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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容衍摩梭着茶杯边缘,饶有兴趣望着镇定自若的白卿玦,心里感佩……白家子孙果然各个都非俗物,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竟然有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如此沉稳从容,果真没有辱没他的姓氏。
“说到白大姑娘,那可真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萧容衍慢条斯理道,“此次白大姑娘跟随太子一同出征,这一路身缠铁沙袋随军步行,生生捡起了射日弓!瓮山一战……更是仅凭五万晋军将十几万西凉军于瓮山峡谷杀尽!不知公子可看到瓮山方向冲天的火光,那里焚烧的便是西凉军的尸骸。”
白卿玦不自觉咬紧了牙,心神俱颤,他只觉血气一阵阵往头顶冲,长姐怎么来了南疆?!还一路缠着铁沙袋随军步行?
他死死攥住衣摆,狗皇帝逼迫长姐?
不……以长姐的心智,若长姐不愿意狗皇帝逼迫不了长姐。
可长姐那个身体……怎么能出战?!祖母和大伯母也没能阻止长姐吗?
白卿玦心乱如麻,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是泄漏了情绪,他搁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收紧又缓缓松开,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消息是真是假还犹未可知,他是关心则乱了。
望着坐于对面,眼底含笑儒雅英俊的萧容衍,他很难相信这样一位通身读书人清雅气度的男子,会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所以此时白卿玦并未全然相信萧容衍的身份。
萧容衍放下茶杯:“忘了问,公子今日出手护那姑娘,那姑娘可是与公子相识?”
“不相识,同是晋国人,不能看着她受辱罢了。”白卿玦深深望着萧容衍,“先生买我,为何?”
“萧某是个生意人,日后自然少不了与晋国世家打交道,见公子气质不凡,身手卓绝,想必是世家子弟,想结个善缘,故而……才请公子过来。”萧容衍用词很客气,用的请并非卖,“不知公子可否直言相告是哪家公子,萧某也好安排人送公子回晋国。当然……若公子不方便透露家世,萧某也不追问,若将来有缘再相逢,还望公子不嫌弃萧某商人出身,能与萧某喝一杯水酒。”
萧容衍别人家都没有说,专程点出祖父和镇国公府……还有长姐,白卿玦心里多少明白萧容衍怕已知道他是白家子孙。
白卿玦是聪明人,又怎会听不懂萧容衍话中意思?
白卿玦端起面前茶杯,举杯对萧容衍道:“在下欠了先生的恩情,在下自己来还,万不敢将家族拖入其中,还望先生谅解。”
既然萧容衍没有点出他的身份,他也不打算直说,可白家人向来有恩必报,那奴隶贩子救他所以他不逃走,任由那奴隶贩子贩卖……
原本,他是打算若被人买走,买主只要并非让他作什么腌臜事情,他报了恩便自行离去。
没想到被魏国富商萧容衍救下,萧容衍这个名字可以说盛名在外……白卿玦不是没有听说过。
第二百零一章:通天之能
可不论眼前这个萧容衍是真是假,他既然买下了他,这个恩情他必定会还萧容衍,然……他决不能把白家牵扯其中。
生在世家,维护家族利益尊严对白卿玦他们来说,是比命更重要的事情和责任。所以白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因为己身受人恩惠,便将家族拖入其中来替他偿还这份恩情。
萧容衍颇为意外,他笑了笑没接那杯茶,问:“公子打算如何还?”
白卿玦语声坚定:“先生赎买之资,十倍奉还!在下愿为先生效命三件事……三件之后自会离开。”
白家人有白家人的风骨在,知恩图报这点,萧容衍也从白卿言的身上已经领略过。
即使如此,萧容衍也不勉强,抬手接过白卿玦手中的茶杯,算是应允了下来,笑着问:“那……萧某该如何称呼公子?”
“王七玦。”白卿玦道。
白卿玦在白家排行七,母亲姓王,所以取了王七玦这样一个名字,等到还清了欠萧容衍的这个名字……便再与他无任何关系。
“好,七玦公子今日起便做我的贴身侍卫,三件事满……银两奉还,七玦公子便可自行离开。”
说着,萧容衍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让人带白卿玦去休息。
如今晋国形势复杂,这位白家公子暂时不回去也好,万一让晋国太子或是晋国皇帝知道,怕对白家遗孀不利。
不过,好歹先给白卿言传个信让她安心些也好。
白卿玦走后,萧容衍唤来王九州,让王九州请个大夫来给白卿玦看一看。
王九州明白主子这是重视那位少年公子,忙颔首称是,接着又说了一事:“主子,那位公子随我过来时,在路上留下了标记,说来惭愧小的没有留意,还是咱们的暗卫发现了。”
萧容衍眉头抬了抬,颔首表示知道。
“主子看要不要抹去标记?”王九州问。
“不必了……没关系。”萧容衍说。
难怪不着急着回晋国,想来这位白家公子一是因为一时莫不清楚晋国情况,不敢贸然回去,二来是留了标记等着他们白家的人来寻他吧,果真是个极为聪明且沉得住气的人物。
约莫十六岁的年纪,虽然萧容衍说不准是白家哪位公子,但确定是白家子嗣无疑,若是白卿言知道了定然会很高兴。
萧容衍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唇角勾起浅浅笑意,将手中剩余棋子系数放入棋盒中,起身走至书桌前铺开信纸,左手提笔徐徐书写,而后吹干了墨迹撞入信封,让人将上一次给白卿言送马的护卫叫过来,让他快马加鞭将信给白卿言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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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刚刚破晓,晨光穿透隐约翻滚的云海,斜照在远处苍茫巍峨的山川轮廓之上,光线随旭日高升……顺着自西向东水流湍急的荆河,朝晋军大营与西凉军营方向移动,逐渐驱走阴暗。
荆河南岸安静了数日的西凉大营,突然出来了一队人马,直奔荆河边缘叫喊要见白卿言,带骑马立于最前的便是云破行。
如今云破行双腿膝骨已碎,再也无法站立,可腿脚还有只觉,骑马旁人看不出破绽。
云破行遥望晋军军营里高悬着自己儿子的头颅,他死死咬着牙关双眸泛红,不过片刻翻涌的情绪又如同被破了盆冷水沉下去。
有道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他杀了白威霆,将白威霆儿子的头颅挂在他的营地中为鼓舞西凉勇士的锐气,没想到……风水轮流,白威霆的孙女竟杀了他的儿子孙子,将他儿子的头颅高高悬在晋军营地中。
云破行闭上眼,双眸阖动,似有热泪顺脸上的沟壑纵横。
坐于帅帐之中的白卿言听闻云破行要见她,略微思索了片刻,低低笑出声来:“想来西凉的粮草怕是今日就要到了,所以……云破行才有胆子来找我谈条件。”
敌众我寡,这是白卿言最大的软肋,粮草被烧不足以支撑出兵,这是云破行的软肋。
所以,云破行高挂免战牌,白卿言也就按兵不动,与西凉大军隔河相望。
之前云破行不敢找白卿言谈条件,是因为只有西凉粮草到了……云破行才有谈不拢就打的底气。
可白卿言早就派了沈良玉带虎鹰营的人盯住了西凉军营,除却有西凉方向的而来的传令兵之外,并未见粮草入营。
且西凉粮草被烧之后,每日大营只见一次炊烟升起,故而粮食短缺一定已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白卿言可以断定,今日西凉粮草必到。
她快步走至沙盘前,细看附近山脉地图。
之前,她曾让人在驼峰峡谷道设伏断西凉军粮草,可那个时候西凉军在天门关,所以送粮草最快的便是走驼峰峡谷道。
如今西凉大军已退至荆河对岸,西凉军运送粮草要快……只能走川岭山地,也就是她祖父葬身之地。
她拳头下意识紧了紧,开口:“白锦稚,传令沈良玉,带虎鹰营在川岭山地设伏,将西凉粮草烧尽!你随沈良玉同去!”
白锦稚原本还想跟着长姐护卫长姐安全,可一想长姐与云破行到底隔了一条河应该也无大碍,便领命出营。
没了粮草,除非云破行能变出粮草来,否则吃不饱饭的将士……可打不了胜仗啊。
不多时,白卿言骑马带着一队从大晋军营而出,直奔荆河边。
骑在马上的云破行看到白卿言,立时想到自己已死的儿子和孙子,忍不住悲愤沸腾,可再一转念想到白卿言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都是死在他的手里,他又觉得有几分痛快。
云破行侧头对身边的兵士道:“派一个人,渡河过去,告诉白卿言,我欲约她面谈,地点她定。”
有西凉士兵领命之后,一人独撑木筏过河。
肖若江抬手,弓箭手立刻护在白卿言之前,举箭搭弓瞄准了过河的西凉士兵。
“不必如此,只来了一个西凉兵,乳兄还怕那西凉兵有什么通天之能吗?”白卿言目光望着云破行,声音极淡。
第二百零二章:一线希望
那西凉兵一人艰难渡河后,望着凛然骑在骏马之上,甲胄泛着寒光的白卿言,不由想起瓮山峡谷被焚烧的西凉军兄弟们,他只觉看到了嗜血修罗一般,低下头道:“我家主帅欲面见白将军,地点白将军定。”
“哦……”白卿言不咸不淡应了一声,抬眼朝云破行望去,“你带话给你们家主帅,那便在荆河上游见吧!我事多繁忙,就此时还有点儿时间,你家主帅要是还得准备,那便改日战场上见也是一样的。”
白卿言这也是防着云破行设伏,所以既然要见那便快,不给云破行设伏的时间。
西凉兵又撑竹筏回去,将白卿言的话转告云破行。
云破行用马鞭指了指上游的方向,率先骑马动身。
白卿言动身前,转头吩咐身后的晋军骑兵:“派个人,回去将太子赏的点心拿一盒。”
“是!”
很快,白卿言与云破行快马而行一路到上游河面窄浅的位置,云破行为表示诚意骑着马淌水过河而来。
“白将军,云某是来求和的。”云破行直抒胸臆,“只要白将军还我儿头颅于老夫,此后我西凉与晋国互不相犯荆河为界,我们三年之后再战。”
果然,云破行有了粮食底气便足了,败了还敢想如之前一般两国以荆河为界。
白卿言不怒反笑:“议和之事,我不敢擅专!不过……倒是觉你口气不小,你西凉联合南燕来攻我晋国,败了……就想相安无事一如往昔,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那你想如何?”云破行问。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西凉想要止战应当……便需割地、赔款、质子,方有求一线之机。”白卿言望着云破行的眸子寒光乍现,“至于你儿头颅,我拦住晋军将士将其当做尿壶,已经违我本心行事,想要回……可以,三年后。”
云破行被气得手直抖,咬紧了牙:“看起来白将军是想要再战了,你可别忘了,我们西凉大军胜你晋军数倍!”
“是啊,你也别忘了……瓮山峡谷之中是谁放你一条狗命容你苟且!”她面沉如水,眼中不掩讽刺,“更别忘了,我是怎么将你数十万西凉军,斩杀于瓮山峡谷之中,一个不留的!”
“你狂妄!”云破行气急败坏,“老夫一时不防,败了一场!你以为你次次都能胜于老夫吗?!”
“那为何你数日高挂免战牌不敢出战?”她低笑了一声,“对了,你怕是没有粮食,等着西凉给你运送粮草辎重,让我猜猜……你的粮草是不是要从川岭山地过来?那里有一处山势险峻之地,我想……那个地方便是你曾经对我祖父设伏之地!”
云破行瞬间就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他浑身紧绷,紧张的情绪影响了坐下战马,马儿不安的踏着蹄子。
“你今日敢来找我,以如此狂妄的口气说所为议和,不过是因为你西凉大军的粮草将至,你有了底气敢来和我谈条件。不过可惜啊……我是不会让西凉的粮草送入西凉军营的!”白卿言勾唇浅笑。
云破行回头示意跟自己而来的属下前去报信,肖若江眸子一沉抬手。
弓箭手立刻拉了一个满弓,瞄准云破行一行人。
一时间,人惊马嘶,云破行的人纷纷拔刀,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那骑马准备过河急奔去报信的西凉兵,更是被白卿言一箭穿心,跌落进河里。
“白卿言,你这是何意?!”云破行大喊。
白卿言收了射日弓,风淡云轻开口:“云帅这几日……怕是没吃饱过吧!我这里有太子送的一盒点心,云帅就在这里安安生生吃点心,等你西凉粮草被截的消息传来,你再走不迟!”
云破行望着端直坐于马背之上的,盛气凌人的白卿言,杀气森森让人不敢逼视,心中强压心中慌乱。
白卿言说的没错,正因为今日粮草要到,所以云破行才沉不住气来向白卿言讨自己儿子的头颅!
好生厉害的女娃娃,竟然将他算得如此准!
云破行头一次对除了白威霆之外的人心生胆寒之意,头皮都跟着发麻。
云破行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看着晋军一个兵士捧着点心盒子过来,面色已然惨白若纸,面目扭曲望着白卿言,恨不得将白卿言立时斩杀!
“还有一事关于南燕,不知道云帅听说了没有,南燕的粮草在遥关被白家军劫了!算日程今日折返南燕的大军应该就要到遥关了!你说……白家军能不能在遥关将南燕精锐斩尽,断了西凉与南燕再次谈条件,请南燕出兵的可能呢?”白卿言谈论数万锐士的生死,如同谈论风月般轻描淡写。
风声裹着湿意呼啸过耳,云破行惊心目眩,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
他竭力压制仇恨的怒火与心中的畏惧,死死盯着白卿言,那女子稳坐于马背之上风淡云轻,已照亮河水湍流的晨光映着她眼中的锋芒与寒光,让他只觉被河水浸透的衣衫被风吹冻成冰。
杀机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而显然不动声色的白卿言杀气更胜。
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