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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辰启的脸色太有趣了。温初玉攀上他的脖子，吻了吻他挤皱成一团的眉毛，说：“真生气了？”

  脚边的奇怪工艺品和稀奇乐器顿时散落一地，怒火转化。白布蒙着的大幅油画安静祥和不溢出一丝声音，森白的羊头骨在温初玉眼前来回晃动，一只五谷棒被猝然撞倒，清脆悦耳悠长的声音久久回响。

  霍辰启一翻身，坐在了一块小板子上，皮肤触感奇怪。

  竟然粘上了。用手一摸，满手颜料。

  温初玉顿时笑出了声，亲吻他冷硬纠结的眉骨，小声说：“你坐我调色板上了。”

  她这个笑特别开心，眼睛又亮又温柔，桃花眼天生含情，风过花漪，稍微一暖就是深情厚谊，霍辰启被严重蛊惑，理智崩塌在即，仰起头来亲吻她的眼睛。

  温初玉看着他轻声问：“你要不要去洗一下？带点毒。”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完全不可抗拒的大力将她钳制，霍辰启的两条胳膊重达千钧一般，显示着主人移山填海式的坚决，声音喑哑难以克制，“去它妈的吧。”

  第58章 它将缪斯尸骨倒挂

  霍辰启其实对温初玉没有多少抵抗力，都是在生扛。尤其她还能想出各种新奇离谱方式来搞他心态。

  他都不明白怎么想出来的，一个女人怎么这么出格。

  霍辰启看着温初玉专心系裙子的腰带，她一抬手，手臂内侧的指印清晰可见，皮肤太薄太白，禁不起一点力道。他清醒的时候无一分舍得用力，不清醒的时候又无一处不想侵据。

  她低头的时候，锁骨处那颗红珠子就像纯白雪莲上的一滴红蕊。霍辰启看了一会儿，扭过头去，有点脸热，赶紧走动走动，装作无意地四处打量。

  画室里很随意地摆放各种画架和折叠箱，有些画的尺寸特别大，一遮挡曲折得跟迷宫似的。不少画都蒙着白布，霍辰启好奇，随手掀开了一幅几乎一人高画框上的白布，那幅画是最大的，躬身探头进去看了一眼。

  瞬间屏住了呼吸。

  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人窒息。

  霍辰启是对任何文艺作品都没什么感知的人。他上学期间数理化极强，招进学院直接修的生化特种，数理题他推不出来不吃饭，语英题他一看见就头大。对这些东西一没兴致，二不理解。

  但这幅画却让他极不舒服，就像瞬间被勒住了喉咙。

  画正中央是一具倒吊的尸体，支离破碎，非常写实，但在写实中又透着夸张虚幻的假象，让人疑惑——你细看会怀疑那只是一具大理石雕像。

  地上是几只漆黑恶犬垂涎，恶犬脖颈拴着厚重的锁链，眼睛血红欲滴，恨意疯狂暴突，看起来好像拼命挣脱着要去舔舐尸体残骸。从画面之外伸展过来的锁链深深勒紧恶犬脖颈，它的长舌痛苦夸张地伸出来。画面精细且变形，正因为写实所以真实震撼，也因为夸张所以荒诞疯狂。

  画面下面有一行很小的字：“它将缪斯尸骨倒挂，命令跪舔如乞狗。”

  他皱着眉看那两行字的时候，温初玉绕过画板要走过来，边走边问：“你在干什么？”

  霍辰启赶紧退出来，情急之下抓起旁边一根雨棍，说：“我在看这是干什么用的？”

  也许是在舒适的场所，也许是他刚刚很令人满意，温初玉相当好说话。她接过他手中的棍子，一倒，清晰细密的声音瞬间连绵不绝地响起来，无数小颗粒在过筛子，沙沙又脆脆，奇妙得很，久久不停。

  温初玉说：“它能连续响八分钟。”

  到后来响声逐渐舒缓，每每以为要停了，却又令人惊叹地绝处逢生，让人越听越安静。霍辰启就这么听到完全没有动静。

  一旦侧耳去听一个非常小的声音，感知会越来越集中，忽略一切嘈杂和纷乱，好像其他都不再重要。

  霍辰启回过神来，看见温初玉含着笑意注视着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双水凌凌的眸子里特别有内容。

  “榜样。”她轻快愉悦地说。

  霍辰启人都气麻了，“能不能实事求是，别丧良心。”

  温初玉闻言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哪种笑都很好看，也很难得。霍辰启伸手揽了一下她。

  只是单纯地揽住了她。

  温初玉没挣脱，低笑一声：“你好不正经。”

  霍辰启认命地闭上眼睛：“行，是我不正经。”

  他们回到了画室最中央的位置，那里稍微宽敞些——刚刚被霍辰启悍然碾出来的宽敞。

  他宽厚的肩膀像是一个靠背，白衬衣上沾染好多颜料点，本身像个画布。他其实不常穿白，皮肤颜色深又体格猛，套上白衬衣也像恶狼从良，凶得很。

  温初玉抬头看他那张一本正经、严肃冷穆的脸，流畅而克制的肌肉线条在衬衣下潜藏，支撑着奇妙画布，突然来了兴致，笑了下。

  她一笑霍辰启就觉得不妙。

  下一个动作，她从旁边摸了个宽笔刷，上面还沾着未干的颜料，直接就往他白衬衣上抹。

  她又在故意惹他。霍辰启目光沉沉看她一眼，随即伸展开了胳膊。

  温初玉画了好几笔，刻意用了力道，力透纸背，细碎的狼毫扎在皮肤上，又刺又痒。霍辰启就这么摊着手，垂眸看着她，下颌线收紧，冷冽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一副不知道是不愿意跟她计较，还是任君采撷的样子。

  当她仰起头来的时候，洁白的下巴线条流畅，姿态骄矜冷傲。霍辰启注意到她喉咙处一道疤痕，伤口很短也很浅，平时被她的项链遮着，但她皮肤太白，细看还是明显能看到。

  在那个位置，就像断喉。

  霍辰启身上有无数疤，每一条都比这道更深更重。

  他就那么久久盯着那一小道疤痕。

  温初玉猛然一抬头，正对上他黑亮如无边夜色的眼睛，那眼睛里的深沉收敛，让她顿时愣住。

  第60章 求求这位女菩萨

  温初玉远远地站着，看着这一幕，听见顾廷山咬着牙，声音像是血砺过的沙，问：“你的前任经理，是谁？”

  中年男人痛苦地抽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互相之间谁也不知道……”到后来他开始崩溃地哭嚎，痛哭流涕地求饶，说自己家里还有八岁的女儿，还有老母亲等着他，眼泪顺头发流到地上，湿了一片。

  顾廷山就这么蹲着，突然就回过头看看温初玉，对她招招手，笑得很残忍，问：“好看吗？”

  温初玉摇摇头，“不好看。”

  顾廷山一把过来，大力把她拽过去，把一枚镖塞她手里，语气很恶劣很急促：“扎进去，我放你走。”

  温初玉没动，但表情出现了变化，抬眸看着他，那双桃花眼还是冷的，但又多出别的意思。

  看见她的表情变化，顾廷山“哈”了一声，心情好像舒畅了一点：“心软了？还是害怕了？”他用脚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脸，语气又变得和蔼，扬声道：“求求这位女菩萨，救救你。”

  中年男人慌不择路，视线努力对向温初玉，一声又一声地哭求，求她说句话，求她救命。

  温初玉不言语不动，只是定定看着顾廷山。果然，他下一刻又神经质似的合上中年男人的嘴，说：“人家不想救你。这样，你下去，换女菩萨上来，好不好？”

  中年男人快要被他的反复无常折磨疯了，就像是一条只能对最简单指令作出思考的狗，只顾着拼了命地点头。

  顾廷山转身，要看向温初玉，一扭脸就看见温初玉握着手里那根镖要往他心口扎，力道之凶猛迅疾毫不犹豫，面无表情冷着脸，和那天拿酒瓶子砸他时候一模一样。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人，她手里有什么就敢砸什么。

  顾廷山真是为她的不顾后果和不识时务感到惊奇。

  因为一直绷着暗中躲闪的劲，顾廷山快速闪开，一只手狠狠扭住她的左手手腕，嗤笑一声，“你手快，那天我就发现了，这是砸人砸多了练出来的？”

  语气里又变得有点玩笑意思。

  温初玉一个字也不想理他。

  她这样，顾廷山变脸，“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大艺术家，看完戏，上个台吧。”

  反复无常，神经不定。温初玉终于被他激出了难得的火气和暴怒，在他威胁要把她往转盘上推的时候指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冷冷地说：“顾廷山，你要是不敢往这扎，你就是我孙子。”

  她语气太狠了，在那张风吹就能散的美人灯一样的脸上，透着种宁为玉碎的狠绝，和面对雪山崩塌而来不躲不闪的无谓，顾廷山怔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语气悻悻的，“行了，为了不当你孙子，不逗你了。”

  说着，他握着温初玉的肩头，把她往旁边扳了一点，半搂着要往外走。

  肩膀一痛。

  温初玉真把手里那根镖扎他肩膀里了，用的死劲。

  他看向她，正对那双漂亮漆黑的眼睛，冷冷盯着他，决不妥协不留余地。

  顾廷山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声音恶狠狠威胁，“你扎，我越见血越兴奋，你再扎我敢在这办了你。

  下一秒，她毫不犹疑地把镖【创建和谐家园】，狠狠地又扎了进去，还对他扬起下巴，那张一贯平静淡漠的脸上，多少也带出点破罐子破摔式的狂妄。

  顾廷山轻微地“嘶”了一声，呼了口气，声音放缓，“你可真是，一点儿气不能生受。”

  他肩膀上多了两个血洞，人倒是稳定下来了，语气还很轻快。就着这个姿势摁住温初玉的肩膀，半是挟制半是搂着把人摁在了沙发上，翻身压上去。

  他一靠近，温初玉就皱眉捂住鼻子，又想拼死扎他。

  金发男人吹了个口哨，周围的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们，激动得很。

  “我刚才，这要炸了，所以拿你找乐子。”顾廷山指了指自己的头，退开，“听话，在这坐会儿。”

  温初玉睨了他一眼，别过头呼吸。

  又倔又横，再横也就一条命。要是他不在，几条命也不够现场这些男人生剥的，真是敢。

  顾廷山无奈笑笑，也坐下。这会手下人有眼色，把转盘给他推了过来。

  “不好意思，精神不太稳定。”顾廷山诚心诚意般给转盘男人道了个歉，“咱们继续。你说你不知道前一个经理是谁，可据我所知，你有份名单。你守信誉，客户嘴可没你那么硬，尤其是顾家那几个老东西，软得一条，不然我怎么逮到的你？”

  中年男人心情悬崖蹦迪，猛地绷直脖子畏惧地看着他。

  “名单我不多要，只有你那个场子的前任经理，总之24年之前管事的，名字给了我，我就到此为止，没想跟你们过不去。你们不好惹，我又不是正义使者。你掂量掂量？”

  他是有点状态不稳，说话有点乱和穿插。但中年男人都听懂了。

  中年男人的眼神出现一丝松动，许久，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第61章 没有爱情

  “为什么？”顾廷山神色冷静得近乎可怖，语气娓娓道来，轻描淡写一样，“我语言不好，因为我的母亲是个北地女人，我出生后她就半疯了，只会说自己国家的语言，还都是疯话。比如，放过我，比如，救救我。我都听不懂，你说有谁能听懂呢？”

  中年男人想到什么，脸更白了。

  “后来我问她，我的父亲是谁？她说不知道，她不知道是哪个。她只是想来挣一点辛苦钱回去，带给她在酗酒父亲毒打下总是想死的母亲，她长得好看，只知道这个令人不齿的挣钱法子。”

  他放缓语气，低下头轻声问：“她活该，是不是？”

  中年男人不敢再说话。

  顾廷山扯动嘴角，很随意很礼貌地笑笑，“我会一个一个找到，然后一个一个锯掉。请你帮帮忙。”

  就在这当口，刨锯机床传来一阵无比尖锐的响声——有个人玩得兴起，把一根铁棍硬碰上了锯刀。

  “我说……我说了，能把我送出国吗？”中年男人的眉毛随着刨锯的声响抖动。

  顾廷山笑了：“当然可以。”

  很快有人把他从转盘上拆了下来弄走了。顾廷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低着头，手上青筋暴起，紧紧皱着眉。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温初玉也一动不动，目不斜视。

  顾廷山紧贴着她坐的，刚才一切她都能听清。她听见顾廷山问：“你现在怎么不嫌我身上血味儿了？”

  温初玉缓慢呼吸：“到处都是血味儿。”

  顾廷山继续道：“我花了三年对比她的描述，最后择定几个人，逐个去做DNA检测对比。我出现在顾之清面前说我是他儿子的时候，公司要上市，媒体都在，他的妻子也在，他的表情精彩得像吞了一只屎壳郎。后来他发现了我母亲还活着，为了掩盖，他将我关起来，将我母亲吊死在了吊扇上。”

  温初玉默默听着，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