜每次听到这里就会烦，周祺看他这样也不再说，转移话题：“我不说了，闻煜待会儿想吃点什么？”

  　　周闻煜听他跟打发小孩儿似的更气了，但他没说出来，只报了一道菜名。潜意识里他还是很喜欢周祺的，并不想和他吵。

  　　周闻煜当时这样想，可没有想到时间和环境可以给人带去翻天覆地的变化，周祺没走出乡下，周父和周母对此的解释是经济紧张，只能带着一个。

  　　分开的那天，周母眼眶微微泛红，抱着周祺，说出来的话却是：“小祺能理解爸爸妈妈吗？”

  　　周祺看看周母，再看看周父和他手中牵着的周闻煜，沉默两秒，他低下头：“爸爸妈妈再见，”顿了顿，走到周闻煜面前抱了他一下：“弟弟再见。”

  　　周闻煜没想过他说的再见是在四年后，更没有想过四年会影响一个人这么多，他常常会听到周祺说今天是把粉笔灰倒进老师的保温杯，把三角尺挂在黑板上然后不经意被扯下来“砰”的一声儿，班上都在笑，或者又是一行人在女同学背后贴各种侮辱性的纸条。

  　　周祺叹了口气：“我和爸妈说这些，他们都会骂我，一点也不理解我，要不是有这些乐子我都不知道这会儿在干什么了。”

  　　周闻煜捡起一根木柴：“我也不理解你，你变了好多。”

  　　周祺毫无预兆地身子一僵，还没说话，周闻煜没看他，抱起搁在一旁的柴火站起来往灶房走。他视线越过去，看到在灶房外忙碌的几人，忽然意识到这天是中秋。

  　　变了吗？

  　　或许。

  　　周祺静了静，翻身坐起来，没太在意。这次事情过了之后，周闻煜会主动问他小学的那些朋友，边听周祺说边骂，难听的词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周祺无奈了：“你干什么呢。”

  　　周闻煜面无表情地说：“不能和他们绝交吗？”

  　　周祺想都没想，摇头：“不能。”他见周闻煜不说话又是要发脾气的前兆，默了默，半响才开口：“你们还是要走的。”

  　　周闻煜那时候太小了，根本不足以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就算可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同理也没能看见周祺说这句话时眼底的羡慕，只是在长大后有很多次后悔当初怎么不追问。

  　　如果追问了又会是什么样的。

  　　周闻煜留在乡下读小学，认识了温尔漾。

  　　小姑娘爱哭又不爱哭，每次眨巴着眼睛都能把泪水倒回去，蓄得眼眶通红，之前怕他就离自己远远的，后来不怕了又成天黏着他。如果哪天被谁欺负了就皱巴着一张脸来找他告状，小嘴一扁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周闻煜偏偏受不了她这样，气势汹汹地去找人“报仇。”

  　　窗外狂风大作，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两个男孩儿在教室里对峙，死寂之中，周闻煜先动了，抡起拳头重重地一拳打过去，温尔漾藏在讲台后面伸出半个脑袋看，眼睛都瞪大了，恨不得跑出去替人家挡上这一拳，对方也不是个吃醋的，没让这拳落到脸上。

  　　他大喊：“不至于吧？？我就扯了一下温尔漾的头发你急什么！”

  　　周闻煜不说话，还是打，闷着的气都到了拳头上，真挨上一拳绝对不好受，温尔漾原先是紧张兮兮地看，结果心脏都被提到嗓子眼了，眼见着另外一个的脸即将破相“蹭”的一下站起来吼：“周闻煜漏油！！”

  　　“……”

  　　周闻煜那一拳险些没落到自己身上，抽空看了她一眼，脸上被招呼了，人一下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温尔漾人已经飞出去了，她挡在周闻煜面前然后鞠了个躬：“少侠你赢了对不起少侠！”

  　　温尔漾没心思看男生是个什么表情，转身自认为很小心翼翼地扶着周闻煜往外走，男生看着他俩以诡异的“我扶着你但你还需要蹲下来假装被我扶好了的”姿势走出去一脸懵逼。

  　　一句“对不起”卡在喉咙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温尔漾不知道他想什么，让周闻煜在长椅坐下，很轻地碰了下被打到的地方，想了想：“你用冰块还是鸡蛋？”

  　　周闻煜偏头：“冰块吧。”

  　　温尔漾点点头去给他买，本来就是秋季，女生皮嫩，被冻了几秒指尖都红紫，她往前倾身，让周闻煜微微低头，冰凉的触感一碰上，周闻煜目光扫过她的手，又觉得这还不如用鸡蛋。

  　　温尔漾一直都没说话，周闻煜看着她渐渐红起来的眸子，开口：“温尔漾。”

  　　“嗯？”

  　　“你以后跟我走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温尔漾抬头瞅了他一眼，笑：“可是刚才霸道总裁输了耶。”

  　　周闻煜“嘶”了一声儿，抬手戳了下她的额头，望进去温尔漾笑盈盈的眼睛里面，也没忍住笑：“霸个屁。”

  　　-

  　　周祺读了初中之后两个见面的机会越发少，他和温尔漾分别那天不敢说一句话，他怕一开口留下的只有哭声，怕起了头就再也收拾不了。

  　　这样软弱的人没办法保护温尔漾。

  　　所以不可以。

  　　所以他任由温尔漾摸他的头，到后面两个人轻轻地抱了一下，他捡起破损的盔甲坐到车上，露出裂痕，露出来被泪染成猩红的眼睛。

  　　在这之后他遇到了很多人，遇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无一不想和温尔漾分享，然后他想起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握住手机的掌心缓缓松开，逼迫自己不再去想。

  　　所以他四年后重新见到温尔漾的时候会害怕，会想逃避，为什么又是四年呢，会是她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会和以前一样吗，还是相看生厌？

  　　他不敢去想。

  　　是温尔漾一步步走过来，走到他的心口对他说“我进去啦，你会不愿意吗？”

  　　周闻煜心说怎么会不愿意，不知道想了多久，念了多久，怎么会不愿意。比起所有人来说，他才是胆小鬼，胆小到周祺一出现就能轻易勾出他的心慌。

  第74章 看一辈子都不够

  　　时间一长，周闻煜自己都快分不清不想见到周祺是哪方面的原因更多。

  　　他从保安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愈发凉的天气，没过一会儿就是一团黑幕笼下来，只剩下学校的灯照着路道。

  　　十一月的夜风冷的瘆人，一小起风猛地刮过来，周闻煜乱七八糟的思绪断了几秒，垂头盯着地面的影子看了几秒，回过神，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他摸出手机就想给温尔漾打个电话，手指悬在上面还没点进去，有两个女生捧着书往这边走过来，他下意识往旁边撤了几步，谈话的内容也被他听见：“而且期中和期末赶的好紧，都没什么时间放松放松。”

  　　另外一个接话：“我今晚不看书了，好好休息。”

  　　“我也是。”

  　　周闻煜掀起眸子瞥了一眼，看着两个女生一边抱怨着一边进了宿舍，又快要期末了啊，他收起手机没再打算找温尔漾，喃喃似的，很轻地说出一句：“晚安。”

  　　他其实也说不上来找温尔漾要干什么。

  　　只是突然间很想见见她，或者是听听她的声音，他吐出一口气，转身就走，大概五步，然后手机响起来，他看清来电显示人愣了愣，还没接，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他手上还拿着手机，回头看过去，小姑娘身上穿着睡裙，上半身套了件大大的卫衣，朝着他跑过来。

  　　头发还是微微湿着的。

  　　周闻煜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忽然就有些怔愣，脸上的光影被切割得明显，他垂下头盯着她，没动，温尔漾跑的急，站定之后慢慢地小口着平复呼吸，眼睛粘在他身上不挪开。

  　　先打破平静的是周闻煜：“盯着【创建和谐家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