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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念心头发紧，走到屋子里，只见温忱支着头坐在桌旁，神情疏离，仿佛根本没看到她。

  　　她心头不舒服，但看到温忱状态曚曈不同往常，也不敢轻率，亲手打开食盒将一盘盘肴馔摆好，温声劝说：“温忱哥，好歹吃点儿东西吧。”

  　　温忱混沌了许久的意识听到些声响，他疑惑地抬起头。

  　　自己在哪里，这是什么时候？眼前的人是阿忆吗？温忱牢牢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终于渐渐理清思路。

  　　不，不是温忆，她是温念。

  　　温忆已经死了，他答应了那个令人厌恶的女人的婚约，却还是没救得了她。

  　　后来自己继承了晋王的爵位，又娶了那个女人。

  　　她太骄傲了，自己懒得多理会她。

  　　她疯了，竟要和自己和离。

  　　和离……自己可高兴极了，喝了很多酒。

  　　然后大皇子和隋国公主就找上了门，他们说……苏蕙！温忱疾起身，袖口带到了桌上温念刚刚摆好的肴馔，高足碗自桌上掉下去摔得粉碎，一碗竹笋火方溅了一地。

  　　温忱却像全没看到这些狼藉和眼前的温念，推开诧异的女人起身就走。

  　　“哥哥！”

  　　温念追出去，只看见温忱跃上马提缰绝尘而去的背影。

  　　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得几乎哭出来：“四殿下，我哥哥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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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见鬼，这人是有了反应，却看起来仿佛疯的更厉害了。

  　　“八成是去晋王府，我带你去！”

  　　四皇子把温念也拉上了马。

  　　第9章 骨灰

  　　已经很多年了，温忱没有过肆意奔马，在这偌大的皇城。

  　　从家破人亡仰人鼻息开始，他从来都无声静默，谨言慎行。

  　　他有钱，有很多很多钱，却从没什么精神上的自由。

  　　朝堂上如是，在家里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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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也一起吃上那么两顿沉默的饭，或者他处理公文，苏蕙在一边抚琴。

  　　他记得有一次两个人手谈，他自诩棋艺精绝，却被苏蕙连下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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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不耐地道：“这棋路步步相逼，也实在是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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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只是为了消遣，那实在不必下棋。”

  　　那一次实在惹恼了他，他当即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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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苏蕙终是不再步步威逼，而是几多谦让，他却不知为何仍觉得有几分无趣。

  　　大概是她刻意在讨好他，没有做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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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了誓，第二日晨起想来虽有些不舒服，却也并无所谓。

  　　反正自阿忆死后，他本也不愿再想什么女人……娶了苏蕙是没有办法，再不纳妾也没甚么要紧。

  　　他却没想到苏蕙得寸进尺，后来逐渐连在他身上闻到酒席中歌妓的味道也要大闹一场。

  　　他被周围人嘲笑，这些人也都怕了苏蕙，从此不再邀请他去宴饮……他不是很喜热闹，对宴饮其实也并无所谓，但苏蕙的所作所为仍让他心生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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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闻着香味食指大动，落筷就吃，连吃了几大碗，简直好久都没吃过这么落胃的饭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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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时心软，便和她说了几句。

  　　结果过了几天，她便要自己每日戍正之前必须回府，尝她做的肴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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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日学士阁有事，他耽搁了一会儿没能及时回去，苏蕙便吩咐了下人四五次来催，同僚的笑声里他愤恨满腔，从此不再和苏蕙虚与委蛇……是啊，她就是这么一个好胜骄傲的人，样样事都不甘心让步和妥协。

  　　就算她让步了、妥协了，让他信以为真，最后也总会发现那妥协的背后是另外一种威逼。

  　　到了晋王府。

  　　温忱翻身下马，看着四周熙攘吊丧的人群和他们异样的目光，突然觉得这自小长大的地方如此陌生。

  　　亲随大声喊着为他开路，他一步步走了进去。

  　　一直以来雕梁彩绘的殿宇都扎结素色，一眼望去仿佛落了一场白雪，彰示着那个已死的女人依旧是晋王府的女主人。

  　　他越走越快，终于跑进灵堂。

  　　女人无声无息躺在锦袱上，眉目依稀如旧，已经妆裹好了入棺的衣裳，唇边隐隐滑过去黑迹。

  　　他定定地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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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她的容貌，竟是在她的葬礼。

  　　女人冷冰冰地一动不动了，再也不会缠着他了。

  　　但那下颌的弧线、微挑的眉形，都那般熟悉，仿佛都有千言万语，一句句告诉着他：“温忱，我苏蕙可不会屈就于你。”

  　　他突然无声笑起来，唇角扬起，冷得几乎唬人。

  　　很好，死得好，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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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未想过真正放过他。

  　　他轻声说出了得知苏蕙死讯以来的第一句话：“她还有什么遗愿么？”

  　　身边的人都面面相觑，低着头不好作答。

  　　隋国公主摇了摇头拉着身边哥哥的手臂，却终究没有拦住。

  　　大皇子红着眼笑了：“听下人说，苏蕙她毁了琴，焚了所有的书。

  　　她临去前蘸墨写在小亭的石桌上，要将尸身焚化了，骨灰另立坟茔，哪怕成灰飞散，也绝不愿百年后与你合寝。”

  　　温忱无声地笑了笑：“好。”

  　　好，焚身碎骨，一点不留。

  　　他成全她。

  　　第10章 温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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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忙于朝事已几日没出过太极殿，苏蕙的死讯根本报不进去，宫里并没有人来维持体面；来吊唁的众人大多和晋王温忱本也不和，温忱逼死王妃已是偌大丑闻让皇族失了体面，如今更盼望着他行为失当冒犯龙颜，都不愿多说多问一句；韩虞上前去劝，却被温忱冷清清的目光活活看退。

  　　这里一时还真的没有能拦住他的人。

  　　大皇子想要去拦，却被隋国公主拉住了。

  　　大皇子韩羽瞧了瞧自己的妹妹，隋国公主摇摇头，低声道：“就随他，反正这也是蕙儿的心愿。”

  　　旋即抬头，双眸冷如冰雪的恨意激射向远处的温忱：“要人守在这里看着，不许他糟蹋了蕙儿的骨灰。

  　　至于他，擅自烧毁朝廷命妇的尸身，我韩楚倒要看看他温忱有几个脑袋几条命，抵得过这滔天大罪。

  　　走，回去禀报父皇。”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而温念则正将自己掩在韩虞背后，遥遥地看着檀心木里被火舌撩着的女人。

  　　原来这便是苏蕙。

  　　的确很美，不过自己才第一次看见她，她便已经要被烧成灰了。

  　　烧的好，烧的妙。

  　　烧到在这个世上了无痕迹，方解她心头之恨。

  　　只是……好歹和温忱哥做了五年的夫妻，却不知温忱哥会不会为了这个女人的死而伤心？温念抬眸看向温忱，却见他除了烧了苏蕙的行为略显疯狂之外，整个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举止神态都清晰妥帖，正指挥着下人准备葬礼，收集苏蕙的骨灰。

  　　温念简直恨不得在这里大声笑起来。

  　　温忱哥果然不在乎那个女人的死活，想来刚才发怔只是太过欣喜，没有反应过来。

  　　可她不能笑。

  　　这里是晋王府，却已经不是她的家，她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贵族千金。

  　　她要谨慎小心，一步一步来。

  　　终有一日，她要讨回一切。

  　　……吊唁的人都走了。

  　　温忱屏退下人，闭门不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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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内已经被清理过了，不再能看出死人的痕迹，残琴已经一并投入烧苏蕙的火中烧烬，地上的黑血也都被拭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