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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黄色的万千孔明灯从湖岸升起,灯火阑珊间,少女一袭红衣,弯着嘴角,唇红齿白,明艳娇媚不过如此。一时间,连我也分不清到底是隔岸的少女看着漫天灯火,还是这无尽的灯海落入了少女的一汪眼眸。也许是惊叹于眼前美景,少女忽然笑了起来,露出整整齐齐的一排小白牙。那一天,我第一次知道,露齿而笑竟可这般可爱。
「那是沈相过世的夫人收留的养女,闺名沈玲玲。」
我盯着她一蹦一跳穿过人流,飞奔过桥,红色的裙摆在随风飘动。看着她奔跑朝着的方向,心中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不安,果然,她在四弟面前停了下来,对着他笑得那么明媚好看。
我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可是那时我想,这样也好,李维安若是爱上了这个养女,对我来说怎么都是利大于弊,何必过多计较。我起身准备离开,告诉自己别再继续细想。
「日后在沈府多留意一下这个叫沈玲玲的养女。」我对潜伏在沈府的亲信如是说,到底是没忍住。
「日后,或许有用。」想了想,又怕他觉得奇怪,多说了一句。
不过,这话到底是说给亲信听的,还是给自己找了个了解她的借口,到现在,我也很难分清。
从那天起,那些从沈府传来的,原本无聊至极的密信,突然变得有趣了许多。
「沈玲玲今日又偷溜出府去了德来居,待了两个时辰才出来。」
「沈玲玲在院子里玩了一下午泥巴。」
「沈玲玲偷溜出府被沈相发现,罚她在书房外跪着,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她竟倒在地上睡着了。」
诸如此类种种,仿佛是我的解闷良药。我开始期待那些密信,没事儿时开始琢磨她今天干了什么。
后来,我也开始频繁出入德来居,可惜她从没留意到隔壁桌的我,圆溜溜的眼睛只能瞧见桌上的板栗酥。每次吃完,她总会向后一仰,靠着椅背,眯着眼睛,拍拍圆鼓鼓的肚子,非常心满意足的样子。
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从我们遇见那刻开始,她从来都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兔,而我是一个躲在暗处,机关算尽的狼。我和四弟,不,或许该叫当今皇帝,一人一手,拉她下了深渊,万劫不复。
其实我也尝试过去喜欢沈灵茹,既然一定要攀附沈府这棵大树,那就试着去喜欢。沈灵茹确实不愧为京城第一美人,只是我脑海里,老是想起那个吃饭狼吐虎咽,时常大呼小叫,没有一点大家闺秀样的沈玲玲。
「比起我,二皇子可能对家妹更上心吧。」沈灵茹摇着一把圆扇,不动声色地说。
我轻声笑道,不急着否认:「此话怎讲?」
「或许二皇子还未察觉,这在船上待了不过半个时辰,你已经提了很多次家妹了。」
我不置可否,只好勾了勾嘴角。
沈灵茹见我没有否认,继续道:「其实我也早已心有所属,二皇子不必浪费时间了。」
「好啊。」沈灵茹被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吓了一跳,但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丢了沈相这棵大树,气得母妃大半个月没同我讲话。我也本该气恼,此时却只觉得满身轻松,心底深处有一丝丝庆幸。仔细想来,我这样,输给李维安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到底是不如他那般殚精竭虑,至死方休。
不过,他也和我一样。我们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满心以为可以掌控棋盘的一切,却都被一只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小白兔给掀翻了棋盘。
你揪住它,它就用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你,朝你眨眨眼,令你没来由就没了脾气,只觉得这小兔子冒冒失失,又傻又爱玩。想放它走,又控制不住地担心,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捉去红烧了,不如好心圈养在身边吧,让它一直做一只懵懂开心的傻兔子就好。
或许我和李维安都这样想过,偌大的王府,还容不下,护不住一只小兔子?
可惜,沈玲玲不是一只小兔子。
兔子急了,会咬人。可是她不会,她只会傻乎乎地去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还笑嘻嘻地看着你说,我很好啊。
我真傻,她那样说,我便那么信了,一次次无所畏惧地把她放上棋盘。
我总以为,反正我也能护住她。
我托沈灵茹将小云安排到了玲玲身边,她会些功夫,性格也活泼,和玲玲作伴也好,不至于让她可怜到整天无聊地只能在院子里玩泥巴。
小雨的出现,是意料之外,但也算情理之中。我这个四弟,见我安排了人去玲玲身边,自然是坐不住的。只不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下着一盘大棋,小雨是至关重要的棋子,连带着玲玲入了局。
我本打算不动声色,将计就计,从中获利就好。可是每每到夜里,我都辗转难眠,沈玲玲的脸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眼神像是在质问我,兔子这才养了多久,就要抛出去当诱饵了?我想反驳,养你才不是为了当饵……
我连夜翻窗去找她,急切想告诉她,你不是诱饵。可是见着人,又觉得这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难以信服,到底是没能说出来。
后来,我夜夜去,夜夜都想告诉她,可始终没能对她讲出来。再后来,好像去找她成了习惯,我喜欢看她有些怒气冲冲地瞪着我,怪我弄坏了纸糊的窗户;喜欢听她说那些胡言乱语,时间允许的话,我甚至可以坐在那里,听很久很久。
现在看来,那时候未能说出来的那句话,到底又有何难,不过是要给自己留一个,去见她的心安理得的理由。
到底是心疼了,我决定放她走,放她去江南。只可惜,李维安不愿意放她走,不惜提前实行计划,只为了能及时将她追回来。
在刑部狱中见到她时,我难以抑制心底那肆意的欣喜,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太好了,她还在上京。
父皇托我调查沈灵茹中毒事件,出奇顺利,线索一条条都指向了小雨,继而再指向了皇后背后的林家。只不过小雨拒不承认,一口咬定是沈玲玲所为。小雨背后的人是谁,做了个怎样的局,我一早就知道,也不打算毁掉这局好棋,只能牺牲小雨。
想必李维安就是料定了我会救玲玲,继而顺水推舟归罪于小雨。
罢了,或许,他本就比我适合当皇帝,他想当,而我只是因为无可奈何。
母妃被锁深宫,早年便失宠。从我懂事起,她便整日教我如何看懂人情世故,如何巩固势力,如何去争这皇位,所以我除了争这皇位以外,似乎什么也不会了。
可是玲玲的出现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种选择。那日在先帝为母妃所建的园林之中,第一次有个女孩温柔地拥着我,为我流泪,声音轻柔又坚定,让我为自己活一次。我一直都好想问问她,她是如何知道,我对皇位之争的无可奈何,只可惜我永远都无法知道答案了。
其实玲玲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已经偷偷决定,带着她一起去她想去的江南。和她比起来,皇位于我其实没那么重要。只是母妃对皇位执念太深,时常拿玲玲的性命,又或者是自己的性命相威胁。我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到头来还是负了玲玲,也愧对母妃。
太子带着大批羽林军攻进皇城内宫之时,我才醍醐灌顶,千算万算,没想到李维安给母妃也设了一个杀局。杀掉皇后这么冒险的举动,让他看似四面楚歌,丢掉了皇帝的信任,其实不过是向母妃示弱,让她放下戒心。母妃虽一向自视甚高,但毕竟常年待在深宫,宫内外形势又瞬息万变,怎能斗得过自幼在权谋中打滚的李维安。
在江南之时,母妃早早传书信给我,庆功宴时会有刺客行刺,叮嘱我小心,但务必出席。我当时单单以为这事是母妃一人所为,目的自然是为了斩断太子和将军府的联系,可能……还会随带除掉玲玲。
我选择瞒了下来,玲玲一旦知道,便定是非去不可,我不能让她去冒险。
李维安在江南出现也并没让我多想,只当他是对玲玲动了真情,就像我一样。
我低估了他。
玲玲出现在宴会的那一刻,我便猜到母妃和李维安合谋做了这场刺杀。玲玲看着左青木死去时的暗淡眼神,让我心疼不已,懊悔万分,却更是无法告诉她我知情的事实。
母妃此事让我意识到,我不得不回上京。那毕竟是我的母妃,我不能留她在上京做一只待宰的羔羊,不能眼睁睁看她死去,我却享乐于江南。李维安是在用母后逼我回到棋局,逼我在玲玲和母妃间做选择。
我又能如何选呢?玲玲必然会因为左青木一事,要跟着回上京,除了带着她,我还能怎么选呢?
李维安确实对玲玲动了情,否则何必将我摆了一道,当着玲玲的面揭露我知情的事实。他不过是想让玲玲死心,让玲玲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或许他早就料到玲玲定会和我回上京,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我精心藏匿的别院,皇位要争,玲玲,他也从未想过放手。
玲玲不喜深宫大院,我深知她的性子,早先住在静妃宫中时,我就提前跟羽林军将领知会了几句,若是看到一个兔子一般的小姑娘想要逃出宫,就由得她去,休要追究。
可我没想到,她到头来,却因为我,被永久锁在了深宫里。
我能好好苟活于世,软禁在这王府,定是她以自由和李维安所换。
如今她走了,李维安怕是不会再留下我这眼中钉,肉中刺。也好,如果有来世,可以早些碰到她。
深夜十分,我听见屋外响起了丫鬟的尖叫声,伴随着哭腔喊道:「王府失火了!快救火!」
火光离我住的这间屋子愈来愈近,呼喊声、脚步声都逐渐远去,只剩下有些灼人的热度,和火燃烧正旺发出的噼啪声。我平静地翻身下床,找到了玲玲绣给我的荷包,淡淡的粉色,就和她一样,好看得打紧,烧坏了可不行。我将它小心藏于胸口,又躺回床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
再有意识之时,我本能抬手摸向胸口的荷包,却摸了个空。
我猛然惊醒,睁开眼,四周白晃晃一片,刺得眼睛有些微痛,不由伸手挡住了眼睛。
鼻子里钻入一些陌生又刺鼻的气味,耳边一直传来莫名的滴滴声。
「醒了!醒了!医生!他醒了!」
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强烈的光线,我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四面白色的屋子,正被一圈衣着打扮奇怪的人包围着。他们全都惊喜地瞧着我,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一个奇怪的妇人突然冲了进来,抱着我又是哭,又是叫,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位中年男子,他也用衣袖偷偷擦拭着眼泪,我只觉得好生奇怪。
身上传来的强烈痛感,让我否认了这是梦的想法。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拉着了妇人的手:「你认识沈玲玲吗?」我的嗓子极干,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妇人不答话,只是抱着我哭,说一些我不完全明白的话。可是我隐隐觉得,这里或许是玲玲曾经说过的家乡,她说过她以前叫江小月。
「你认识江小月吗?」我侧头问中年男子,妇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中年男子还没答话,围着我的人群中有一名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姑娘开口道:「班长,你等等,小月去厕所了,我这就去帮你找!」说完风一般冲了出去。
我心中大动,真的是她吗?会是玲玲吗?
周围的人依旧不停地跟我说着什么,我只是眼巴巴望着那位姑娘出去的方向,等着那个被他们叫江小月的人。
那位姑娘再回来时,身边还跟着一位陌生女子,我的心沉了下去,难道不是玲玲吗?可是,为什么随着她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心跳竟不受控制地变快,愈来愈熟悉的感觉,让我有些肯定,但又有些害怕失望。
「你绣给我的荷包,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被叫作江小月的姑娘,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继而眼底升起雾气,被泪水迷了眼。
这么爱哭,是我的玲玲无疑了。
番外:惜不遇逢时
「岭南那边已经处理妥当了。」我刚刚从岭南快马加鞭赶回上京,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被招进宫中复命。
皇帝伏案批着奏折,闻言,抬头道:「史官那边,就按太子于岭南染疾暴毙记录吧。」
他淡淡交代了一句,接着又埋头于奏折之中,寝殿里烛光摇曳,一时间静得只闻笔墨声。
我转身欲退下,却忽地被叫住了。
「言庭,这皇位我终是坐稳了是吧?」我背着身子,看不到皇帝说这话的表情,言语里倒是听不出半份欣喜。
登基一年以来,以前的政敌、盟友,对皇位有威胁的人,都被他逐一清除掉了,上京的老牌世家大族,该处理的也都处理了,又提拨了很多青年才俊,想必这皇位该是稳坐了吧。
我点了点头,转身应道:「回陛下,稳了。」
一阵大风刮来,吹开了政务殿的门,啪地一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响亮。
皇帝抬头看向政务殿外的层层台阶,一时失了神,很久没有说话。冷风灌进殿内,掀起帷幔,我不由打了个寒战。
第一次见到当今皇帝还是十岁那年,父亲当年位高权重,我也跟着沾光,和皇子们一起在太傅处学习。那天,先帝领着个小男孩出现了,跟太傅交代了几句。看他穿着寒酸,又瘦又小的模样,我还以为他是哪个大臣的庶子,送过来陪皇子们读书的。后来,我从大皇子口中断断续续听到,他是皇帝醉酒后和宫女所生的皇子,以大皇子为首的几个显贵之子整日捉弄他,可也从不见他气恼,只是面不改色地继续读书。
和皇子们读书,稍有不慎,惹恼了哪个皇子,是会掉脑袋的,严重的话甚至会连累整个家族。
因着朝堂上的厉害关系,每日回府,父亲都要我按时汇报上学情况,每每说到李维安时,他总是让我少去操心皇家的事,管好自己。有一次我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说李维安可真是个怪人,从来不恼不怒,父亲拿出戒尺打在我手臂上,狠狠责罚了我,并且严厉叮嘱道,那是四皇子,名讳岂是我们可以随意叫的。而后,父亲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良久之后又让我日后多多照拂下四皇子。
当时我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难懂其中深意,不过听父亲的话总是没错的。从那以后,每日午膳时,我总是将自己的饭菜偷偷分一些给他,因为他总是只吃两个干巴巴的白面馒头。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举动让我逃过一劫,李维安作为四皇子救了我一命。
十一岁那年,一个炎热的午后,我在太傅的学堂上昏昏欲睡,抱怨着这么热还要读书,可真是命苦,抬眼瞅瞅四皇子,居然还能聚精会神听着那些知乎者也,心下正佩服他可真有毅力,突然几个侍卫冲进学堂,架着我就要出去,慌乱中,我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四皇子李维安猛地站起来,厉声开口道:「太傅学堂,乃是皇子们学习的清净之地,扰了大皇子学习的雅志,该当何罪。」
为首的将领拱了拱手:「言家获罪抄家,皇上下令带走言公子,末将也是奉命行事。」
虽然我还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但我知道,这一被带走,怕是凶多吉少了。慌乱中,我挣扎着求救:「别带我走,我不想死。」
我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李维安,但转念一想,他一个宫女所生的皇子,没权没势,又能如何呢。
被带走后,我待在大牢里,几乎已经在等死了。也不知道是何时,突然有侍卫带我出了大牢,进了宫里一处十分偏僻的院子。后来,我才知道,李维安在政务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向先皇求我做他的贴身侍卫。我见着他时,他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看见我,低声道:「我现在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那时我被他所救,虽捡回一条小命,可全家人都没了。或许是因为父亲生前的叮嘱,或许是因为觉得李维安定能成事的信念,又或许是因为他救了我一命,从此后,我便跟着他从这宫中偏殿,到安王府,再到这皇宫,一跟便是近十年。他对我绝对信任,我也从未有过二心。
数十年如一日,我所见过的李维安,沉着冷静,运筹帷幄,身上永远有一股能震慑人的傲气。
例如,他让我带了邵晋来见他,面无表情地沉声警告他,要他离沈玲玲远点。那股寒意,让我都经不住打了个颤。
不过,想到他当日在沈府家宴,瞥见沈玲玲和邵晋又一次一起偷偷溜出去,气得一拳锤在桌子上时,我就觉得好奇又不禁失笑,原来整个上京城出了名不苟言笑的冷漠四皇子,居然也会因为一个女子失态。后来,或许是心里实在挂记得很,一向冷静的他竟然急急同沈相告了别,跟着找了过去。
第一次注意到沈玲玲是在中秋灯会,我在暗中保护李维安,很快注意到有个小小的东西打量着李维安,眼睛里闪着光,笑得很好看。
那次意外邂逅以后,无论是在先帝宫宴还是大臣家宴,她都会偷偷瞧上几眼李维安,漆黑的眸子似夜幕,但总是含着点点闪亮星光。可惜,我也亲眼看见那一点的星光逐渐消散,只剩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