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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

  国宴。

  皇上大宴群臣，下午游园，之后晚宴。

  赵青荷从早上接到圣旨就开始打扮，这是她禁足后第一次放出来。

  “皇上终于想起我了！”“肯定是那个【创建和谐家园】又不知天高地厚惹他了！”“所以啊，贴心人还是要知根知底才好！”“小红，快，帮我好好打扮！本宫今天一定要艳压群芳！让皇上看得移不开眼！”……赵青荷坐在妆镜台前，很激动拍脸，再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媚眼如丝。

  贵妃宫中的人都挺开心，皇宫是个现实的地方，主子得宠有地位，他们脸上才有光，这半年来，因得贵妃失宠，他们受了多少冷眼，他们才知道。

  通传宫人行礼退下，看着赵贵妃那样开心，真不忍心告诉她，她这次能出席国宴，是倾城贵妃求的情。

  倾城贵妃一大早去找皇上，说大臣们皆三妻四妾，皇上只带一个，未免太寒碜。

  皇上一向宠爱倾城贵妃，纵这半年来，两人住两个宫殿，可任由倾城贵妃出入皇宫任何地方，连上早朝的勤政殿也没拦过，那份恩宠，绝对不是普通宠爱。

  果然，倾城贵妃一开口，皇上开口便允了这事儿。

  .下午申时，赵青荷盛装走进御花园，大臣们的家眷已到得差不多。

  从前这种时候，她刚一亮相，周围就会涌过无数大臣的夫人和女儿，今日，没有人在她必经的路上等她。

  “呵，那些人可真够势利！”贴身宫人忍不住抱怨。

  “所以，一定要爬上去！”赵青荷战意沸腾。

  她看着远处坐在太液池上方一凉亭上的女子，女子周围围了许多人，全是曾经围在她身边的。

  “不想被人踩，就一定要把这些【创建和谐家园】全部踩下去！”赵青荷握拳，眸中怨恨透过十多米的距离，引得亭上女子抬头看她。

  “是。”宫人觉得赵青荷对极了，从前赵青荷把舞轻尘踩下去的时候，她们这些丫鬟地位多高！一行人，以赵青荷为首，气势汹汹浩浩荡荡朝池上凉亭走去。

  .御花园中，有大臣家眷见这番情形，偷偷退后，大战将至，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也有宫人飞快跑去皇上所在的地方。

  赵贵妃和倾城贵妃，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今儿客人这么多，若真不要颜面撕起来……特别是赵贵妃，上次被倾城贵妃砸了凤印，整个人像疯婆子似的。

  .“臣妇/臣女/奴婢等见过赵贵妃，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凉亭上，除了坐在临湖围椅上的舞轻尘，所有人齐齐跪下。

  若是平时，他们可只行福身礼，今日不同，赵青荷盛气凌人而来，她们得把姿态放足够低，否则，说不定就被杀鸡儆猴了。

  赵青荷冷笑。

  从前，没有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狼女时，众人称她贵妃娘娘，无论走到哪儿，她都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后来多了个贵妃，众人称她青荷贵妃，称的是名，以示亲近……如今，她失势了，这群人便赵贵妃赵贵妃的喊，真正可恶极了！“赵青荷，今儿谁又把你惹了？”舞轻尘将最后一把鱼食撒入湖中，她拍拍手，从围椅上站起。

  冰湖初融，饿了一冬的鱼从水面跃起。

  下一瞬，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毫无预兆的，赵青荷暴喝一声“【创建和谐家园】，去死”，随即如炮弹般朝倾城贵妃冲去。

  第25章 你不识水性？

  萧楚御听得宫人汇报，说赵青荷脸色难看去找倾城，心头就是一紧。

  虽见识过倾城还击，可那个女子，或是第一眼留给他的印象太弱，他下意识就觉得倾城要被赵青荷欺负。

  萧楚御毫不犹豫留下满屋大臣，飞快朝御花园走去。

  亭子较高，处于无数人一眼能看见的地方。

  当赵青荷扑向倾城那一瞬，萧楚御清清楚楚感觉到他的心仿佛漏了一拍，双腿不由用上轻功，用最快速度朝亭子掠去。

  赵青荷喜蓝，穿隆重的湛蓝色的朝服，倾城喜白，只一袭素色宫衣。

  这样一幕，换做任何人看，都觉得是一只凶恶的老鹰，扑向弱不禁风的小鸡。

  所有人下意识认为小鸡完了，小鸡若不是被老鹰吃掉，就是跌下冬天的太液池。

  萧楚御紧张万分，他清楚这个季节的太液池有多冷，那一年，他从池中被赵青荷救起后，断断续续高热了一个月，好不容易保下性命。

  倾城那样弱……“噗通！”萧楚御前脚才踏上亭子，亭中人已跌了下去。

  骤然停滞的呼吸，他下意识要跳湖救人，可当他看清留在亭子中的竟是倾城时，那口一直没呼出的气这才缓缓呼出。

  快步走到倾城面前，一把将女子撞入怀中。

  失而复得的错觉。

  刚才那一瞬，他真的以为他要再次失去她了……舞轻尘靠在萧楚御面前，感受着他“砰砰砰”的心跳，这个男人，他在紧张。

  “我没事。”舞轻尘轻声，想推开萧楚御。

  她的心跳不疾不徐，一点没有受惊的模样，她不想萧楚御发现。

  “让我再抱会儿。”萧楚御将人抱得更紧，他真的是吓坏了，今儿就不该听女人的建议，放赵青荷出来！“赵贵妃还在水里。”舞轻尘依旧推开萧楚御。

  好戏才开始呢，怎么能止于一个拥抱？目光朝池中望去，萧楚御的目光同朝池中看。

  水中的赵青荷，正扑腾着，像一只不会游泳的鸡，脑袋时不时冒出水面：“救……救命……”萧楚御一瞬脸色铁青，那个女人，竟不会游泳？！那么，那一年救他的人……他忽然想打自己一巴掌，这些年，他究竟被骗了多少？究竟错过了些什么？“来人，还不快把人捞起来？！”萧楚御一声令下，候在旁边的侍卫这才纷纷入水，将赵青荷从水中捞出，放至地上。

  凉水喝太多，赵青荷如虾米般蜷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吐水。

  萧楚御快步从凉亭台阶上走下。

  众人刚见识过萧楚御紧张倾城贵妃，以为再见到赵青荷这番可怜，心中恻隐之心大起，却不料——萧楚御的声音比九幽地狱还寒，他居高临下看着赵青荷，每一个字都透着冰渣子：“你不识水性？！”明明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赵青荷脑袋里“轰”的一声，全然空白，人已被萧楚御从腰间踢起。

  众人尚处懵逼状，只见他们一向敬重的皇上如发疯般，银发飞扬，疯狂掐着赵青荷脖子：“你不识水性，那朕10岁那年，救朕的人究竟是谁？是不是轻尘？是不是轻尘？啊？！”

  第26章 看着他生不如死

  赵青荷完全无法说话，一张脸胀得如猪肝色。

  “皇上，赵贵妃快被你掐死了。”舞轻尘在萧楚御快步走下凉亭时，缓步跟在后面，远远的站在台阶旁，到此刻才说话，“救您的人是谁，问问宫中老人不就知道了？”“小福子！”萧楚御大喝一声。

  名叫小福子的太监总管忙派人去找宫中老人。

  片刻后，从前的宫人排了一排，他们有人收过赵青荷的贿赂，可此刻，看见浑身湿淋淋的赵青荷奄奄一息，脖子上还有明显掐痕，看见萧楚御跪坐在地上，痛苦得要死，还有什么不明白……“回皇上，当年救您的人是小郡主啊！”“小郡主将您捞起后，立即被人送到凤仪宫了！后来小郡主缠绵病榻足有三个月，听说后来用了一年时间才把身体养好！”“小郡主将军府出生，虽是家中掌上明珠，可保命的手段一样不缺。

  奴才听说舞家的孩子，还没学会走路就都学会游泳了！”……宫人们后来说了什么，萧楚御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跪坐在地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如癫如狂。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活了这么多年，萧楚御一直觉得自己足够蠢笨，直到轻尘没了，才意识到对轻尘的感情……如今……认知再次崩塌……为了一个冒充救命恩人的女人，他杀了他最爱的女人，杀了他真正的救恩命人……那年，他只是不受宠的皇子，从冰湖捞出来后，竟没人管他，他睁开眼睛，看见身边是赵青荷。

  他问是不是她救了他，她说是……宫人不知萧楚御根本不需要答案，只老实作答：“小郡主不是那种挟恩求报的人……她对皇上好，是真的好！”“那时候，皇上年幼，在宫中境遇并不太好，小郡主因身份缘故，加上先皇极宠爱，尊贵程度不言而喻。”“小郡主为了让您好过一点，经常在先皇面前提及您，为此还得罪过皇后……”宫人絮絮叨叨。

  前尘往事如烟散。

  舞轻尘靠在假山上，她听了一会儿，终化为一声叹息，迈步离开。

  那年夏天，尚是皇后的姑姑让她跪在凤仪宫花厅，手举着戒尺，一动不许动，跪足一个时辰。

  后来时间到时，她的双膝全是淤青，手指到大胳膊处密密麻麻是蚊子咬的红疙瘩。

  那时年轻，她不知她越是倔强，越是帮萧楚御，越是把萧楚御推至绝境，让原本就不受宠的皇子在后面的日子里杀机重重，举步维艰。

  那时年轻，不知爱也要算计，单凭一腔热血终究只会把自己烧死……那时……好在来时路已走尽，好在从前的情分在一场屠杀，一场大火中已然焚尽，余下的，便只剩寂灭的灰。

  余下这一生，除了报仇，再无其他。

  脸上有冰凉的湿意。

  下雨了。

  .这一日，国宴没有如期举行，朝臣散去。

  赵青荷蜷在地上，她一动不敢动，她这一生，当了半辈子人生赢家，皇上被她耍弄在鼓掌之中。

  她最恨的舞家，被她栽赃陷害，直至满门抄斩，她最恨的舞轻尘，被她折磨得半死，最后不得不【创建和谐家园】……而她最爱的男人……她的心其实很痛，这么多年，每每看着他爱别人，她的心都在凌迟……好不容易将人夺到身边，好不容易做他的贵妃，她依然近不了他的身体，进不了他的心……她看着他憔悴如斯，看着他一夜白头……大雨淅淅沥沥。

  看着他生不如死……

  第27章 乱了

  死。

  自从舞轻尘走后，萧楚御想过很多次死。

  大火烧了冷宫那一夜，他恨不得扑进去陪她一起。

  黑发变白那一夜，他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扎10个100个窟窿，100个1000个窟窿也抵不过心头连绵的痛。

  倾城说，狼的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伴侣若是不在了，狼就是孤狼，直到死。

  没有人知道，住在冷宫的每一夜，每每想她，他就会在小手臂划一刀剑伤，每一夜过去，他的手上就会多好几道伤，到如今，他的两条手臂，密密麻麻，新伤连着旧伤。

  同样没有人知道，他不怕死，他只是不敢死。

  身为君王，身为大周国的主子，他没有死的权利！大周的储君，是他尚在幼年的孩子，他不敢把一国的重担压到孩子稚嫩的肩上，外有虎视眈眈的邻国，内有野心十足的朝臣……倘他死了，他的孩子必定会成为群狼口中的食物……他怕有一天，当他下到九幽地府，他的轻尘问他：孩子呢？很多年前，总以为称王登帝，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可以将他想保护的人护在身后，却不料，很多年后，才发现，身为君王，竟是连自己的生命也无法做主。

  这一夜，在皇宫的太液池畔，年轻的帝王在雨中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有人撑起纸伞，立于萧楚御面前。

  就仿佛无数个雨夜，萧楚御撑着油纸伞站在舞轻尘的墓碑前。

  萧楚御抬头，出现在眼前的是素白的衣衫，没有半点尘埃，女子出尘的容颜，在夜色下，在雨的微光中，像极了她。

  “轻尘……轻尘……”他抓着她的手，如抓到救命稻草，挣扎着从泥浆中站起。

  “轻尘，你回来了，你可知我多想你？”他的手抚上她的脸，他侧头，想亲吻她的眼。

  女子后退……萧楚御环抱她的腰，滚烫的眼泪从面颊落下。

  “轻尘……别离开我……我真的很想死……”那一夜，一切都乱了……那一夜，两人不知怎么回到凤仪宫，红色帷帐内，一切仿佛回到当初……那一夜，萧楚御极尽温柔……如梦一场，如梦幻影。

  只有眼泪是真实的，只有占有是真实的…….直到天亮——天亮了，梦醒了…….萧楚御睁开眼睛，当他看见他居然在凤仪宫，居然在当初他和凤轻尘大婚的床上，居然浑身上下不着片缕，空气中弥漫着腥檀味，他第一反应是惶恐。

  他背叛她了……在她死后这么多年……他终于背叛她了……他记得她曾说，她要的爱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来人，来人！”萧楚御大喊，待宫人走进，“昨天晚上那个女人是谁？！”萧楚御很多的情绪是愤怒。

  他恨那个趁虚而入的女人，更恨没一点自控能力的自己。

  “回皇上，是倾城贵妃。”宫人战战兢兢，完全不知道皇上怒从何来。

  “把她给我叫过来！”萧楚御吼。

  “是。”宫人应声退下。

  萧楚御开始穿衣服，脑海里满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他曾试图吻她，她躲过，却在昨夜，他最痛苦的时候……他有点不知道拿她怎么办……赵青荷推她入水的时，他那样紧张，仿佛那是他的珍宝……中衣很快穿上，他下意识朝腰间摸去，那里本该是挂虎符的地方，如今空无一物。

  第28章 她的泪划过他的发

  虎符！号令三军的虎符！当年，为了夺帝，舞家曾把虎符借给他，后来，萧楚御登上帝位，虎符物归原主，再后来，在舞轻尘与他的新婚之夜，舞家满门抄斩，他再次把虎符收回。

  之后便一直在他身上，中衣内侧的位置，直到昨夜——虎符不翼而飞。

  盗虎符者是谁，根本不言而喻！“皇上，皇上！”宫人匆忙跑进，“贵妃娘娘不见了！今儿早上离开凤仪宫后，娘娘不许人跟着，没人知道她去哪里！所有她常去的宫殿都找遍了！没有人！”萧楚御一张脸绷得更紧，眉间怒意更多：“找！给我找！把皇宫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若是平日，倾城若不见了，他第一反应必定是被人害了，藏起来了，毕竟，她那样弱，弱到捧到手心都怕手心的茧把她伤着。

  如今……萧楚御只想仰天长笑，笑自己多可悲，轻尘走了五年，他想她五年，好不容易找个替身，以为可以让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