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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初玉默默听着，什么也没说。

  顾廷山笑了下，眉睫颤抖，碰了碰她的手肘，貌似很平静地轻声道：“说句话，安慰一下我。”

  厂房桁架锈迹斑斑，废旧的机器和钢材散落一地，这里的一切都是粗暴的，整个事情也是粗暴残忍而干脆的。一个无依无靠无身份的异国女人，倒了大霉，遭了不幸，像是一棵轻贱的草，被毫不相干的人践踏，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在灰尘里歇斯底里地哭叫，灰尘也只是轻飘飘落了地。

  过了会儿，顾廷山几乎不抱有希望的时候，听见她说：“至少，没有爱情。”

  顾廷山抬头看向她，看见她在笑，唇角微微翘着，那个弧度无比讽刺无比悲凉。她平静地说，“至少在这个事情里，受害人和加害者之间，从来没有爱情。至少你捅死你的父亲，你的母亲只有仇恨，只会开心。”

  “这算什么安慰？”顾廷山小声道。

  “这是最大的安慰。”温初玉转过头来看着他，“你没见过一个人被摧毁了，还要感恩戴德、为爱牺牲的事。”

  一个人死了，还以为自己在所谓爱情里活着的事。一个人手无寸铁地进入所谓爱情被杀死了，还在一天天假装活着的事。

  顾廷山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他们并排在沙发上坐着，厂房四面露风露光，灰尘漫无目的在空中起舞。

  刨锯的声音停了。顾廷山突然说：“大艺术家，我觉得我欠你一个人情。”

  温初玉接得飞快：“你不欠。”

  顾廷山自说自话：“何序那只人皮狗我倒是一时半会弄不死。”

  他说着，转头过来看着温初玉，那双眼睛离近了看瞳色很浅，像个镶嵌的琉璃珠子，有种无机质的冷血，缓缓道，“你需要我，把你亲爱的老父亲做掉吗？”

  说的很认真。

  温初玉看向他，莫名抿唇想笑，忍住了，说：“不需要。”

  “哦”，顾廷山像回事似的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那下次再还。”

  温初玉毫不客气打断他，“不用还了，你从我视线里消失就行，别再纠缠我。”

  顾廷山笑出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初玉，语气透着不可思议，“你竟然觉得我在追求你吗？”

  温初玉平淡道，“不，你只是在观察我。”

  顾廷山愣住。

  温初玉继续道：“没必要，我挺无趣的。你要真这么无聊，可以去动物世界里观察蜜獾，俗称平头哥，有人说我和它很像，都是愣子。”

  不自量力地还手，至死不休。

  第62章 菩萨渡我

  顾廷山把温初玉送回去的时候对她说，“大艺术家，这出满意吗？有空带你去看别的戏。”

  温初玉说：“滚。”

  顾廷山很高兴地大笑，“不是每场戏都这么惊险，也有抒情的。下次趁着霍老二不在，我们偷情去。”

  温初玉不理他，到家头也不回地下车走了，走得快速而不急乱。

  一回到家，想干呕，忍耐着，等着那股劲逐渐散去。血腥【创建和谐家园】了她的嗅觉，故事【创建和谐家园】了她的回忆，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然长成冷酷强悍无比的成年人，再不必像孩时那般无助困惑。

  当天晚上温初玉睡得极差，心神不宁，梦里又回到小时候，她先是站在祖母的小院子里，抬起头看着一张温柔美丽的脸，那张脸笑的刻意亲近：“初玉，是妈妈呀。”

  她笑得那么温暖，可是身形那么高，拔地而起地压迫过来。

  生疏，陌然，眼角掩饰不住的厌恶。

  然后又是温家老宅，娄月影的面容像个五官模糊的黄皮纸人，柔顺地靠在温仁怀里。温仁轻言细语地说：“把她要回来，老太婆舍不得她，那家也舍不得她，逢年过节让她回去看看老太婆，那边孩子多，别断了感情。他们既然舍不得她过不好，咱就能过更好。”

  娄月影很少得到这般温柔，闻言只是抱紧他的脖子，软声说：“都听你的。”

  突然，她半痛半忍地“唔”了一声，看见温仁眼睛里的冷酷和严厉，他语气高高在上：“你心疼了？”

  娄月影赶紧低下头，讨好地伏到他腿上，“没有。”

  接着是温仁戏谑的声音：“喜欢吗？”

  “喜欢。”

  “我们要不要生个女儿？”

  梦里花瓶撞碎的声音让温初玉猛然惊醒，她浑浑噩噩，不辨虚实，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手机在震动，有个电话一直在打。

  她深吸一口气，接了，那边是霍辰启的低沉声音，“我现在才能拿到手机，睡了？”

  霍辰启出差第三天的时候，就耐不住了。但温初玉不用聊天软件，他连个视频电话都没法打。在今天，竟然还有人只靠短信和语音电话联系。

  霍辰启这次去参观核心技术，保密工作要求很高，电子通讯设备管理很严格，直到晚上拿到手机，到底忍不住。

  温初玉的声音惺忪又沙哑，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也许是这个时刻她比较喜欢来自现实的声音，帮助人摆脱梦境，于是多说几句，不自觉带点若有若无的抱怨，“睡了，又被你吵醒。”

  霍辰启笑：“想我了吗？”

  温初玉说，“还行吧。”

  “想我就对我好一点，别一天天的给我甩脸子。”

  霍辰启的声音很厚实坚硬，像一支开弓不可阻挡的箭，穿透半醉半醒的夜，纠缠不清的梦。温初玉悄声问：“怎么个好法？”

  霍辰启傲娇地哼了一声，“你自己琢磨吧。挂了。”

  他挂个电话，挂得叫一个得意又气势，脚下刚出仪器库通道，差点撞到玻璃门上。旁边的助理拽了他一把，说：“霍哥，又走神什么呢？”

  他可太害怕霍辰启又要突然飞回去了。这回这个重要，可飞不得。

  霍辰启笑了笑，含糊其辞，笑得又憋屈又得意，“琢磨上秤。”

  琢磨上秤怎么把自己论斤卖掉，强买强卖，买一送一，每一寸躯壳都得发挥价值，避免对方买椟还珠。

  这竟然是一件可以得意的事吗？

  第63章 带孩子

  霍辰启回来那天是个周末，他几乎是第一时间给温初玉打了一个电话。

  没人接。

  发短信，还是没人回。

  霍辰启脸色越来越难看。除了上次半夜温初玉接了他的电话，之后几天可能认清他不会回来——换而言之，他暂时没有用处了，温初玉就很少接他的电话或者回他的消息。

  霍辰启恨得牙根痒痒。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薄情寡义，刻薄寡恩……

  但其实温初玉确实顾不上他。她这几天睡眠很差，晚上亢奋地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些以为早忘却的事情在梦中反复出现，排列组合，白天反而昏昏欲睡，睁不开眼。不得已只得要求沈名心换药，加重剂量来压制。

  霍辰启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强打着精神，眼睑下有淡淡乌青，陪着晏一点在游乐场玩。

  只有温初玉自己带孩子。薛密加班，以及不想面对她。有意思的是，薛密一边对她使心眼，一边却可以放心地把孩子交给她。

  霍辰启一直打到第四个电话才接通，他语气不太友好，生硬强势：“我回来了。我现在想找你。”

  温初玉沉默片刻：“我不太方便。”

  她其实挺想的，尤其这几天睡眠不好，忽然怀念跟霍辰启办事累了，反而能睡个好觉。但确实分身乏术。

  霍辰启心情不好，语气更不好，“有点契约精神。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这么对我？”

  温初玉也不想快到嘴的鸭子莫名飞了，解释道，“白天真的没空，在外面带孩子。等晚上，我找你。”

  霍辰启听得一愣，就她那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带孩子？

  “那我现在就要去找你，收点利息。”霍辰启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很正经，就像在说什么工作要事，但难掩若有若无的期待。

  温初玉的“不”字还没出口，听见他声音压得更低：“白天你随我，晚上我随你。”

  那个压到低频的声音像是温沉性感的大提琴音一样，温初玉一下子声光像开始通感，满脑子又开始了。

  靠美色搞到地址的霍辰启下抿着唇角，眼神淡定，耳根发的烫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知道。

  男人，一定要懂得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

  霍辰启到游乐场时，温初玉实在是逛不动了中场休息，正在甜品店里和晏一点吃东西。

  霍辰启隔着玻璃橱窗就看见了她们。温初玉旁边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小包子脸，大眼睛亮晶晶像黑葡萄，还挺可爱。

  温初玉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张脸又美又冷，面对着小朋友，连笑脸都不多一个。霍辰启直接推门进去，在她们对面坐下。

  他那张刀疤脸和气势很容易吓坏小朋友，霍辰启坐下才想起这一出。不想晏一点看了几秒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突然转过脸脆生生问温初玉：“小姑姑，这是小姑父吗？”

  温初玉斜眉扫他一眼，正色，“这是路人甲。”

  路人甲暗中顶后槽牙。

  但是温初玉的脚在桌子下勾路人甲的裤脚，还把那裤脚撩上去，轻轻地踩他坚实的小腿肌肉，也不过火，漫不经心似的一下一下点。

  霍辰启皱着眉头看着小朋友，瞪她，似乎在说：有孩子呢，你能不能收敛点？

  温初玉毫无异色，心理素质强悍得令人羡慕。霍辰启招架不住，侧过了腿。

  他忍耐的时候就像一只蛰伏的猛兽，浑身肌肉都压抑着爆发力，温初玉看得心旌摇荡，立即转头很严肃正经地对晏一点说：“明天我可不陪你来，你去找你妈去。”

  说着，她忽地碰了一下霍辰启的鞋尖，把自己的鞋伸到霍辰启鞋下挑起来，和他鞋对鞋，曼声道，“明天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晏一点抗拒：“不要，你已经答应了！”

  “我就答应了一天。”温初玉认真脸。

  “你赖皮。”

  “赖皮了怎么着吧。”温初玉挑眉毛对着小朋友耍赖。

  霍辰启就这么看着，觉得这俩可能智商差不多。

  “我不喜欢妈妈带我来玩，我喜欢小姑姑带着我玩。”晏一点决定卖惨打感情牌。

  温初玉身经百战，不吃这套。

  霍辰启却来了好奇心：“为什么？”

  就温初玉那个德行，他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怎么能带好孩子的。

  “因为小姑姑会带着我下雨天去水里打滚，下雪时候去看花，偷偷爬学校栅栏，在公园里被狗追……”晏一点兴致勃勃地数手指一件一件地说，一件比一件离谱。

  霍辰启震惊地转向温初玉，“您能干点人该干的事吗？”

  温初玉不理他，神态自若地打开一瓶可乐，准备倒给晏一点。

  霍辰启伸手扣住可乐瓶口：“小孩子别喝这个。”

  温初玉面无表情地指着霍辰启，对晏一点说：“是他不让你喝的。”

  小姑娘鼓着包子脸对他怒目而视。

  第64章 多花点心思

  霍辰启心一虚，面对小朋友控诉目光，手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