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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治潇定定看我，凛冽道：“朕知道你想。只要你想，朕便是没了这天下，也无所谓。朕在你……昏迷的那天便发誓，朕要将这天下所有欺你负你的人，全都杀了！”

  第50章 将倾

  祁治潇说到做到，果然对林家大开杀戒。帝京中凡是与林家有牵扯的，不是被杀，就是被流放。

  他再也不早朝了，每日披发赤足，与我在凉云殿痴缠。要不就是自己一人藏于暗室，为的就是躲那些朝臣。

  由于粮草不够，前线战事节节退败，祁治潇却不管不顾。他甚至开始对后宫的女人下手，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林惠妃。

  他将林惠妃降为答应，专门派遣到我凉云殿伺候我。我却已无心再刁难那女人，只命人将她看紧了些。

  没想到祁治潇却亲自下令，要林香雪专刷我凉云殿的恭桶。

  这道命令一下，连我都骇然了。祁治潇竟然对林香雪如此怨恨？无论如何，她也是他的女人，当年是何等的受宠，并且她还为他诞下一个皇子，她的父亲也还在前线为他拼命。

  我越想越心寒，虽然林香雪是我的仇敌，可我最大的敌人，仍是祁治潇。

  当年尽管温仙儿与林香雪对我百般迫害，可若是祁治潇肯信我护我，我又何至于那般惨？

  如今祁治潇对林香雪做的事情，不免让我想起当年。当年，他也是这般对我，毫无怜惜，只有折辱。

  不只是林香雪，后宫里的其他妃嫔，有许多也被夺了位分，贬为低等宫女，有的甚至直接贬入了辛者库。

  这番凌厉手段使得宫闱内外无不震惧，那些被贬的妃子，我一一细思下来，不禁悚然心惊。

  那些人，竟然都是以前我不受宠时，跟红顶白欺负过我的。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祁治潇故意为之？

  我越来越看不透那个男人了。

  后宫大乱，前朝的局势也是波谲云诡。祁治潇这样疯狂，使得许多大臣都动摇了那份忠心。再加上大皇子的人从中动作，祁治潇的朝廷犹如风中的残叶，摇摇欲坠。

  即便朝局已如此恶化，祁治潇依然不肯放过林家。他甚至连下七道令符招林大将军回京。虽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那七道令符一道比一道紧急，最终林大将军无奈，不得不从战场中撤回，连夜回京。

  谁都料不到，祁治潇竟然疯狂到，以抗旨不尊的罪名，直接将林大将军在城外的树林中格杀！

  此罪名完全就是莫须有，林大将军的死，使得那些对祁治潇还抱有希望的老臣，一个个都恨不得亲唾其面。

  皇上做到祁治潇这个地步，简直就是亡国之君。

  可祁治潇还不满足，他简直杀红了眼，林大将军死后，他命人勒死了林香雪，甚至连林氏的小皇子，都要杀。

  小皇子不过才两岁多，懵懂的幼童一个，我看到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孩子，终是不忍他惨遭屠戮，命人偷偷地将他救下，连夜送到了大皇子处。

  那一夜，祁治潇杀了许多人，凡是侍奉过林香雪和温仙儿的宫人，没一个活命的。整个宫苑都萦绕着挥之不散的血腥味，大兆的皇宫，犹如一片修罗场。

  前线，终究是溃败了。祁治潇先杀林大将军，又在后宫大开杀戒，早就失尽了人心。大皇子趁机策反了林家残部，以除昏君之名，杀入京城。

  即便情况已经如此危急，祁治潇却仍日日与我酒宴。帝京城外，几十万大军压境，守城的战士浴血奋战，拼死也要挡住那些凶悍的叛军。

  可我的凉云殿，却歌舞酒宴，日夜不休。

  我喝一口酒，看着台下扭动的舞姬，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那传说中的妖后。

  温仙儿骂得不错，我果真就是妖后。

  祁治潇骗我负我得来的江山，最终还是毁在了我的手中。

  我一笑，偏头看身侧的男人。他的死期，也该来了吧？

  祁治潇似有所觉般回头，明明已经醉了，可看着我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温柔缱绻。

  “影，在想什么？”

  他欺近我，浓浓的酒气令我忍不住皱眉：“皇上，叛军兵临城下，你我还在这里欢宴，那些朝臣都在殿外骂呢，皇上不怕吗？”

  我终究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当日祁治潇为了登上帝位，不知用了多少手段，如今却自掘坟墓，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祁治潇听了我的话就笑起来：“怕？朕怕什么？朕是皇帝！做皇帝的人，岂能有所惧怕？”

  我听得好笑，他这皇帝，不知还能再做几天……

  忽然，他的手抚上我的脸：“皇后高兴吗？”

  我一愣，不知他是何意思。

  “如皇后所言，现在叛军兵临城下，皇后，你高兴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问得极为认真。

  我哑然，垂了双目：“京城马上就要被攻破了，臣妾，自然是忧心忡忡。”

  祁治潇却猛地摇头：“不，朕不要你忧心，朕就要你高兴！”

  这人，想来是醉了，醉得满嘴胡话。我瞥他一眼，淡淡道：“臣妾与皇上是一体的，皇城将破，臣妾与皇上一样痛心。”

  没想到祁治潇却仍是摇头：“朕不痛心，朕也不许你痛心。影，我答应过你，会杀光欺你负你的人，会让你无忧无虑，朕，马上就要做到了……”

  他话未说完就伏在桌上醉得睡了过去，我拍一拍他的肩膀：“皇上？皇上？”

  见他已人事不知，我挥手让舞姬退下，然后悄悄出了凉云殿，来到了他的寝宫。

  如今天下大乱，宫中也早已乱得没了规矩。祁治潇的寝宫外只有一队人把守，见了我就各自退开，任我随意进入。

  这段日子我留心观察，知道祁治潇的卧房内另有暗室，里面藏了许多的稀世珍宝。阿姐需要的朱龙丸，想必就在其中。

  我找到书架上的一个机关，轻轻一旋，正对书架的一面墙壁，竟轰隆隆地打开了。

  我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里面空间极大，放了许多的箱柜。我一个个地翻找，越找越困惑，越找越心惊。

  怎么这些箱柜里装的，全都是我以前的旧物？

  断了齿的梳子，栀子花形状的木簪，流云暗花的襦裙，我曾用惯的青瓷茶具……

  每一件，都是多年前陪伴我的旧物。

  如今，却被珍重地藏于祁治潇的卧房暗室内。

  我一时震惊，站在那里，久久都未回神。

  直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来：“这里没有朱龙丸。”

  第51章 不要离开我

  我大惊，猛地扭头看去，竟然是祁治潇站在我身后！

  他……他怎会在这里？他没醉？

  看着我震惊的模样，祁治潇淡淡一笑：“盈盈，你终究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盈盈……

  我心中震荡不休，原来，他早已将我认出来。

  我还以为自己的演技有多精湛，却不想，真正演技精湛的，是祁治潇。

  他望向我的眼神，爱怜中带着隐隐的忧伤：“盈盈，过来。”

  他朝我伸出手，想要我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扑进他的怀里。我却冷笑，笑他虚情假意。

  “祁治潇，你既然认出了我，就别在这里演戏了。我汤盈盈信你一次，就不会再信你第二次。”

  我站在原地不动，暗暗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祁治潇满目伤痛：“盈盈，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你，却害得你几乎惨死……”

  “够了！我不想听你废话，朱龙丸在哪里？”我打断他的话，神情冷冽。

  祁治潇却道：“你想要朱龙丸，就乖乖听话，过来。”

  他仍是伸着手，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摇头，哂笑：“祁治潇，你还当我是以前那个傻乎乎的汤盈盈吗？那个对你掏心掏肺，恨不得把世间所有都献给你的汤盈盈？不！以前的我已经死了，你的汤盈盈已经死了！”

  祁治潇神情哀痛，一向坚毅的面容微微颤抖：“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所以我想补偿。那次大火之后，我把你以前的东西都收集起来。盈盈，我日日想你，想得狠了，就来这里，看着你以前的旧物，想你的笑，你的声音，你的温度……”

  “那又如何？！”我听得火大，忍不住扬声问他：“祁治潇，那又如何？难道我不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虚伪的小人！我曾经那么爱你，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皇后！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了我的爱？用折磨，用屈辱！你害我家破人亡，我父母惨死，我阿姐现在生不如死，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

  我愤怒地咆哮，将压在心底的怨恨用力地嘶吼出来。祁治潇大概没见过我这样子，他静静地看着我，然后，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负了你，我是个烂人。我原先想着，等把那些大家族的人摆平了，再补偿你。可是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料，我没想到你会中毒，没想到他们竟会那般心狠手辣……”

  祁治潇边说边向我走来：“盈盈，你是我的挚爱，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女人。”

  我听得大笑不已：“事到如今，你竟还在演戏……”

  “我说的是真的！我对你的心也是真的！我没想到伤害你，我只想保你太平！”

  他蓦地低吼，朝我步步逼近。

  看着他几欲癫狂的模样，我微微摇头。往事种种，我已不愿再与他废话。如今最要紧的，是赶快找到朱龙丸，好救阿姐。

  我正色，冷冷问他：“朱龙丸在哪？”

  他还是那句话：“过来，我告诉你。”

  我咬牙：“祁治潇，你已经害死了我的爹娘，我阿姐为了你重伤，至今只能靠冰玉床续命。有了朱龙丸，她就能醒过来……你还是不愿给我吗？”

  我的语气悲痛至极，想到可怜的阿姐，眼泪立马就涌了出来。

  祁治潇忽然叹一口气：“盈盈，其实朱龙丸，就是我的心头血，你每月都喝的……之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达到了目的，就离开我。我太怕了，盈盈。三年前我以为你死了，我真恨不得随你而去。可害你的那些人还活着，我总要为你报仇的。只是没想到，如今我为你杀尽了所有人，你却还是要离开我。”

  他的神情悲伤不已，望向我的目光，凄然痛悔。

  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话，我微微恍惚。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难道他当初真的是为了保护我，才那样伤害我？

  我想问个清楚，可空气里却隐约飘来一股暗香。我心中警醒，刚要拿出匕首，身体就已软了下去。

  祁治潇上前一步抱住我，将我紧紧揽于怀中。

  “盈盈，不要离开我……”

  我眼前渐渐朦胧，意识也逐渐剥离，最终陷入了沉沉黑暗里。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少年时候。

  那日天气晴好，我问爹爹，是哪个蠢货擅闯西疆蛊寨，怕是不要命了？

  爹爹神情复杂，说那人不仅闯蛊寨，还要娶你阿姐。

  娶我阿姐？我攥拳头，阿姐只能兰生哥娶，旁人若敢肖想，我打烂他的猪头。

  然后我翻上墙头，蹦到树上，低头好奇地看树下之人。

  只一眼，就沉沦了……

  “盈盈，我不许你离开我。”

  “你想要我的命，大可以拿走，我欠你的，我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