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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
苏幕只觉得掌心一凉,身子便往下落。
所幸,她还没松开绳索。
所幸,沈东湛快速抓住了她的手腕,冷不丁将她提到了自己身边,这儿正好有一块凸起的石头,以供她下脚。
“苏幕,站稳了!”沈东湛低喝。
苏幕尽力靠着身子的感觉,站稳了身,抓紧绳索,模糊的视线里,是属于沈东湛的、模糊的容脸。
尘烟过后,视线渐渐恢复,四下万籁俱寂,唯有崖壁上的风,呼啸着穿梭而过。
苏幕定定的望着,仍抓着她手腕不放的沈东湛,心有余悸,差一点,只差一点,她便摔下了悬崖,粉身碎骨!
半晌,沈东湛松了手,“苏千户又欠了我一条命,不知上去之后,要用什么来还?”
“该还的一定会还。”苏幕撤了手。
沈东湛仰头瞧着上头,“加把劲,很快就上去了。”
“爷?”年修低唤。
苏幕面色铁青,可见方才也是惊着了,“没事,继续!”
“是!”年修如释重负。
爷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崖壁陡峭,好在众人相互扶持,悉数过了一线峡。
既过生死关,生死皆在手。
沈东湛转头,瞧着苏幕快速解开了腰间绳索,不温不火的问,“现如今可要兑现承诺了,欠我的命……”
“欠?”苏幕将绳索丢在地上,“我什么时候欠了沈指挥使?你是锦衣卫,我是东厂,谁要你救了?”
周南愕然,“你这人,怎么翻脸不认人?”
“事实摆在眼前,锦衣卫和东厂本就不是一路人,何来的翻脸之说?”苏幕转身就走,“我们走!”
周南愣在原地,“爷,她、她……”
“无情无义,翻脸无情,才是苏幕。”沈东湛立在原地,瞧着地上的绳索。
阳光下,血色斑驳。
“爷,就这么算了?您救了她这么多回,都白救了?”周南愤愤不平。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将一块石头塞进周南手中,“什么时候你把这块石头捂热,便可以与她讨价还价了。”
“爷,石头怎么捂?”周南狠狠皱眉。
终是,无话可说。
“走!”沈东湛道,“反正账本已经拿到,其他的……再议!”
这倒是极好,东厂和锦衣卫一道办皇差,现如今东厂失了账本,回去之后定然要受皇帝训斥,苏幕不会有好日子过。
事实诚然如此,已经过了一线峡,尚远再心狠手辣,亦不敢轻易在天子脚下造次。
来时快马加鞭,归时日夜兼程。
苏幕回到提督府的时候,是夜里。
说起这提督府,殷都城内,哪个不是人心惶惶,白日里尚且阴森可怖,夜里更似阎王地府,回廊里的白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斑驳的光影不断的洒落,落在行色匆匆的行人面上,愈显得阴冷诡谲,只一眼便足以教人发怵。
议事房内。
“回来了?”栾胜放下手中杯盏。
年修还不够资格踏进这道门槛,便在外头候着,唯有苏幕一人进了房内。
屋内,一盏豆灯,火苗葳蕤。
苏幕行礼,毕恭毕敬的尊了一声,“义父!”
“受伤了?”栾胜问。
苏幕点点头,“是!”
“我看看!”栾胜起身。
苏幕冷不丁退后一步,“义父……”
瞧着苏幕这般模样,栾胜面色微沉,微微皱起了眉头,“伤得不轻。”
“尚远的内劲太深厚,我……”苏幕垂着眉眼,“让义父失望了!”
栾胜知道她的功夫,也深知若是跟尚远交手,输是必然,没什么可丢人,“不远万里,挨了一刀,那么账本呢?账本可拿到了?”
苏幕微微蜷起袖中手,“账本原是拿到了,但是……”
“苏幕,你从不解释,此番是怎么了?”栾胜目色灼灼的盯着她。
苏幕扑通跪地,音色沉沉的开口,“苏幕无能,没有拿回账本,现如今账本在沈东湛的手里,请义父责罚!”
“苏幕!”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你从来没有这样过,只要经你手,差事……”
苏幕深吸一口气,“因为五毒门插手,苏幕中了毒,才让锦衣卫的人有机可乘,不管是什么责罚,苏幕甘愿承受!”
闻言,栾胜绷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苏幕是他一手带大的,身上的功夫,办差的手段,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她有几斤几两,他心里很清楚。
“以你的手段,沈东湛根本不是你的对手,饶是功夫略胜你一筹,又能如何?”栾胜轻嗤,“苏幕,到底发生何事?”
苏幕道,“技不如人,苏幕……无话可说。”
“你这倔脾气!”栾胜幽幽的叹口气,“可知道没拿到账本,意味着什么吗?”
苏幕点点头,“知道,皇上跟前没法交代,处处都让锦衣卫占尽风头。”
“既是知道,那我也没什么可说了,自己去领罚吧!”栾胜背过身去,没再多说,这丫头的臭脾气,他心里最是清楚。
不解释,就绝不会解释。
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谢义父!”苏幕行礼,起身走出。
年修急忙迎上,“爷?”
“没事!”苏幕抬步就走。
瞧着苏幕离开,年修心下一惊,慌忙跟上,“爷,督主没有说什么吗?”
“回去休息吧!”苏幕顿住脚步,“我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年修立在那里,瞧着神色寡淡的苏幕,好似真的没什么事,心下微松,“奴才就是觉得奇怪,咱们明明做了两本账簿,假的交给了锦衣卫,怎么到了最后……反而把真的那本弄丢了?”
说是弄丢了,其实年修也知道,这肯定不是弄丢了。
有沈东湛和周南在,账本就不可能丢,应该是被这二人掉包,拿走了真的账本。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此番任务是我技不如人。”苏幕淡淡然开口,“这一路上也累了,回去歇着,接下来的事情,义父会处置。”
年修行礼,“那您好好休息。”
“退下吧!”苏幕说。
目送年修离去的背影,苏幕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刑房内。
苏幕伏在了木架上,“幺姑,来吧!”
幺姑是看着苏幕长大的,拿着鞭子半晌都没下手。
“姑姑?”苏幕回头,“义父有命,谁都不敢违抗,来吧!”
周遭无人,幺姑近前,“不是受了伤吗?怎么还要领罚?”
“没完成任务,自然是要受罚的,姑姑不必留手,只管来便是,否则义父不好向皇上交代。”苏幕心里明白,任务失败的后果。
幺姑叹口气,“你是不是手下留情了?苏幕,这么多年,你办的差……从来没有失败过。”
“那是没遇见劲敌。”苏幕敛眸。
幺姑无奈,“撑着点,若是受不住就说一声,我……”
“不必!”苏幕闭上眼。
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脊背上,刹那间衣衫破裂,皮肉外翻,血色翻涌。
苏幕稍稍绷直了身子,指甲深深嵌入木架中,身形却是浑然未动,亦未喊一句疼,该受的罚一点都不能少,这便是奴才的宿命。
从进入东厂的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要承受的是什么。
但是,她不悔。
二十鞭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幺姑鞭鞭到肉,对于原就身上带伤的苏幕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御书房。
沈东湛毕恭毕敬的将盒子递上,“账本就在这盒子内,臣不辱使命,回来向皇上复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快快平身!”皇帝端坐在上,低低的咳嗽两声,“拿过来!”
沈东湛躬身近前,将上了锁的盒子呈到皇帝的桌案上,“请皇上过目。”
“钥匙呢?”皇帝问。
沈东湛摇头,“臣该死,未能拿到定远侯手中的钥匙,所以……”
“那你为何不撬开它?”皇帝又问。
沈东湛行礼,“臣不敢,万一撬坏了账本,如何能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务?再加上,定远侯府穷追不舍,处处埋伏,次次下死手,臣只能连带着盒子一起拿回来,以免账本被定远侯府的人毁去。”
“行了,爱卿功不可没,朕明日早朝定会重重嘉奖!”皇帝的指尖,轻轻敲着盒子,“先回去好好休息,等候朕的传召。”
沈东湛恭敬的行礼,终是退出了御书房。
“爷?”宫道上,周南疾步迎上,“皇上怎么说?”
沈东湛如释重负,“出去再说!”
宫内都是东厂的耳目,需谨防……隔墙有耳。
回到镇抚司,周南总算可以放松的伸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