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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燃起。
苏幕正欲休息,却被大门外那一阵猛烈的敲击声惊醒,当即坐了起来,随手抽出了放在枕头底下的短刃,立在了窗后位置,透过虚掩的窗户缝隙往外看。
不巧,沈东湛已经披着外衣行至檐下,外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吵闹得很是厉害。
“没这么巧吧?”沈东湛顾自低语。
一来就暴露,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他们来得何其小心谨慎,按理说不可能暴露,除非是这医馆里的人去通风报信,知会了府衙!
沈东湛心头咯噔一声,坏了!
第40章 这人眼睛太毒
沈东湛推开门,大步朝着苏幕走去,“还是……”
“还是老实待着吧!”苏幕打断了他的话。
沈东湛眉心一蹙,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若是换做之前,她如惊弓之鸟,第一反应就是撤离,可现在……
心下微恙,沈东湛没说话。
不多时,喧闹声渐熄。
苏幕抬步朝外走去,行至回廊处便碰到了白日里送过药的小童,“发生何事?”
“两位爷。”小药童跑得满头大汗,“外头出了事,说是咱们治死了人,所以家属报官拿人,这会已经闹到县衙去了。”
治死了人?
“我瞧着你家大夫医术还不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东湛试探着问。
小童挠挠头,“当时开了药,方子是我抓的,不可能有什么失误。”
“到底是怎么死的?”苏幕问。
小童摇头,“那人瞧着像是中毒,唇上发黑,但是……但是尸体被抬到县衙去了,具体是怎么死的,我也不清楚。”
苏幕面无表情,拢了拢身上的外衣。
“唇上发黑?”沈东湛想了想,“这倒是符合毒杀的症状。”
小童急了,“不可能,咱是开医馆,又不是黑店,治病救人怎么就变成了毒杀呢?何况就这样毒杀病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大夫对我有恩。”苏幕敛眸,“你且盯着县衙那头,若需要帮忙及时告知我。”
闻言,小童瞧了苏幕一眼,蜷了蜷袖中的手,呐呐的道了句,“是!”
待小童离去,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极是好看的丹凤眼里,翻涌着探究之色,“没想到,苏千户居然生出了人心。”
“沈指挥使最好别抱希望,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苏幕勾唇,“我随时等着,在沈指挥使背后捅一刀!” 沈东湛淡然从容,薄唇轻挽,“拭目以待。”
医馆出了事,自然是要关门歇业。
眼下连大夫都被抓走,街坊邻居皆是议论纷纷。
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苏幕却跟没事人一样,一觉睡到了天亮,喝了药才安安稳稳的踏出房门。
今日,公堂审案,庸医误人。
“虞公子一大早就过去了。”小童跟在苏幕身边,“这会县太爷应该已经开始审案了。”
苏幕一直没作声。
县衙外,百姓围拢在一处,须知,在这小县城内鲜有这样的热闹,如今还出了人命案子,一夜之间便传遍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等着看县太爷审案。
苏幕站在人群里,扭头便瞥见了站在角落里的沈东湛。
想来也是,沈东湛容色清隽,长身如玉,若是站在百姓之中,宛若鹤立鸡群,很难泯然于众,委实太过扎眼。
沈东湛也看到了苏幕,一个站东角,一个站西角,各自低调。
蓦地,衙役一声高喝。
县太爷从后堂走出,摸着自个的八字小胡,一脸鄙夷的瞧着围在外头的百姓,“本县审案,你们不得喧哗,谁敢造次,马上赶出去!”
百姓当即安静下来,谁不知道这“钱扒皮”官位不大,官威不小,平素欺凌百姓已是家常便饭,谁不畏之。
“县太爷姓钱,叫钱本,咱们私底下都叫他钱扒皮,只因这人贪财好色至极!”小童低低的解释。
苏幕敛眸,这些她都不感兴趣,谁不贪财?谁不好色?只要不沾到她头上,她一概不管,也管不着。
然而……
老大夫出来的时候,身上血色斑驳,可见昨天夜里入了县衙,便被连夜施刑,这会手铐脚镣的,走得格外吃力。
铁索在地上拖拽,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何其刺耳。
小县城内本就没多少医馆,是以百姓之中有些人受过老大夫的恩惠,这会有些不忍心,不由的蹙起了眉,小心的嘀咕着。
对一个老大夫动用大刑,还是在没有判决的情况下,不管换做是谁,都会有异议。
惊堂木一拍,县太爷冷声厉喝,“肃静!”
四下,陡然安静下来。
“孙大夫,你若再不交代杀人始末,休怪本县对你不客气!”县太爷居高临下,睨着跪在堂内的老大夫,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俎上鱼肉一般。
这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就算治不好病患,也不至于毒死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老夫死也不会承认,毒杀他人!”屈打成招之事,是死都不能承认的。
这若不是定远侯的地盘,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惜苏千户在医馆里养伤,定远侯府又一直在搜寻她的下落。
如此这般,东厂所有的蕃子岂敢动弹,不管是明哨还是暗哨,皆以保护苏幕为上!
百姓中有人起了头,“孙大夫行医救人,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可能毒杀他人?再说了,那是个外乡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还不知道,怎么就知道是孙大夫杀人?因为进过医馆,所以便认定是孙大夫杀人?”
所以说,旁观者清。
清者自清。
“放肆!”县太爷恼羞成怒,“现如今是本官审案,还是你来审案?”
民不与官斗,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老百姓心里清楚,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老夫没有杀人。”老大夫梗着脖子,因为激动,身上的铁索不断的发出叮当声,“冤枉!冤枉!”
县太爷可不管这些,一声惊堂木落下,“你杀人证据确凿,休想抵赖!”
听得这话,苏幕眉心微凝,瞧着沈东湛悄然隐没在墙角,然后……
“我出去一下。”苏幕说。
小童颔首。
停尸房。
恰仵作不在,沈东湛从窗口窜入,内里统共有三具尸体,皆白布覆盖。前两具都不是,唯有最后一具……唇色发黑。 唇色发黑不假,但是银针入喉却色不变,也是真。
“死后灌毒。”苏幕站在窗外,凉凉的开口。
沈东湛随手将银针放回,“这么简单的道理,仵作不会不知道。”
“相互勾结,谋财害命。”苏幕应声。
沈东湛仔细检查了尸身,“奇怪,居然没有外伤,难道是病死的?”
蓦地,两人皆是心神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尸体。
好像是……脑液?!尸体的鼻腔里,带了些许黄色物质,这倒是像极了在永定侯府里,北苑那女人的死状。
沈东湛顾不得其他,当即拨开尸体的发髻,在头顶百汇的位置,果然寻着了异物。
“是银针!”沈东湛说。
若只是初初碰见这样的事情,两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杀人总归要找最隐秘的法子,才能掩人耳目,躲过国法惩戒,可……
这是第二次!
“巧合?”苏幕顾自呢喃。
沈东湛一时间也不敢肯定,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且看死者面相,五官平平,手脚粗壮,掌心里长满茧子,一看就是经常干粗活之人。
指甲缝里泥垢甚厚,全身上下除了衣衫尚算干净,其余的地方……委实不敢恭维。
“是乞丐。”苏幕说。
沈东湛挑眉瞧了她一眼,不得不说,势均力敌的对手,往往最了解对方在想什么,就好比他做的每一件事,她都会有结论。
而她所言,皆是他想说的。
“有趣!”沈东湛轻嗤。
苏幕转身就走。
沈东湛覆回尸布,疾步跟上。
很显然,县太爷这是别有目的。
大堂那头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去不去都是一样,苏幕从偏门离开,沈东湛就跟在后面。
巷子里,苏幕站住脚步,“你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给我一个东厂的千户当跟班,似乎不太合适吧?”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苏千户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吧?”沈东湛单手负后,大步朝前走。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掌心轻轻捂着生疼的左肩,奈何自己身负重伤,有些时候还真是不能硬碰硬,只能漠然跟在沈东湛的身后。
好在,沈东湛要去的地方,和苏幕所想的一样。
破庙里的乞丐最多,眼下天冷,乞丐们不是蜷在角落,就是躲在了旮旯里,或以破败的席子挡风,或在风中瑟瑟发抖。
见着来人,一个个都围拢了上来,眼眸晶亮。
沈东湛眸色锐利,快速掠过眼前众人,稍瞬便将视线落在了墙角位置,“你,过来!”
墙角,有个年幼的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骨瘦如柴。被沈东湛点名,他瑟瑟发抖的站起,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
苏幕眯了眯眸子,没有说话。
因为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过是两个馒头的事,那孩子便对沈东湛和苏幕,报以最感激的眼神,问什么就说什么。
“你父亲是不是与你一样,六根手指?”沈东湛问。
孩子点点头,“是!”
闻言,沈东湛与苏幕对视了一眼,默契不语。
年幼失怙,是怎样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