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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被她忍下的大片酸涩瞬间决堤。
江魇垂眸,小姑娘细白指尖落在他手臂。
她穿夏季校服,蓝色领口的白色短袖,蓝色长裤,乖乖巧巧。
头发好像长长了,婴儿肥好像也消了些,但是眼睛依旧又圆又大,不可避免有些天真稚气。
但好像还是在他看不到的时间地点,从小朋友一下子长大了。
顾念把大大小小的伤口看了一遍,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他的手。自己掌心,他修长手指触感清晰,骨节分明,温度比自己低一点。
而他任由她牵着,低头看着她。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没有甩开。
顾念触电一样松开手,白皙耳尖瞬间红透,热意蔓延至四肢百骸,觉得自己很像个轻薄美少年的大坏蛋。
她转身跑到小阁楼上找小药箱,不一会就又噔噔噔下来。
江魇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的,粉色的,像个糖果匣子。
里面各种胃药感冒药消炎药一应俱全,创可贴带着卡通图案朝他挤眉弄眼,目光所及之处花花绿绿热热闹闹。
她把小药箱放到茶几,又把他摁到沙发上坐好。
“你怎么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呀,你看你这些伤,怎么这么多这么多的……”
她把各种药膏药水摆在桌子上,江魇却想起小时候江柠过家家当医生的玩具,嘴角若有似无勾了下。
“你下次再受伤,我可不管你了……”她瘪着嘴角嘟嘟囔囔,故意恶狠狠地说话,奶凶奶凶的小糯米团子一个,没听到他应声,仰起小脸用湿漉漉眼睛瞪他,“不信你就试试呀。”
江魇抿起嘴角,心里又酸又软。
他坐在沙发,她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帮他抹着药,手上动作很轻,还要紧盯着他眉眼,本来个子就矮,这样看着更小一团,总是让他觉得可怜兮兮。
他微微蹙眉,她立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动作放得更轻,“没事吧?”
软软糯糯的小鼻音,温柔得像是哄幼儿园小朋友。
如果刑侦支队的众人在,就会发现他们传闻中的性冷淡、行走的制冷机器江魇,此时宛如被碰瓷专业户附体。碰瓷碰得炉火纯青,如假包换。
“有事。”江魇抿唇,嘴角梨涡浅浅。
他半垂着眼睛,睫毛长扮起无辜一绝,怕人家小女孩不相信似的,又低声补充道:“疼。”
顾念低垂着小脑袋,睫毛有天真卷翘的弧度,只是小鼻尖慢慢红了。
这个人被部里抽调,参加特大案件侦破,不知道跨越多少个省市,除夕夜都在外面跑,还抽出几分钟时间和她打了个视频电话……
走时英俊冷淡毫发无伤,可五个月后,带着一身伤出现在她面前。
听说,这位年纪轻轻的警官枪法准得不像人类,即使放在专业狙击手队伍里也能拔得头筹。
听说,犯罪分子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视人命如草芥。
听说,子弹直接打到车上,差点打穿车窗,如果角度偏移一点点……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
江魇等不到顾念跟她搭话,轻声叫她,“顾念。”
小姑娘“嗯”了一声,声音很奶,鼻音极重。
他伸手抬起她的脸,平时被顾桢稍微怼几句就要哭鼻子的小朋友,现在正拼命忍着眼泪,眼圈红了,睫毛沾了浓重湿气。
“不疼,哥哥骗你的,”他用没受伤的手替她擦眼泪,语气无奈又纵容,“小哭包,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那天晚上顾念怎么也睡不着。
等到凌晨迷迷糊糊睡着时,开始做梦。
梦里江魇中弹,血染红的警官证里,还有当初她去山上寺庙求的平安符。
顾念哭着醒来,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翻身下床,拖鞋也顾不上穿,穿过黑暗的没有开灯的走廊,好像还踢到了什么,脚指甲传来钻心的疼。
客厅开着灯,江魇坐在阳台。
他人清瘦又白,而现在双肩下垂,是少见的颓靡消沉。
他想起入职宣誓,顾桢和他并肩,就站在自己右手边:“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
他想起刚入警时带自己的师傅,退休前笑眯眯看着他说小伙子未来可期。然后死在他前面。
他想起和自己最亲的那只缉毒犬,唯一一次不听他命令,就是在枪口对准他的瞬间扑了上来,伤口出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跟他并肩作战的兄弟,变成永远封存的警号。
别人一辈子难得遇到几次的生离死别,却是他的必修课。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
顾念头发乱糟糟,眼圈红,鼻尖也是,脸上全是泪痕。
现在瘪着嘴角,小声小声打着哭嗝,大眼睛起了水雾,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江魇无措,轻轻握住她手腕,“做噩梦了吗。”
顾念抽抽搭搭,看到他人,眼泪更加汹涌。
江魇反手摁开灯,俯身去看她,“怎么了,嗯?”
他冷而静的声线,现在有些低沉,甚至有些颗粒感。灯亮了,怕晃到她眼睛,他调到最暗的亮度。
月光皎洁,灯光昏暗,他低头,能看到她沾了泪的眼睫,瘦弱肩膀因为打着小哭嗝一抖一抖,伸出小手胡乱抹眼泪的样子,像个受了欺负满心委屈的小朋友。
顾念还是哭,哭得止不住。
梦境过于真实,并非全部是她想象。
她知道,他和哥哥,真的在经历着这样的人生。
她五个月里极力忍耐的害怕,在深夜一下子爆发。
有人把她轻轻带进怀里。
上身微微弓起,温柔而绅士地轻轻揽着她,他怀里的温度,和淡淡的薄荷香,像一剂安定。
“所以是梦到什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他微微俯身,到能和她平视的高度,那双眼睛黑沉漂亮,是纯粹的黑白,内眼角下勾,双眼皮自眼角至眼尾慢慢开阔,还有女孩子要嫉妒的漂亮睫毛。
大概月光都不敌他此时眼眸温柔。
微凉指尖碰了碰她眼皮,他声音很软,“都哭肿了。”
顾念小小声说话,极力抑制哭腔,“梦、梦见你出事。”
江魇微微怔住。
心底某个不曾被人触及的地方,悄无声息松动、塌陷,软成一片。
他语气依旧坦然,不带任何情绪,“死了?”
顾念说不出话,瘪着的嘴角下撇,又有要哭的趋势。
“死得其所的话,也不算遗憾,人不可能永远活着。”
顾念抬头,刚才还皱巴巴的小脸瞬间绷起。
她仰着头看他,表情严肃极了,一开口却打着可爱的小哭嗝,“怎么、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说死、这个字呀!你快点,跟我一起呸呸呸!”
江魇眉眼无奈,笑着摇头。
顾念气急了,伸手去捏他脸,“快点呀,呸呸呸,这样。”
她就像个教幼儿园宝宝拼音的小老师,字正腔圆发出那个音节,重复三遍。
手揪着着他脸,耍脾气的小孩子一样,不达目的不罢休。
江魇彻底笑出声,眼睛上扬的弧度漂亮,月光下,瞳孔温润黑亮,甚至有些流光溢彩。
而现在,心无旁骛地静静看她。
顾念突然就想起歌里唱的。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直到鼻尖被他手指轻轻拧住,他笑着叫她,“小哭包。”
很久以后,江魇在某次绝密任务中九死一生,大脑开始混沌,眼前开始一帧一帧播放旧时电影。
皎洁月光里,小姑娘绷着一张小娃娃脸严肃得要命,小手捏着他的脸,软软糯糯的语调,从来都没什么脾气的人,却一定要他“呸呸呸”。
他闭着眼睛想,还没舍得吻过她,死掉太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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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魇回来后,直接成了荆市公安局吉祥物,全单位重点保护大熊猫。
大熊猫被领导特批放了三天假,以前的日常是办案出警跑现场,现在是早上送顾念上学,晚上接顾念下课,其余时间在家混吃等死不学无术,当他的豪门阔少爷。
劳动人民顾桢嫉妒得面部扭曲要发疯,每天早上出门和深夜出警都要去阔少爷门口献唱一曲《少年壮志不言愁》再走,经常被门里丢出的枕头杯子闹钟各种不明物体砸到脑壳。
最开心的是顾念。
每天都有大帅哥作陪。
上学路上唇角都要扬上天。
晚上十点多,大熊猫江魇跑完10km回家。他穿宽松的黑色T恤和运动中裤,耳机松松垮垮只挂着一只,年轻白净像个警校在读大学生。
顾念从书堆中探出可可爱爱的小脑袋瓜,用力吸了吸鼻子:“哥哥,你身上一股孜然味。”
江魇嘴角一顿,淡淡道:“你闻错了。”
顾念眨眼,很是严肃地看着他,“哥哥,你不会跑步跑饿了,然后去吃路边摊造福地摊经济了吧?”
江魇轻嗤:“怎么可能。”
第二天晚上,顾念写作业写到肚子饿,趁顾桢不在家牵着崽崽出去觅食。
夏天一到,烧烤摊风风火火,空气里都是孜然香气。
这其中有一家格外爆满,而且围着的大多都是漂亮小姐姐。
小姐姐都吃烧烤减肥嘛?
那我也要吃烧烤,当漂亮小姐姐!
“那个男生真的好帅啊,腿也长!”
“还那么白,那个睫毛比女生的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