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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年年少，二人游玩时无意中发现此处。

  此处风景甚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又人迹少至，二人见此美不胜收，便时常来此玩耍，又因此地距皇城恰好十里，遂取名此处为十里坡。

  他仍记得，他与柳玉茹常并坐于山坡处，春赏百花冬观雪，晓看天色暮看云。杏儿则在远处，放牧着他们的马儿，时不时还偷望几眼。

  顾九思永远忘不了，黄昏万里，他在柳玉茹额头落下的那深情一吻，以及允下的诺言。

  他说，功成归来，定为她铺十里红妆；他说，今生今世，唯她一人……

  可后来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第十二章 请旨离开

  那时的光景实在太美好，现实却是一拳重击，竟让顾九思不敢再想下去。

  “是，将军。”刘莽领命，便先行退下。

  顾九思才回神，复望向一旁的林副将，声音难掩哽咽，“林疆，你心细如发，便负责与管家一同整理府中夫人遗物，用于立冢。记住，只要是夫人的东西，一件都不可遗漏！”

  “林疆领命。”林副将抱拳颔首，一张脸看似清瘦，却异常坚毅。

  交代完这些，顾九思的气力亦是耗费得所剩无几，他撑着身子，慢慢将自己躺下。

  但却是再也无法入睡，眼前总是冒出柳玉茹的身影，他心痛难耐，思念如洪。

  思索了良久、良久，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

  第二日，一大清早，屋外的天空尚未退去暗霾，顾九思便翻身下床，整理洗漱。

  他哪是早起，分明彻夜未眠。

  眼圈周围隐隐泛着青色，却不似昨日无神，疲惫中透着坚定。一身青灰色铠甲披身，棕色的护腕、深黑色的靴子，无处不彰显着一身英气，整个人终于恢复了往日的虎虎生威之感。

  乘着晨曦的薄雾出了将军府，顾九思走在京城黎明的街道，未骑马、未乘撵、未有副将跟随，独自一人朝皇城而去。

  满城寂静，仿佛跨越了岁月长河的起伏，最终又归于祥和，这一片安宁却不断冲刷着顾九思心中翻涌的躁动与沉痛。

  他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踏得青石路“哒哒”作响，他要最后走一遍这古城街道，他要去面见深宫里的圣上，他要请旨离开京城、驻守边关。

  皇宫，御书房。

  “圣上万福，臣听闻梁国最近多次在李朝边境崀山一带作乱，周边百姓不堪其扰。九思愿请旨前往，驻守崀山，防御外敌，免百姓之苦，解圣上之忧。”

  顾九思单膝跪地，面向天子，言辞壮阔。

  “孟爱卿，梁国与我们有过盟约，几年内不足为虑，且崀山已有郭将军驻守，你就留在此处，替朕守好这京城，岂不比去那贫瘠之地受风沙之苦更好。”

  天子劝道，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毕竟他于孟家有愧，当年误信谗言，抄了他将军府，孟家二老也均因此而殒命，如今是该好好在顾九思身上聊做补偿。

  顾九思并非不知圣上用心，只是，他再也不能在这京城里呆了。

  只因为这座城有太多太多关于柳玉茹的回忆，直教他一想到便痛彻心扉。

  他仍旧坚持道，“谢圣上体恤，只是梁国多次毁约来犯，证明其居心不良，若不加以震慑，只怕是会助长其威风。九思心意已决，愿前往剿之，若不能破梁国，除梁国余孽，九思绝不回京，哪怕一生与之周旋！”

  其实不管梁国能不能破，顾九思都没打算再回这京城。

  柳玉茹不在了，他还待在这座城中有什么意义。

  天子见他决心如此，便也不再相劝。顾九思求得出发的日子是三日后。

  三日，在这三日内，他要为柳玉茹发丧立冢，为他来不及好好爱一场的心爱女子送上最后一程。

  第十三章 烛火影绰，伊人身消

  暮色四合，顾九思才踱步回到将军府，脱了一身铠甲，换上玄袍。

  刘莽和林疆二人见他回来，皆上前禀报。

  刘莽已为柳玉茹寻好具体下穴的位置，林疆已将府中所有柳玉茹用过的东西收集分类整理。

  其实柳玉茹在将军府常用的东西，早就随着那场大火烧了个干净，如今已找不出什么，无非是去到柳相府，寻了一些她闺中的旧物。

  汇报完，顾九思便遣了他们退下，独自一人去了香园。

  香园，原本是给柳玉茹留的院子，里面的布置全都依照柳玉茹喜好的淡雅风格。只是，她从来都没住进去过一天。

  而另一边的梨院，柳棉十指不停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在房中来回踱步。

  见自己的贴身丫鬟桃儿奔来，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将军可回府了？”

  桃儿答道，“回了，此刻正在香园呢。”

  “香园？”柳棉不解，心中有些不快，“我在梨院等了他这些日子，不来梨院，跑去香园做甚？”

  “这……奴婢就不知了。”桃儿歪着脑袋回答。

  “蠢货，我都想不明白，你这猪脑子能明白个屁！”柳棉喝道，心中越发焦急。

  她嫁进将军府这些时日，顾九思虽来过几次她的院子，也曾在她那该死的姐姐柳玉茹面前维护过她，但却是到现在都还没碰过她的身子，叫她如何不急。

  想她天姿国色，聪明伶俐，京城爱慕她的公子哥比比皆是，顾九思不可能不动心。

  今早她便听府中人说，顾九思一大清早就进皇城面圣去了，思来想去，觉得顾九思去面圣，估计是奏禀柳玉茹死了这件事。毕竟是圣上御赐的婚姻，她死了，自然是要向上呈报的。

  本来还担心将柳玉茹拖下马要费一番功夫，如今她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倒真真是合了她的意。

  看来她被扶正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若是能尽快与顾九思圆房，再诞下个一儿半女，岂不是就能稳坐这将军夫人的位置。

  哈哈，想到此，柳棉心中万般畅快，更是一刻都不能再等，急急匆匆就往香园赶去。

  柳棉心中有了打算，便独自一人来了香园。这是她第一次进来香园，急切而地从一棵木茹树下经过。

  因为一心想见顾九思，并没有多留意。

  其实若是她细心留意一番，便能够发觉，这棵木茹树，和柳相府那棵形态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树的大小有些不同而已。

  柳相府的那株木茹树是柳玉茹的母亲在世时种下的，也是柳玉茹最喜爱的，开心时，柳玉茹会在树下坐坐，不开心时，她也会对着这棵树倾诉心中的烦闷。

  柳玉茹自幼丧母，这株木茹便如同母亲，承载了她心中的一份寄托，成为她分享喜怒哀乐的对象。

  推开门，是一道山水画的屏风，柳棉愣了一下，这布置，似曾相识。

  但很快她就挥开这种乱七八糟的思绪。

  她来是找顾九思的，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果然，里面亮着影影绰绰的烛火，柳棉难掩心中激动，快步走了过去。

  纱幔之后，雕花床上，坐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男人原本低着眉，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看过来。

  朦朦胧胧的烛火时而摇曳，顾九思看着那道迅速靠近的身影，低声道，“茹儿？”

  第十四章 两条路

  柳棉的脚步一顿，随即笑吟吟地扑过来，娇声开口，“将军，我是棉棉啊，姐姐都走了好几天了，你忘了吗？”

  “棉棉？”顾九思讷讷地重复了一声，随即才回过神来，神色凌厉起来，“你来做什么？回梨院，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柳棉不以为意，还以为府中出了这事，顾九思今日难免会受圣上的训责，所以心中有些郁结。

  她扑到顾九思怀里，随即蹭了蹭，双臂勾上他的脖子，柔声道，“将军莫要生气，棉棉是特地来给将军排忧的。古话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美人在怀，共赴良宵，将军定能将这些个烦恼郁结抛个一干二净。”

  她一边说，一边握上顾九思腰间的黑色腰带，缓缓解开。

  顾九思意识到她要做什么，随即勃然大怒，挥手将她推开几尺距离。

  喝道，“好大的胆子！谁许你解本将军的衣物！”

  柳棉摔在地上，有些狼狈，但更令她害怕的是眼前盛怒的男人。她见过他的怒气的，但对象都是柳玉茹。

  她柳棉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登时反驳道，“将军，我们已经拜过堂了，夫妻之间，做这些又有何不可？”

  “夫妻……”顾九思细细咀嚼这两个字，随后发狠，“你不是我的妻，茹儿才是，我顾九思只有柳玉茹一个妻子！”

  “将军，你莫要再和棉棉开玩笑了。”柳棉不信，一双狐狸眼中，此刻生出不甘与愤恨。

  “若是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娶我入府；若是如此，你又为何携黄金千两，锦绸万丈，来柳相府下这聘礼；若是如此，你又为何铺这十里红妆，宴那满城权贵，赐我这一场空前盛大的成亲仪式？如此说来，我柳棉怎么就不是你的妻了？！

  想她柳玉茹不过是柳相府的废弃嫡女，将军府的弃妇，满京城人人喊打的攀炎附势的【创建和谐家园】，哪里比得上我半根指头，将军，你说是不是？”

  柳棉太自负了，从小到大爹疼娘爱，下人捧着，而那柳玉茹从小便在她的阴影下活着，无论是什么东西，她得到的总是最好的，她不要的，都轮不到柳玉茹！

  柳棉哪里知道收敛，却不知这般是会触了顾九思的逆鳞。

  顾九思虽曾比谁都想报复柳玉茹，但也只能他一个人欺负，柳棉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他用来气柳玉茹的玩意儿！

  “你闭嘴！再敢说一句对你姐姐不敬的话，休怪我无情！”

  顾九思愈发生气，瞥见她头上还带着那只白玉发簪，便一把夺过来。

  “你从前总是欺负茹儿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在将军府当个透明人，老老实实待在梨院，少在我眼前出现。二，收拾你的东西回你的柳相府，继续做你高高在上的柳府小姐。”

  柳棉怔了，她再愚昧也不可能听不懂顾九思的话。

  她才不要被困在梨院守活寡度日，她亦不能接受，才成亲几日就被赶出将军府沦为弃妇，从此变为全京城的笑柄！

  第十五章 活该她死得早

  柳棉看着顾九思，直直地盯着他，可顾九思却没有再看她，而是盯着手中的簪子，细细抚摸，仿佛陷入了回忆中。

  柳棉一口气上不来，终于见识到这个男人的冷酷与绝情，她哈哈笑道，“顾九思，你真是个笑话，柳玉茹尸体都烧没了，现在你才知道维护她？你别忘了，逼死她的人可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惩罚我！哈哈，好笑，真是好笑，柳玉茹那个蠢货怎么会爱慕你这种男人，还真是眼盲心瞎，呸，活该她死得早！”

  柳棉的话句句戳中顾九思的心，直教他五脏六腑都扭曲。

  看着眼前几乎疯狂的女人，他暴怒地一巴掌挥向她，可挥到一半，还是生生止住了。

  他改掌为拳，慢慢握住、收紧，随后又放下，“你说得对，茹儿是我害死的，我对不起她，所以我会用我的下半辈子来赎罪。”

  顾九思的眼神从柳棉头顶掠过，落向门口，“至于你，也不必呆待在此处了。”

  “你什么意思？顾九思，你要做什么？！”柳棉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人！”顾九思喊了一声。

  话音一落，门口立刻上来两名士兵。

  顾九思吩咐，“送柳棉小姐回柳相府，今生今世永不得踏进将军府半步！”

  “是。”士兵领了命令便立刻上前将柳棉架了起来，往门口拖去。

  柳棉挣扎，“不！我不回相府，我才嫁入将军府，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变成京城的笑话，你们放开我！顾九思，你不能这么对我！”

  顾九思丝毫不理会她的哭嚎，只淡淡地说，“别碰坏了门口的屏风，那是茹儿最喜欢的。另外，休书随后会另行派人送到。”

  “你，顾九思，你欺人太甚，你不得好死，你……”

  柳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将军府，直到她被塞进下人安排的轿子里，强行抬了出去，将军府才终于恢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