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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堂内。
苏幕疾步进门,在横七竖八的尸堆里,搜寻着熟悉的身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压根控制不住自己。
耳畔,不断的萦绕着梦中的哭声:姐姐救我,姐姐救救我……
“爷!”年修一声低唤。
苏幕疾步上前,这才发现面朝下,伏在地上的耿虎,一刀贯穿心口,下手干净利落,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毕竟耿虎与那些村民不一样,他是个练家子!
“一刀毙命?”年修诧异,“这般手法,饶是放在东厂,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苏幕敛眸,“你能吗?”
“能!”年修点头,“但也颇为吃力。”
苏幕瞧着耿虎心口的伤势,“找,快找找还有没有活口,我就不信了,他们做得这样干净,一个活口都不留!”
“是!”年修起身,继续搜寻。
蓦地,苏幕心下一惊。
“慕、慕……”谁也没料到,耿虎还活着。
苏幕当即伸手捂住了他的伤口,指尖轻颤了一下,原是他心跳的位置,比常人偏离了些许,是以留下了一口气。
可这一口气,终究也不能撑到最后。
“豆、豆……”耿虎满是鲜血的手,颤颤巍巍的指向一旁的尸堆。
苏幕的眉心狠狠皱了皱,“小豆子?”
耿虎已经说不出话来,七尺男儿,流着泪抓着苏幕的手腕,眼底翻涌着最后的情绪,那样的复杂而痛苦。
“耿大哥?”苏幕低唤。
耿虎没了声息,留着一口气多半也是为了这一刻。
死不瞑目,总有托付。
苏幕放开耿虎,缓步朝着尸堆走去。
年修疾步上前,与另一蕃子齐力掰开了尸堆,尸体逐渐被挪开,就在最后那一刻,忽然间寒光骤闪。
“爷!”年修惊呼。
苏幕的速度自然是极快,当即握住了那稚嫩的手腕,瞧着小豆子惊恐到了极点的眼神,握着刀的手……抖如筛糠。
“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年幼的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整个人像是三魂丢了七魄一般,神情迟滞而木讷。
可是恐惧,却牢牢的印在了脑海里,刻在了心里。
“豆子!”苏幕唤着他的名字,“看清楚我是谁!”
年修面露难色,“爷,他多半是吓坏了!”
小豆子,是真的吓坏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走得太匆忙,还是怎样,居然放过了一个孩子?又或者说,是忽略了一个孩子,以为他死定了。
“恩公!”好半晌,小豆子才嗫嚅着喊出声来。
苏幕蹲下来,夺了他手中的刀,咣当一声丢在地上,“是我!我来救你了。”
“恩公!”小豆子眼眶猩红,“他们、他们一进来就杀人,娘被杀了,我就、我就跑来找爹,可是爹、爹浑身是血,我好害怕……叔伯们都冲了过来,他们围住了我,好多血!”
苏幕点头,“别哭,我在。”
孩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都在发抖,瞧着很是可怜。
蕃子急忙从外头跑进来,“爷,外头来人了,快走吧!”
年修当即蹲下来,“来!”
于是乎,三人从后山撤退,快速离开了山寨。
这一带苏幕已经走过几遍,算是轻车熟路,躲开那些官军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孩子也不知有没有受伤,还是要找个地方停下来看看再说。
山上多洞窟,苏幕寻了个僻静的,不易被人察觉的洞窟。
蕃子快速升起了火堆,年修将孩子放下。
“小豆子!”苏幕借着火光,开始查察孩子身上是否有伤。
万幸的是,都是一些皮外伤,比如说胳膊、脖颈以及露在外头的肌肤,都是浅层擦伤,最深的也就是脖颈上那一刀,虽然皮破出血,但没有切到颈动脉,让他侥幸逃过一劫。
孩子神情迟滞,瞧着好似丢了魂一般。
“小豆子?”苏幕又喊了声。
年修从外头找了点水,“爷,这孩子怕是吓坏了。”
“喝点水!”苏幕给孩子喂了点水。
小豆子是真的吓坏了,哪里还有早前的活泼开朗,此刻蜷在角落里,宛若竖起浑身刺的刺猬,恨不能将自己缩在安全的壳子里。
“爷?”年修顿了顿,“奴才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苏幕敛眸,“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虽然一直在办差,但你没见过我亲手屠杀幼子。”
年修点点头,“是!”
“我做过一个噩梦,梦里有个孩子一直在让我救他,可我救不了啊!”苏幕望着他,“我救不了他,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无助,悲怆,可你什么都做不了!”
年修皱了皱眉,“梦而已,当不了真。”
“反反复复出现的梦,可能是真的。”苏幕意味深长的说。
如此,年修便也不再多问,有些事情只能点到为止,不可继续深究。
苏幕一直在边上等着,约莫是适应了一会,小豆子总算渐渐的醒过神来,看苏幕的眼神亦是不太一样了。
“醒了?”苏幕蹲在他面前,“醒了就好!”
小豆子盯着她看了半晌,声音沙哑的问,“你是恩公吗?”
“我是慕苏!”她握了握孩子的手,“你说我是谁?”
小豆子“哇”的哭出声来,抱住了苏幕的脖颈,“恩公,恩公,你怎么才回来……我没有娘,也没有爹了……”
苏幕抱着他,脑子里是乳母惨死的样子,那时候的她……也跟他差不多大,只是她没有小豆子那么幸运。
那时候的她,也希望有个人来救她。
可最后,是她自己爬出了死人堆。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再让人伤害你的。”苏幕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只是当日那一声娘,让她整颗心都揪起。
提起的心,很难再放下。
毕竟,同病相怜。
“是谁杀了你爹娘?”苏幕问,“告诉我!”
小豆子浑身剧颤,“是好奇怪的人,很多很多穿着黑衣服的人,他们见人就杀,不管是婶子还是婆婆,一个都没放过,娘把我推出去了,让我去找爹,我、我就去找爹了……”
“好了!”听得他开始重复那些话,苏幕就知道,他又受【创建和谐家园】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小豆子哭得不成样子,整个人不断的颤抖,“恩公,我害怕,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要杀我爹娘?”
苏幕也想知道为什么?
一旁的年修有些犹豫,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昨夜督主来过。
还记得那个店小二是怎么说的吗?
退房的时候,督主是从外面回来的。
这,会不会是……
第121章 可能是栾胜
孩子毕竟年岁小,又受过这般惊吓,只能隐约还原当时的残忍画面,但关于真相,是真的半点都不知情。
问不出话来,又不能太过【创建和谐家园】孩子,免得到时候问不出真相,还把孩子给逼疯了!
人的承受能力有限,尤其是这般年岁的孩子,扛过来了就是身负血海深仇的疯狂,但若是扛不过来……人世间又多了个疯子。
苏幕很庆幸,她曾属于前者。
“好好睡一会,我在。”苏幕低声宽慰,伸手抚着孩子的脊背。
犹记得当年,义父也曾在她做噩梦的时候,如此这般宽慰过她,于是乎为了这份恩情,与微薄的施舍,她愿意为东厂舍命。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最是难得!
等着小豆子睡着了,苏幕与年修行至一旁僻静处,着蕃子在边上盯着。
“爷?”年修犹豫了一下,“您说这是不是……”
“不是!”还不等年修说完,苏幕一口回绝,打断了他的话。
年修愣怔,他这还没说完呢!
“不是。”苏幕敛眸,这会语气加重,仿佛是特意的。
年修没敢再多说什么,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疑心甚重?可到了这事上,怀疑也是有代价的,闹不好整个东厂都会变成众矢之的。
“谁都会做这样的事,唯有义父不会。”苏幕斩钉截铁,“他若是要动手,就不会出现在客栈里,但凡义父出手,必定不留活口,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痕迹可寻。”
年修一怔,自家爷这口气,不像是感情用事,倒像是在理智分析。
“不是义父!”临了,苏幕回望着年修,目光坚定。
年修行礼,“爷所言极是,只是……”
既然不是督主所为,那么此番杀戮总该有个结论吧?山寨里的人,是真真切切的被杀了,被屠戮殆尽。
苏幕回望着身后,火光倒映在孩子的脸上,稚嫩的面庞再不见笑容,唯剩下惨白的惊恐,他此生都会笼罩在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死亡的阴影之中。
“可能跟猎人头的事情有关。”苏幕幽幽的开口,且不管义父来永慰县作甚,这件事若是真的能跟东厂扯上关系,那内情可就有趣了!
是锦衣卫?
沈东湛似乎也不屑做这样的事情,无缘无故的把此事与东厂挂钩,不怕被皇帝训斥不安分?
“且不管是谁,山寨里的人被杀光,永慰县山匪一事便可到此终结,只要朝廷不再追究下去,这猎人头的事就会不不了了之。”年修有些可惜。
他们这些人,见惯了生死,对于死亡并没有多大的感受,只是山洞里那孩子……恻隐之心,偶尔会生出那么一星半点,他们亦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