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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槐深对她格外有耐心，他好脾气道：“那就换个人来比喻。”
槐深目光移向远处，遥遥指了一下慕容倾，又说：“你知道那个持剑的女捉妖师叫什么吗？”
“慕容倾。”尹芊芊答道。
槐深点头：“嗯，假如你跟慕容倾换了身体和记忆，忘记自己身为尹芊芊时的一切，只记得慕容倾从小到大的经历，连身体都是她的，这个时候你还能是真的你么？”
槐深眼神清幽深邃，不等尹芊芊说话，他便又道：“是不是只要剔除自己全部的记忆，而拥有另一个人从小到大完整的记忆。那么，你就不再是你，而成了别人？”
系统：“他在胡说八道什么？绕来绕去，想把我绕死机吗？”
尹芊芊不假思索道：“我当然还是我。”
槐深皱起眉头：“为何？”
“因为每个人的思维方式和性格都是不同的，总有属于自己的独特印记，打个比方，就算我拥有慕容倾的身份和记忆，可在遇到事情时，我做出的选择跟她是不一样的。
比如她喜欢穿白衣的美男子，我偏偏喜欢穿青色衣衫的，就算我外表是她，可本质上我不是。”
槐深默然。
系统又插话道：“他好端端的问你这个做什么？把我听的云里雾里的。”
“我觉得，可能他觉得当自己太累了，他想成为别人，不想当他自己，所以才会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
槐深安静了好一会儿。
他专注地看着某个方向，可眼睛却没有任何焦距，明显是在想心事，黑虎不满被他忽视，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腰，槐深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动，黑虎不甘心，继续拱他，槐深这才慢吞吞地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黑虎毛绒绒的脑袋，于是它也安静了。
至于大妖们……从地狱之瞳脱离后，他们看向尹芊芊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用「畏惧」两个字能表述清楚的了。
其中一名妖嗓音沙哑道：“您，您……”
她语声哆嗦，半天只说出两个字，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临鸠却十分干脆。
他扑通一声跪下了。
临鸠语声悲切地唤道：“尊主！”
他这一声嚎叫把在场的大妖都吓了一跳。
“临鸠，你脑子没坏吧？”因为有些大妖是站在尹芊芊后边的，这些大妖并不清楚地狱之瞳的威力，他们只觉十分莫名其妙，本来是看尹芊芊跟槐深开打的，可槐深和一些大妖们居然各个都跟中邪了一样，槐疯子像突然成了尹芊芊的好友般，聊了两句就开始发呆，最离谱的还是临鸠，作为最古老的大妖，居然给尹芊芊跪下了！
更夸张的是，临鸠还痛哭流涕道：“尊主，鸠儿好想念您。”
洛伏羽站在尹芊芊的侧后方，也有点疑惑。
临鸠的声音打断了槐深的思路，引得槐深不满地偏头看他：“闭嘴……”
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长相阴柔的大男人，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还自称「鸠儿」……
尹芊芊头皮发麻，往旁边躲了躲，不肯接受临鸠的跪拜，临鸠却跟着挪了膝盖，引得尹芊芊满头黑线：“你起来。”
临鸠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谨遵尊主令。”
他一边流泪，一边从地上站起来，可不知想到什么，临鸠噗通一声又跪下了：“先前鸠儿对尊主出言不逊……”
尹芊芊忍无可忍：“你认错人了！起来！”她才不是什么尊主。
第127章 今天答应追随你
临鸠这次没起来，他怔了好一会儿，然后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没有过往的记忆了？”
“不是，我没失忆，你也先起来，万一跪错人了呢。”尹芊芊扶额道。
“您不认识我，看来您也没能逃脱轮回……”临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失魂落魄地低叹了一句，他喃喃自语道：“昔年尊主的紫瞳举世无双，瞳术可蛊惑人心，您虽无紫瞳，却拥有相似的能力……可尊主那么强大，怎么就转生投胎了呢……”
临鸠的神色无比哀伤，做出个似哭非哭的难看表情。
他颓然地站起身，垂头丧气地指了指其中一名与尹芊芊长相相同的妖兵，继续道：“您拥有这样神奇的妖兵，又能让《万神录》主动亲近……”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种种迹象表明，您真的是尊主。”唯一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是，尊主竟转生成了女子。
尹芊芊：“……”忽然有种解释不清的感觉。
临鸠说着说着，猛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他转头，直勾勾地看向洛伏羽。
临鸠素来只爱看美人，所以先前他一直忽略了洛伏羽，可刚才他的视线掠过妖兵时，不经意间扫了洛伏羽一眼，觉得有一丢丢的熟悉。
这种熟悉感让他有点疑惑。
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记不清尊主的模样，只记得一双摄人心魄的紫瞳。
于是他仔细盯着洛伏羽，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孩子的眼睛……十分熟悉。
尊主的眸子便是如此，桃花眼，潋滟清澈，然而再细看时，会发现这双眼睛如漩涡般引人不断深陷、沉沦。
这孩子也是如此。
眉眼弯弯，似笑非笑。
眼神看似天真无邪，实则静谧沧桑，仿佛看惯了荣辱得失、万物生灭。
洛伏羽唇角上扬，瞳孔深处一点幽深紫芒转瞬即逝。
临鸠心中大为震惊，他瞪大眼睛张大嘴，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因为想说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反而失声。
临鸠的大脑空白一瞬，紧接着乱作一团，行动比思想更快一步，他跳了起来，迈开腿跑向洛伏羽。
由于他反应太激烈，尹芊芊当即挥手让一名妖兵拦下临鸠，怀疑他要对洛伏羽不利。
“你要干什么？”尹芊芊危险地眯起眸子，问道。
临鸠语声急切：“您和这孩子什么关系？”
尹芊芊：“他是我弟弟。”捡来的。
临鸠「啊」了一声，他还以为这孩子的父亲是尊主大人、娘亲是尹芊芊，没想到尹芊芊只是姐姐。
“原来——原来您是尊主的女儿？”
此话一出，尹芊芊忍无可忍，命令两个妖兵上前，咣咣两脚把临鸠踹飞了。
她能容忍任务目标槐深发神经，却受不了临鸠这一惊一乍的表现。
洛伏羽也被临鸠的话雷的不轻：“……”
他当年就觉得自己养的两个宠物都不怎么机灵，但宠物只要忠心就够了，不需要多聪明。
如今看来，他就不该养宠物，临鸠忠诚归忠诚，可是傻乎乎的……
洛伏羽眼睁睁看着临鸠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砸向了远处。
解决掉临鸠后，尹芊芊耳边总算清净了。
还是任务要紧。
她看向槐深。
槐深抚摸着黑虎的脑袋，走神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重新带上温和的笑容，歪头道：“尹芊芊？”
“嗯，我在。”
槐深道：“我想见她。”
“……”尹芊芊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那名被他亲手杀死的女捉妖师。
“你先前使用的什么瞳术？”槐深道：“再对我使用一次。”
即便再让他经历过去双手染血的噩梦，只要梦里有她，他就愿意重温那一切。
尹芊芊没有马上答应。
系统嘀嘀咕咕：“这个任务目标脑子没坏吧？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想看地狱之瞳的。”
“只要你同意，要求随你提。”槐深又道。
“如果我提的条件是追随我，你也愿意？”尹芊芊问。
槐深笑开：“追随？”
就在尹芊芊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槐深漫不经心道：“你还不懂么？我已举目无亲，活着仅仅是活着，没有追求，没有能让我感兴趣的事——
我今天答应追随你，兴许明天想法变了就会举刀杀你，只要你不害怕，我答应你又何妨？”
尹芊芊道：“可以。反正你今天同意就好。”
反正任务又不管后续。
听到这里，系统在尹芊芊的脑袋里投影出三个巨大的感叹号：“宿主，你运气也太好了吧，使用地狱之瞳误打误撞，竟能让槐深服软？！我理解不了你们这些智慧生灵的思维……”
总感觉，只要它不干预宿主做事，宿主就会顺顺利利把任务完成一样……
是巧合？运气？
总觉得有哪里被它忽略了……
系统偷偷调出数据库查阅资料，尹芊芊则是再次使用了地狱之瞳。
这一次，槐深已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让自己的杀气完全内敛，他近乎平静地看完自己的过去，终于等到最后，看到他的娘亲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槐深，娘想抱抱你。”
槐深走过去拥抱她。
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未拥抱过任何人，也不知拥抱是何感觉。
在旁人眼中，槐深双手虚虚抱着一团空气，明明怀里什么都没有，可他的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
先前看过地狱之瞳的大妖早就远远地避开，调整自己的负面情绪去了。
但那些没看过的经不住好奇心：“本座才不信一双眼睛能有那么邪门……”
这些大妖专门走到尹芊芊面前，主动看向她的眼睛。
系统：“作死的人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槐深……”在槐深看到的幻象里，女捉妖师身体瘦弱，单薄的旁人心疼。
可她却用力用两只胳膊搂着他，仿佛要让他融入她的身体：“槐深，娘好想你，娘对不起你，没能照顾你长大……”
槐深闭上眼，闷声道：“是我对不起您。”
“好好活下去……”
最后五个字温柔缱绻，带着对他的无尽留恋。
随后，她的身体一点点破碎成光芒，从他指缝间消散，再也找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