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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傍晚的六点左右，罗智没有提前给我打电话，直接来到我的店里。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想往店外去，却被他堵在了门口。
他的表情比十五天前离开纹身店时更难看，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铭子，咱们是不是老同学，老朋友？”“当然！”我莫名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他找我究竟为什么事。
难道是灵纹没有效果？我上下打量他一番，确实看不出来和半个月前有太大的区别。
我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灵纹讲究一个循序渐进’，他又说了：“那何金鑫呢？他是不是你的朋友？”什么朋友，我就和他见过一面而已。
我和他就是普通生意人和客人之间的关系。
但看罗智一幅很不爽的表情，我怕这样回答会让他不开心，毕竟他和何金鑫是发小。
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于是我再次点头，刚说了个‘是’字，被罗智打断：“姜铭，我才是你的同学，你不帮我，竟然去帮他？”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不帮你帮他？”罗智估计看出我的疑惑，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点开一个直播APP，放到我面前，“你自己看。”
我一眼认出直播视频里的人是何金鑫，此刻正在一个跑步机上慢跑，头发衣服被汗水打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这不是何金鑫吗，怎么了？”我问。
“你看他有什么变化？”我看了一会，“好像比前些天瘦了一些。”
随即又说，“不过有可能是镜头显瘦。”
罗智不置可否，“你再看看他的直播名。”
“直播减肥，一天两斤，达不到不睡觉。”
我缓慢的念了出来。
“不是镜头显瘦，是他真的瘦了，半个月，整整二十斤。”
罗智说道：“你猜猜我半个月，瘦了多少斤？”我再次打量，看不出有明显的瘦下来的痕迹。
“五斤！”罗智给了我答案，“我半个月只瘦了五斤，而何金鑫瘦了二十斤。
姜铭，你什么意思？”半个月五斤是正常的‘青矖女’减重量，二十斤却是在我意料之外，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青矖女’灵纹最是讲究一个契合度，和主人身体契合度越高，越能快速减重。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任何人的减肥都有一个过程，无论是吃减肥药，又或者是运动，再或者是借助‘青矖女’灵纹，有些人可能是一开始减重快，而有些人却是后来追上。”
我安抚，末了不忘补充：“无论减二十斤还是五斤，都证明‘青矖女’灵纹和你们的身体已然达成契约，只要你继续保持，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显著的效果。”
“那凭什么不是我半个月掉二十斤肉，而是他？”罗智的语气很重，带着浓浓的不满，“姜铭，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该不会是偷偷给他加了料吧？”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何金鑫的愤怒点：不仅仅只是减重多少，是何金鑫盗用了罗智的直播方法，而且效果比罗智好。
我顺便看了一眼人气：好家伙，七位数。
我记得罗智说过，他们直播人气不是很好，一直只有几万，何金鑫这一下翻了近十倍。
被罗智误会，我一个头两个大，语气跟着变得不客气：“首先，我没有‘加料’，你们两是一样的纹身。
我刚才解释过，他比你瘦的快，只能说明他身体对‘青矖女’灵纹的接受度比你好。
你减重少，是你自己的身体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你该质问的是他为什么行，而你不行；”“第二，你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客人，他只是我的客人，平心而论，我肯定是站在你这头的，他就算要‘加料’，我也会给你弄，而不是给他；”“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抢了你的直播方案，抢了你的人气，你跟我这发什么火？你的直播人气能涨？而且，他不是你的发小，是你的好兄弟吗？他变好了，你不替他高兴，反倒愤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我，你真的拿他当朋友？”我是在气头上，说话没太过头脑，最后一句说完，看罗智满脸涨红，我才意识到我可能说重了。
但是不可否认的，我没说错。
罗智真正生气的不是他和何金鑫分贝瘦了多少斤，而是他觉得本应该是他直播涨的人气，变成了何金鑫的。
他不甘、不服，心里不好受，不敢在直播间里发火，不敢给何金鑫摆脸色，于是挑了我这么个软柿子捏。
可惜，我也不想做那个软柿子。
我放低语气，缓缓道：“罗智，我给你们做一样的纹身，收的是一样的钱，你们呈现不同的效果，这在纹身之前我就说过，是经过你们同意的。
你现在跟我发火也没用，不如回去想想怎么提高人气，或者好好跟你那位兄弟相处，我刚才还听到他提你的名字，给你的直播间打广告，他应该是真拿你当朋友，别因为一时的嫉妒，丢了那么个真朋友。”
话已至此，我无需多言，就那么和罗智对立站着，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过了好久，他终于动了一下，我以为他是想通了，没想到他忽然说：“铭子，你再跟我交个心，是不是还有其他减重更快的灵纹。”
我心凉了一下，说不出的感觉。
失望？似乎我和罗智并没有很熟，谈不上失望。
伤心？有一点，但没有很严重。
对了，是哀其不幸，是怒其不争！我出自真心帮他，被他质疑，何金鑫替他直播间打广告，他嫉妒。
暴躁易怒、善妒成性，行事冲动不过脑子，他心里只有自己，根本不会拿真心对旁人。
这样的人，不适合深交！“是，确实有那样的灵纹，但是，我是不会给你纹的。”
我说完这句话，从他身旁的缝隙走了出去。
背后，传来他的声音：“姜铭，【创建和谐家园】就不是个东西，不配当我朋友！”我没有搭理他，径直走远。
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现实中见面，再次见他，是在新闻里：男主播超负荷减重，于直播间倒地，当场猝死！
第七十九章 猝死的主播
罗智在直播的时候突然倒地。
当时他正在跑步机上，突然身体一软，一头栽了下去，整个人趴在跑带上，被拖着往后，掉在地上。
他的直播间有十几万人的观看，一开始大家以为这是一种新型炒作手段，有部分人提出质疑、发出嘲讽，让主播别再装了，赶紧起来。
但罗智躺下之后，就再也没动过，直播间的观众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纷纷发弹幕‘救人’。
直播平台在罗智倒下后大约三分钟左右封锁了直播间。
此事已经完全发酵，闻讯赶来看‘戏’的观众近乎挤爆了整个直播间线路，直播人数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没有看到直播现场，是通过回放视频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是我和罗智最后一次见面后的第十天。
那十天里，他每天直播十个小时以上，直播间的名字比何金鑫的更简单粗暴：十天减肥三十斤，做不到直播自殺。
最后两个字，因为有平台有禁忌不许用，所以这个直播标题只用过一次，之后全部换成了‘直播吃屎’。
直播内容很就两样：运动、休息……两者交替循环。
期间绝不吃东西，最多喝点水。
不得不承认，罗智对自己是真的狠，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那十天里，罗智的变化非常明显，脸小了，肚子瘦了，连腿也细了不少。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直播间的人气也赶不上何金鑫。
珠玉在前，观众会先入为主的认为罗智抄袭何金鑫的创意，对他提不起多少好感，即便他减重比何金鑫更多更明显。
甚至那几天里，弹幕上出现最多的字眼是‘抄袭’二字。
一开始，罗智选择沉默，后来说的人的越来越多，骂的越来越难听，他忍不住，开始回应。
他不是隐忍的性格，一旦开了口便收不住。
他在直播间里直接道出点名何金鑫才是那个抄袭的人，直播减肥的创意一开始是他想的，是何金鑫没经过他的同意，先开了直播，盗用他的创意。
他直接在直播间里点名何金鑫，让何金鑫出来给个答案。
从始至终，何金鑫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做任何的回应，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又像是懒得搭理，再或者是心虚、不敢回应。
不管是哪一种，到最后导致的结果是罗何二人关系的彻底决裂，也导致了罗智越发疯狂的减肥。
罗智要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他不是抄袭者。
何金鑫用了十五天减肥二十斤，他就用十天减肥三十斤，大量运动、少量进食，加上‘青矖女’灵纹的加持，他成功了。
可惜……长时间的超负荷运动，休息不够，营养跟不上，导致罗智猝死在了直播间里。
罗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这辈子最好的人气，竟是在自己死后。
看着新闻里给罗智尸体打上马赛克的图片，我很久没有缓过神来。
罗智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他的死很突然，看起来是个意外，但我很清楚，其实事情早已露出端倪。
一开始，他就对成名充满了贪念、对好友满心嫉妒，内心近乎偏执的欲望昭然若揭。
是贪念、嫉妒与欲望害死了他自己。
罗智从始至终没有在自己的直播间里提过我的名字，也没提过灵纹，我被完全摘除在了‘他的猝死’之外，但是我还忍不住难过：如果一开始我没有帮他纹灵纹，他会不会就不会死？灵纹能救人，亦能害人。
罗智的事情，让我心里的这种感受越渐清晰明显！何金鑫找到我的时候，是罗智死后第三天。
当时已经是夜里的十点左右。
我准备关门回家休息，他走了进来，看到我一瞬间，立马低头，冲我说了声‘对不起’。
我没想到何金鑫会来找我，我也知道他的‘对不起’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他的好友罗智。
我将他引进门，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现在需要一个倾诉对象，我是最好的选择。
“姜【创建和谐家园】，小智死了……”何金鑫双手紧握着纸杯，手指发白，隐隐颤抖，一开口就哽咽。
“我对不起他！”他说。
“罗智的死，跟你没太大关系。”
我安慰，也是实话实说。
“不，跟我有关。”
何金鑫激动道：“如果不是我用了跟他一样的直播文案，如果不是我瘦的比他多，或者说，从一开始如果我没有和他一起做‘青矖女’的灵纹，只让他一个人纹身，他一定不会死。”
他说的也是实话，我找不到反驳的言语。
像何金鑫这种往自己身上揽罪责的人，还真是少见。
“一开始，大家都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尽量安抚，害怕何金鑫走极端。
“不是的……”何金鑫低着头，欲言又止，好一会后才再重新抬起头来，说道：“你知道吗？小智在猝死之前，曾经找过我，我们……我们吵了一架。”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
“他找你做什么？”我问。
“他让我在直播间里说是我抄袭了他的创意，还让我给他道歉……”何金鑫道，“但是，当时没同意。”
他握着水杯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指甲在手背上扣出了几条血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