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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问朕龙袍玉玺的事，想问朕那些东西究竟是不是朕指使温念的乳母要温念所藏，是么？”
温忱抬起头，眼光奕奕看着皇帝，又叩首下去，诚恳地道：“求皇上赏臣一个明白。”
皇帝淡淡地看他一眼。
“看来你是信了。
那年温念不过十岁稚子，朕便是多想拿了晋王，也不会派人诱引她去做这种事。
说到底，有些人自己作孽，朕也拦不住。”
温忱瞳孔一缩，皇帝的意思是？皇帝不再看温忱，继续写自己的字：“朕没有指使她做这种事，龙袍玉玺本就是你那养父母所造所藏，朕所做的不过是派了一个乳母进了晋王府，自温念口中套出来此事。
温念会那么说，大概是想自己揽下一切，不愿你恨你养父母，也不愿你太恨朕。
那虽然是个狠心的丫头，却也算真心待你。”
“你的养父母和你的小未婚妻本死的也不亏，你不要太觉得这是别人的事。”
温忱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终究低下头去。
皇帝轻笑：“那温念也就罢了。
真正真心待你好的人，你真正负了的人，想起来朕是真的想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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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忱缄默无言，也许死了对他才是真的好。
皇帝手不停笔：“你是不是在想，朕若是赐死你就好了？这三个月在晋王府里翻天覆地折腾，是真的怕动静小了朕不愿杀你了。
三个月时间反省，还不够么？你还有该当做的事，真当一死就够赎还了？”
温忱虽有被看透的羞惭，却也蹙眉不解。
皇帝叹了口气：“小李子，把东西给他。”
李公公笑嘻嘻捧来一个剔红水仙花圆盘，上头是几摞字纸卷宗，温忱看着大惑不解，不该是匕首鸩酒？“阿楚在晋王府发现苏蕙去世，当即收拾了一些她的遗物带回宫内，朕看过之后觉得还是应当还给你。”
苏蕙的遗物？温忱一怔，苏蕙死后他把晋王府翻了个天翻地覆，却也没找到太多她留下的痕迹，没想到是其实还是有的，不过是被隋国公主带回了宫内！他连忙取过那些字纸，细细看去。
是苏蕙的笺记，字迹他认得，有些上头的墨迹已经很旧了，他以往从没见过。
第20章 笺记
承光二年二月廿一今日在尚书房，我弹起了晏几道的菩萨蛮。
我错了一处指法，所有人都没有听出，唯有第一次来尚书房的一个大我几岁的男孩子听了出来，望着我笑了一下，那一笑可真好看。
曲有误，周郎顾么？我心头微微一动。
三月初五我现在变得愿去尚书房了。
从前总是串掇阿楚和我应卯之后便去玩，如今却愿意呆在那里听太傅讲无聊的经史子集，只为多看他几眼。
阿楚发现了我的情愫，狠狠打趣了我。
不过幸好她还有良心，偷偷为我打探到那是晋王爷的公子，叫温忱。
承光四年十月初五今天晋王府出事了，晋王被贬赐死，家眷流放，我求太祖奶奶保住温忱的性命，皇上下旨赦免温忱，要他依旧继承晋王爵。
我一直害怕着，听到这消息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没事可真好……十月十一温忱突然来找我，求我救救他的妹妹。
他的请求，不论如何，我当然会去！不过，仿佛是鬼迷了心窍，我竟然，竟然提出和他做交换，要他将来娶我，我就去求情讨诏，救他的妹妹。
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红了脸，心里骂自己不害臊，怎么要在这种事上为难人！他为自己的亲人着急，我实在不该这样！谁想到他怔了一怔，竟轻声勉强说了一个好字。
我欣喜若狂，带他去见太祖奶奶，太祖奶奶最后也同意了。
天啊，我好高兴……承光十年五月初三我们成亲了。
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想，天长地久也不过如此。
八月初九我可能想错了。
我一直以为，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可仿佛不是这样。
我与他下棋惹恼了他，便刻意讨好他来下，他不高兴。
我承认我任性，我吃醋，趁他喝醉要他不许纳妾，也在他身上闻到别的女人气味时闹了起来。
他和我生了气，几天不理我。
我学着给他做饭，他吃了不少，啧啧称赞，我心头一热便要他早些回来用饭，他也答应我了，但和我说话越来越少。
我来了葵水好痛，好想要他回来陪我，但这一天他不知为何如何也不归家。
我派人去催，他这次真的生气了，再也不吃我做的饭。
我……我是做错了什么吗，我该怎么做？承光十一年四月初八我每天都很孤独。
我好想有一个孩子，有了孩子才是男女血脉之间的联络。
可他似乎并不想要。
他每次碰我之后，都会要我服下避孕的汤药，甚至不在乎偌大晋王府无人传嗣。
承光十三年五月十一太祖奶奶去世了，我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好孤独啊，真的好孤独，他仿佛真的不爱我，我的心意也无处诉说。
大概我真的错了。
承光十五年九月初一再见了，温忱。
……温忱越翻越快，看到最后，涕泪滂沱。
皇帝冷眼看着他，看到他的眼泪，神情终于温和了几分：“你如今还肯哭，苏蕙也不算全然错付了你。”
温忱叩头在地上：“臣甘愿领死。”
皇帝摇了摇头：“你再看最后的卷宗。”
温忱翻开卷宗，只见是苏蕙的字迹密密麻麻写画了山川河流图貌，这是？“这是天下河工水利图。”
皇帝看着那图，眼底闪过怀念的神色：“苏蕙父母和你的亲生父母，本是共治水利河工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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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后来才同意了你二人成婚，本以为是再续前缘，谁想到却是徒造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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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她孤独时，朕允准常到工部学习水利河工诸事，终于有此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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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苏蕙却不忘本心，而你呢，温忱，你又做了什么？自暴自弃？靡费时光？”
温忱眼底连连闪过震惊，终于又拜倒在地：“臣愧极。”
“感觉对不起她，就别轻易言死，将她女流之辈不能完成的愿望继续下去。”
皇帝落墨收笔。
“封你做工部专掌水利河工诸事的朝廷御史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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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忱定定地皇帝，终于心悦诚服叩下头去：“臣，遵旨。”
第21章 重生
温忱皱着眉，仿佛是刚喝过酒的宿醉，他头痛欲裂。
头……好痛。
这……是什么时候，自己是在哪儿？温忱闭着眼，默默回想。
那日朝圣之后，他便拿了苏蕙的天下河工水利图，出京行事。
他对河工水利一窍不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好在有股信念始终督促着他夜以继日、宵衣旰食默默钻研，终于十多年后有所大成。
之后辗转各地治理河工水利，又是十多年。
终于，天下河工水利事业欣欣向荣。
韩楚韩羽早已成家，就连一直未曾娶亲，悖逆妄为的韩虞也早已子女绕膝，在朝中有了自己的位置。
只有他依旧是孤身一人。
多年治理河工水利，行走在深水中，他落下了严重的腰腿病，每当雨雪日子便剧痛不止，渐渐无法再去督巡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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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了晋王府。
十多年没有主人，晋王府也荒芜寥落了，到处是久无人居住的颓败气息。
不过一草一木，一梁一画，还是他走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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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孤独了，孤独到人心发冷。
忙的时候尚不觉得，一静下来，他几乎无所适从，更理解了苏蕙当年的心意。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寝殿里大醉……所以自己这是第二天早起的宿醉么？老了啊！白驹过隙，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扶着头起身想要去盥洗，却奇怪地发现自己虽然头痛，却身体矫健，仿佛积年的病痛和年岁带来的衰弱都不复存在。
下一秒，一个阔别已久几乎有些陌生却让人心肝俱碎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耳畔。
他怔住了。
终于，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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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蕙。
温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