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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腥咸冰凉,激得宋砚清醒过来,只见身旁一团淡红的海水,没有人。
他毫不犹豫地下潜。
那股红色连绵不绝,终点处的女人长发与白裙在水中散开,安静地下坠。
宋砚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安然赴死的决心。
他疯了似的,拼了命下潜去追她。
海水密度大,宋砚潜得越深阻力也越大,肺部空气渐渐支撑不住,生出几分窒息感。
可不知怎么回事,温荔下坠的速度极快,就好像她天生便属于这片海,只是中途离开,在陆地上玩一玩。
现在她玩累了,倦了,便要魂归故乡,葬于深海。
谁也拦不住她。
谁也留不住她。
宋砚慌乱至极,一颗心几乎要被捏碎,拼命伸手,想要碰到她。
别走。
别死。
别离开我。
海水铺天盖地,窒息与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记忆中的最后一眼,是温荔被血色海水朦胧了的脸。宋砚抬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
他猛然惊醒,入眼的是白色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萦绕鼻间,他愕然四温,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正挂着水。
海水、海风、阳光、还有红色的血。
这些都不见了。
病房里,只有袁助理和宋媛守在一旁。见他醒来,助理连忙扑过去:“宋总,您终于醒了!”
宋砚有些茫然,看向袁助理:“发生了什么?”
袁助理一顿,正要开口,宋砚发现不对了:“温荔呢?她为什么不在?”
刚问完,宋砚就看见助理一下红了眼眶。
心里一沉,宋砚抓住他的手臂,急道:“怎么回事?”
袁助理张口,声音嘶哑:“宋总,夫人她跳海了,现在还没找到……”
大约是刚醒来,宋砚感觉脑子有些晕乎,听见这话竟很难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怔怔地问:“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袁助理悲伤道:“出事后,我已经安排搜救队去海上搜救夫人了,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消息。”
宋砚只觉心口痛如刀割。同时,一阵晕眩袭来,他不由得晃了晃。
原来不是梦……温荔真的坠海了,她真的……
这时,旁边伸来一双手,扶住了他,女人的声音里充满担忧:“宋砚,保重身子。”
宋砚眼前一亮,迅速抬头,待到看清对方的脸,却又皱眉:“你为什么在这里?”
宋媛语塞。
她其实一直坐在旁边,只是宋砚满心只有温荔,没看见她。
她原本想逃的,可想到逃了更加说不清,这才强迫自己留下来。现在对上宋砚的眼睛,她一时之间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说,当然有人会替她说。
袁助理:“宋总,在海上安澈先生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是当年资助宋家的另有其人,不是宋小姐,而是夫人。”
“什么?”宋砚愣住,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万分艰难才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是夫人?”
袁助理好像有些愤愤:“宋总,安澈说,当年夫人与您分手,去他的身边,是为了从他手中拿到能盘活宋家的资金。后来资金到手,她担心您知道她的事情,会内疚自责,这才让人瞒下您,另外找了个人出面替她资助宋家。”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宋媛:“没想到,最后这功劳却被别人捡走了!”
宋媛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强自镇定道:“不是的,宋砚,打电话的那个人是骗你的!当年资助你的人是我爸,你忘记了吗?”
宋砚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满脑子只剩下助理的话。
这件事,他记得,以前温荔也和他解释过。
那是婚后的第一年,他仍旧恨着对方在自己落魄时离开,又在盛时回来。
她背叛了他,还要怀着别人的孩子,强迫他娶她。
他曾经有多爱温荔,后来就有多恨温荔。
在孩子第八个月的时候,温荔曾试图和他解释,说当年离开是为了拿到足够的资金盘活宋家。
可那时他笃信帮助宋家的是宋媛,对她的解释一句也听不进去。更恨她要说这种卑劣的、一针就能戳破的谎,不肯稍微费点心思,说个圆满一点的谎言骗他。
就好像她坚信他还爱她,只要她随便丢根骨头,他就还会像条狗一样围着她转。
所以他对她恶语相向,毫不怜惜。
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
眼前骤然模糊,宋砚用力闭上眼,忍住眼泪,哑铱華声问:“安澈既然这么说,那他有证据吗?”
第十二章
其实宋砚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安澈了。
自温荔从安澈身边回来,宋砚就再也不愿意见安澈。
如今,他来到这栋他深恨的别墅门前,按下了门铃。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安澈见到是他,丝毫惊讶也没有,反而笑了:“稀客啊。”
宋砚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不知是因为溺水后昏厥刚醒,还是什么原因,他的头很晕,眼睛很红,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保持自己的姿态,坐下,问:“在海上,是你给我助理打电话。”
安澈看着他,神色复杂,许久之后才问:“温荔呢,她还好吗?”
提到温荔,宋砚心中抽痛,神色却更冷:“我的妻子,不劳你费心。”
他盯着安澈,像毒蛇盯着猎物,一双眼猩红可怖,一字一句地开口:“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比起他的狼狈,安澈却自在多了。
他甚至游刃有余地给宋砚倒了杯茶,脸上的笑意一如当年那清雅的模样:“喝杯茶。”
宋砚耐心告罄,猛地将茶杯扫到地上,上前攥住安澈的衣领,咬牙切齿:“我在问你话,回答我!”
安澈仍旧平静,目光在他脸上梭巡一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安澈眼里浮现出讥讽冰冷,打破了他先前温和待客的姿态,“当初你是怎么对她的?现在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他挣开宋砚,从茶几下抽出几份文件仍在他身上:“你自己看吧!”
宋砚下意识地接住那几份文件,打开来看。
那文件里,有当初宋媛父亲投资宋家的股权分配协议,也有宋媛父亲和温荔签订的代持股协议。
虽然都只是复印本,但宋砚看得出来,这些文件的原件都是真实有效,具有法律效益的。
大脑好像锈住了。
宋砚看着这几份文件,竟迟迟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当初,温荔离开你,是我要求的。我以足够填补宋家窟窿的资金诱惑她,要她离开你和我在一起一个月。她答应了。”
安澈看着他这副游魂般的样子,心里生出一丝隐秘的【创建和谐家园】。
他充满恶意地说:“后来一个月期满,她怕你发现我们的交易,怕你自责内疚,就没直接和我要钱,而是要我替她找个中间人出面,投资宋家。我答应了。”
“我也曾问过她,她这么做,你要是误会了怎么办。你猜猜她怎么说的?”
安澈如愿以偿地看到宋砚脸色苍白,眼里流露出惊惶,那是面对失去的害怕,也是自我忏悔的痛苦。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在嫉妒对方。
嫉妒对方能够拥有温荔,能够这么轻易地得到自己心尖上的女人。
这份嫉妒将他变得面目全非,逼得他远走他乡。
如今,终于轮到宋砚痛苦了。
安澈笑着,一字一句,认真得像是在说一则诅咒:“她说你会相信她,就像她相信你一样。”
宋砚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心口连绵的疼痛骤然剧烈,就好像那只慢慢攥紧他心脏的手终于忍不下去了,猛然用力,要将他的心脏捏碎,以报复他这么多年的荒唐。
他捂住心口,头晕又一阵一阵地袭来,眼前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宋砚慢慢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安澈的最后一句话闯进他的脑中,像是诅咒又像是判刑。
“可你没有相信她。”
第十三章
再度醒来,宋砚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医院。
仍旧是冰冷的天花板与陌生的病房,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问:“温荔呢?”
助理一直守着,闻言犹豫了一下,才说:“还没找到。”
刚说完,助理就看见他一下红了眼眶。
“继续找。”宋砚隐忍地闭上眼,沉声道,“一支搜救队找不到,那就两支、三支、四支。一起找。”
助理也跟着红了眼:“是。”
宋砚不想待在医院,太冷冰冰了。
但是他的水还没吊完,助理想劝他再留下,宋砚直接拔了针,坚持要回去。
他说话时神色平静,可不知为何,助理看着却有些心惊。
回到家里,茶几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狐尾百合,沙发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星空画、拖鞋是幼稚的小白兔和大灰狼。
宋砚站在玄关,看着这一切,眼泪又下来了。
他记得当年,他们恋爱时谈到未来,温荔充满期待地和他说,以后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要情侣款,让客人一进来,就知道他们很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