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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月影无法面对这些真相，颤抖得浑身无力。无法挣脱的藩篱将她围困，她只能日复一日地自欺欺人，不然她能怎么办呢？她一个娘家弱势的女人，没有任何技能，她能怎么活？

  她喃喃摇头，“我爱他……我爱他……”

  温初玉直视她，语气理性到近乎冷酷，“妈，我当年劝你去看精神科医生，因为你被【创建和谐家园】了。你说你好得很，是我神经病。但现在这句话还作数，只要你愿意，我还会找人给你做心理干预，让你摆脱他的控制。”

  第100章 天煞孤星

  娄月影身形摇晃得要撑不住，连连摇头。温笙上前无助地抱住她。她们抱在一起哀声哭泣，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

  温初玉冷静地看着，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妈，我说过，我不会再管你的事了。每个人的生死自负。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你们想闹就闹吧，我不在乎脸面。”

  娄月影边哭泣边咬牙说，“你会遭报应的。你姥爷算得准，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人会憎恨说出真相的，而不是罪魁祸首。如果她不打算逃离。

  温初玉决绝地转了身。

  娄月影提高嗓门，“你就是天煞孤星！害死一个又一个！你姥姥！你姥爷！你大哥！你现在还要逼死我？你为什么不去死？没有人像你一样白眼狼，我生下来就应该把你掐死！”

  温初玉笔直地往前走，绝不回头。那张艳冷如冰山之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颌绷紧，眉睫轻颤，呼吸缓慢而坚决。

  霍辰启把她放下走了，突然想起有外套落车上，又返回送过来，正好听见最后一段。短短几个词，听得他头皮都炸了，而且是那种异常毛骨悚然的炸裂——他没来由地觉得，这些看似疯子一样的诅咒话语，其实有着致命的可怕能量。

  他爆喝，“你闭嘴！你再多说一句，你儿子永远别想出来。”

  看见他来，娄月影气势一散，又开始六神无主。温笙拖着她离开。

  温初玉走得一刻不停，每一步都果断而坚决。霍辰启追上她，从后面把她抱住，“你别听她瞎说，你妈是不是疯的？”

  温初玉没有回答，缓慢地回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刚从一个遥远的、顽强又脆弱的世界里出来。

  “我不在乎。”她梦呓一样坚决顽固、恶狠狠地说，“我绝不，绝不。”

  对母爱的依赖和渴求来自人的天性——不然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幼儿该如何在人世生存。那出自人之常情的，对于温暖、家、安全的渴求，那一个弱小而无知的孩子本该有的，对于母亲怀抱保护的天性渴求。

  可是，绝不。

  娄月影并非没有对她和风细雨过——直到发现小恩小惠不被买单。

  她总在漂泊，总在不安，总在颠沛流离，被人转手倒来倒去，被人接纳又抛弃。本应该极度缺爱，一点恩赏就感激涕零，本应该优柔寡断，一点温暖就粉饰太平。他们都是这样觉得。

  可是，绝不。

  咬牙抵抗，冷眼旁观。不在人前哭，也绝不在人后求。

  温情或者灾难，什么也别想撼动和欺诈她。

  她绝不屈从，也绝不妥协。

  霍辰启屈膝注视她的眼睛，缓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再让她靠近你。一个当妈的，怎么能这么恶毒？”

  温初玉回过神来，看着霍辰启，突然嘲讽般冷笑了，“不，她比你想象的更加可怜，而我。”她的语调更冷，“比你想象得更加冷血。”

  人不是一下子长大的。一个无知孩童会不自觉学习成长过程中的感情模板，如果她觉得柔情爱意会让人受伤，她会不自觉模仿高位者、强势者、冷酷者。

  娄月影说她白眼狼，从这个层面来说，她的确是白眼狼。她敏锐地觉察并看清自己母亲所处的苦海，但仍然无动于衷地放任溺水者被淹没。

  霍辰启听不懂，也想不到这些。但他抱紧温初玉，语气坚定得好像命令，“不，你不是。”

  温初玉挣脱他的手，语气已经无比冷静，“我是。但没关系，我为我的冷血无情而永远自豪。”

  霍辰启怔住，看着温初玉转身走进剧场。

  他好像隐约明白，他竟然试图撼动的是什么。他以为是简单的男女爱意，却在冰山下隐藏着深不见底的防护逻辑。

  霍辰启执行力惊人，那天后，温初玉再没有看见过温家任何一个人。

  排练到后期，温初玉的时间反而更加充裕。该抠的细节已经演练无数遍，演员之间无比默契，更多的精力用于张罗宣传。

  倒是陈远远说要办私人画展玩玩，找她约几张新画一起展出。温初玉没有拒绝，不排练的时候就呆在画室。霍辰启觉得她比自己都忙，经常趁她画画的时候去闹她，温初玉后来干脆把画室钥匙也给了他。

  霍辰启进画室，听见温初玉在跟人打电话。她两只手都在忙活，又不戴耳机，通话就开的外放。对面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声音，“所以，你就这么让人给胁迫了？”

  第101章 我是个演员

  温初玉轻轻笑了，“他捏着晏家，我不想跟他较真。左右不是大事，他想怎样就怎样吧。荷尔蒙多巴胺那种东西，等他新鲜劲头过去就好了。”

  对面声音带上火气，“行，什么也不是大事。那晏家算个屁的大事？”

  温初玉沉默片刻，手上画笔停了下，语气很轻，“晏家倒也不是大事。但祖母再活，还能活多久呢？”

  沈名心也沉默好一会儿，有些不忍，“就你那狗脾气，有人这么逼你，你俩谁都不好过吧？”

  温初玉清清冷冷回答，“倒是挺好过的。我是个演员，他也是个演员。”

  “就和谢知行那时候一样？”

  温初玉思索片刻，诚实回答道，“还是不一样，这位心思更重，想要得更多，不太好伺候。谢知行那时候，我倒不需要演他。”

  霍辰启听到这里，一团石头在心底炸成了火，猛地抬脚就想进去发作，可又觉得怅然无力。

  她说得那样坦诚不避讳，就算他进去逼问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争吵，威胁，表白，再走一遍流程，软硬皆施，用尽所有方法。

  也顶多是戳穿彼此维持的假象，让场面更加难堪，不可收场。

  他迈出去的脚步一转，沉默地转身出去了，悄无声息。

  出去后，又不想走。他蹲在走廊里沉默，眉宇阴沉沮丧，像是一只无能为力的丧家之犬。

  蹲在走廊的丧家之犬竟然还有一只。那是个顶多刚成年的大男孩，年轻朝气，漂亮得几乎精致，和他一样蹲在对面画室门口，露出来手臂上的大块纹身，闷闷不乐地点燃一支香烟抽，在烟雾缭绕里惆怅。

  还是霍辰启惨，他连烟都不会抽。

  看见他蹲着，那大男生蹲着过来，递给他一支，“哥们儿，也给赶出来了？抽口儿？”

  霍辰启摇头，“我不抽烟。”

  那男孩长得精致漂亮，说话比他一个兵痞子都粗野，“那你可太他妈惨了兄弟，连根消愁烟都不碰，你这得干难受。”

  霍辰启没有回答，胸膛缓慢地起伏，呼吸粗重。

  这时对面画室里有了动静，是陈远远文静但坚定的声音，“你别在我门口呆着，你不是嫌我家羞辱你吗？你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用忍受了。”

  大男生牙一咬，站起来走过去，对着门内哽咽着发狠，“行，我走。反正我就是一个出来卖的，你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你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你今天把我赶出去，明天你招招手，我还是能跪着爬进来，谁让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谁让我不仅不知足当个暖床的，我还他妈想转正，我竟然还敢肖想，当你陈大小姐的丈夫，哈，多好笑啊，我都想笑我自己。”

  陈远远一下子打开门，眼圈红红的，“你卖什么惨呢？我什么时候这样想你了？”

  那男生一看开门，赶紧换个嘴脸上去哄，“是我自己觉得。是我自己敏感自卑又没本事。”

  陈远远更觉得他在嘲讽了，愤怒道，“你个【创建和谐家园】。”

  “砰”地甩上了门。

  那男孩原地懵了片刻，悻悻地继续靠墙根蹲着。

  两个人对蹲无言，他不经意看见霍辰启这边门虚掩着，惊讶，“老哥，你这门不是没关吗？”

  霍辰启仰头靠在墙壁上，面容悲肃，语气听不出情绪，“你的门关着，但已经开了。我的门开着，但已经关了。”

  男孩一拍大腿，“诗人啊老哥。”

  对方自来熟地碰碰霍辰启，“你是对面那冰山大美女的对象？诗人配画家，啧，可以。不像我，又没本事又没文化，就靠一张脸。”

  霍辰启眼神一动，冷不丁问道，“你怎么转正的？”

  男孩吃惊地张大嘴巴，“你也是这行？你这款也这么受欢迎？我新手还真不了解行情，果然是【创建和谐家园】更有市场吗？”

  霍辰启额角青筋都在抽抽，自暴自弃一样闭上眼睛，“差不多吧。”

  第102章 他不配被花心思

  男孩觉得霍辰启可能初次下海，这种硬汉纯爷们特别过不了心理防线，于是劝解，“其实一开始我也接受不了，可没个难处谁愿意来这快钱。还好我第一个遇见的是远远姐，她人真好。”

  他说完自嘲地扯动嘴角，“好得人痴心妄想。”

  霍辰启冷笑，“痴心妄想。”

  男孩问，“冰山大美女看不上你？”

  霍辰启继续冷笑，“她没有心。”

  男孩沉吟，“大美女是够冰人的。一点儿也不动心吗？那她是不是受过情伤啊，因为受了创伤，所以不想开始下一段感情？”

  霍辰启眸光一动，下意识辩解，“有个【创建和谐家园】前男友，但她一点不喜欢那个人。”

  “谈几年了？”

  “两年。”

  “一点不喜欢还能谈两年？”

  霍辰启一愣，脸色顿时更难看。

  “提起他的时候什么反应？”

  霍辰启思索，“很厌恶抵触。”

  “那肯定心里还是有。你想她那么冷一个人，能表现出剧烈的情绪反应，肯定是还有感情，恨就说明放不下。你得想办法，把那前男友从她心里抹去。”

  霍辰启动了鲨心，“物理抹去行吗？”

  男孩更加震惊，“我擦，兄弟你路子这么野？你傻啊，那不就在她心里永垂不朽了吗？”

  霍辰启没再说什么，没一会，对面画室的门开了，陈远远愤怒地走出来，这才看见走廊里蹲着两只。

  陈远远一直有点怵霍辰启。陈家对比姓霍的还是不够看，往前数根基浅，往上数云端低。霍家之所以一直这么稳，一个是能活，过于长寿，一个是能想，过于谨慎。和他们家的人打交道费脑筋，麻烦。

  她是个女孩，有点自己的小爱好和小任性，也没有汲风宜那样的野心能量，其实挺怵他们的。

  陈远远小心翼翼，“霍哥，和我学姐吵架了？”

  霍辰启从下方看人，眼皮一掀，声音冷沉，“她和人吵过架吗？”

  陈远远摇头，“我学姐那个脾气，不跟人吵，话不投机扭头就走。不过也挺好，直率，喜欢就不抗拒，不喜欢就远着，不装。”

  霍辰启重重冷笑一声。

  陈远远想起什么，“学姐这个人，又招恨又招喜欢。我还记得我们老师评院士那年冬天，她花一周把整片小冰湖刻雕出老师的成名作。她要是肯花点心思讨人高兴，能把人哄得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不配被花心思。

  霍辰启冷笑得更狠，没说什么，走了。

  晚上温初玉出画室，没看见霍辰启。以往他都是早早来接，两个人还得在画室腻歪一段时间，他不来温初玉也不在意，也不问，寻思打个车。

  但是李路上来了，“嫂子，我下班替霍哥捎你一程。”

  温初玉答应，这回通了点人事儿，感谢一句。

  一路沉默，什么也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