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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城门前，里长花白的胡子随着说话声颤动：“各位，咱们靖海关前死了十几万赵国的好儿郎，可只要是叶将军守在这里一天，咱们种地就从未担心过敌人会打进城里……”
说着，里长哽咽了一下：“可是今日，咱们最后一位叶将军也要战死在这关外了，我们既然都是要死的，那今日就跟着叶将军一起死在这靖海关！”
说完，百姓们不叶阻拦，冲向了城外惨烈的战场。
……
叶云曦已杀红了眼，生生将重围杀出一条血路，身上不知道挨了几刀，腿上的伤口都露出了白骨可，她感觉不到痛。
她冲入赵国敌军腹地，竟是直面了赵国将领陆南弦。
陆南弦从未见过如此这样比男子还要悍勇的女人，他接过叶云曦几剑，手臂被震得发麻。
忽然间，眼前银光一闪，胸口剧痛。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叶云曦，低头已经看见她的长剑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四皇子！”赵国的将领大惊失色，齐齐围攻叶云曦。
叶云曦拔剑，看着陆南弦吐出一口鲜血，而她身后又挨了一刀。
她吐出一口血，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狼一般的眼睛盯着眼前的敌人。
为首的赵将怒吼了一声：“放箭！给我杀了她！”
城头上，许慎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擂战鼓，一下一下，悲凉蚀骨。
她实在没有力气了，用剑支撑着身子站立在原地。
抬眼，漫天箭雨向她飞过来，血水模糊了她的眼。
她恍惚看见了被枭首而死的父亲，身中数矛不甘瞑目的哥哥……
叶云曦奋力挥出最后一剑！
“噗——”数十只箭身入骨，她感觉不到痛。
又接着，无数羽箭穿身而过，她头上的头盔掉在地上，那如墨般的长发散落而下。
叶云曦没有倒下，她用剑撑着自己站着，像一尊古老坚毅的雕像。
一道金光刺破重重乌云照在这片血色的战场上，风吹起她细碎凌乱的头发，天亮得发黑。
她好像听见许慎的战鼓声愕然停下，城头传来他嘶声裂肺的叫：“阿颜——”
她尽力了，她的眼皮一点点往下垂。
眼前最后出现一片血色浸染怒放着的长生花。
第十章 她人呢
悲凉的号角，声声入耳。
无数的百姓倒在城门，血染长生花。
留下的几万士兵终于被激起了血性。
这时，又是一声鼓响。
许慎流着泪大吼：“如若这样投降，你们也配称得上是男人吗？！”
“兄弟们，杀出去，为叶将军报仇！”
军中一声长喝，几万人抱着必死之心冲出城门去。
看见还屹立在风中的叶云曦，所有人都骤然红了眼。
一场降国之战，在杀喊声中演绎成一场血战。
上京城外。
南境大胜回朝的军队绵延一路。
赵憬深风尘仆仆，心里忽然毫无征兆的刺痛了一阵，他皱着眉，捂住胸口。
一旁的副将忍不住开口：“太子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赵憬深摇了摇头，刚要说话，身后传来马蹄轻疾。
“报——靖海关大急！林相假传圣旨，意欲请降，急求上京援军！”一个身着黑甲的北境斥候快马来报。
赵憬深勒住缰绳，脸色霎时一变：“你说什么。”
斥候浑身血色，摸出怀里的信件，刚递上前就晕了过去。
这两封信，都是出自许慎之手，字迹潦草，足可看出北境战况惨烈。
一封，是北境的求援信，北境万急！
而另一封，则是许慎的家书。
“父亲，儿子已经研制出来，世上确有可洗褪守宫砂之药，云曦终于能清白，只是，此战凶险万分，儿与云曦恐同葬北境，望父母珍重……”
寥寥几句，句句惊心。
赵憬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才意识到，原来叶云曦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时心乱如麻，想起他与叶云曦告别之时，他连一句话都没同她说就离开了。
“下令回程，驰援北境！”
赵憬深甚至来不及休息片刻，带兵直奔北境。
奔向北境的途中，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己跟叶云曦的从前种种。
少年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分明说过会一辈子陪着自己的，可后来，叶云曦却一句话也不说，就将他留在了重重宫墙中。
那棵紫薇花树，年年盛开。
叶云曦在树下，他在墙外。
赵憬深握住怀中那枚说是丢了的定亲玉佩，终于瞒不住自己的心。
“你不能死，你要等着我！”
到了靖海关外，尸骸遍野，城外冒着黑烟，黄土大地已经被鲜血染红。
赵憬深的心狠狠提了起来，策马飞奔上前。
许慎一身白袍染血，等在城门，面无表情。
赵憬深翻身下马，匆匆上前：“叶云曦呢？”
许慎眼神微颤，却是道：“赵国，胜了。”
赵憬深的心勉强定了定，又问：“她现在如何了？”
“她在军营里。”许慎顿了顿，黯然看向他，“你去整理一番再去见她吧。”
赵憬深这才松了口气。
本想立刻见到叶云曦，可被这么一提醒，意识到自己一身风尘仆仆去见叶云曦，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
他进了城，彻头彻尾将自己整理得干净，想了想，又换上一身干净衣袍，将玉佩挂在胸前。
看着铜镜里自己，赵憬深喃喃开口：“无论过去如何，阿颜，我原谅你了。”
许慎等在门外，带着他前往军营。
踏进军营大门，正前一副盔甲立在门前。
头盔上遍布着剑痕，长剑悬在架上泛出幽幽冷光，而盔甲的腰间——挂着那只和自己胸前一模一样的玉佩！
赵憬深震在原地，陡生一股慌乱，望向许慎：“她人呢！”
许慎不语，带他走进大营。
营内白幡高挂，被飞吹得猎猎作响。
中间木头搭起的高台堆满了百姓送上的，只开在靖海关的长生花。
高台之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影，身上盖着一面代表赵国的黑底银龙王旗。
花影扶疏，赵围的人垂头小声呜咽着，似乎是怕打扰了台上的人。
赵憬深忽然想起来，叶云曦曾对他说过，叶家每个人都是这样，死后王旗加身，焚身烈火，骨灰也要撒在靖海关前。
他脸色一瞬煞白，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迈出沉重的脚步走上高台，伸出的手剧烈颤抖着，缓缓揭开王旗。
第十一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
长风乍起，黑色肃穆军旗伴着白幡在风中飞舞。
赵憬深揭开王旗，只见台上躺的人，面若缟素，双目轻合，就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再往下，他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他在南境战场上也看过许多横死沙场的尸首，可是，没有哪一具尸首像他现在看到的这般惨烈。
哪怕是已经经过整理了，可依旧惨不忍睹。
万箭穿身而过，最后一滴血也流干，渗进了关外的土地。
赵憬深不敢相信，可是看到的那张脸，又能依稀辨认出来就是叶云曦。
他浑身止不住的战栗，喉咙哽咽着轻声唤她：“阿颜，我来了。”
可是，已经没有人能够回应他。
一阵风吹过，拂起她身上盖着的王旗。
从百年前起，在这里送走过的叶家将军，世世代代，都如她一般，身盖王旗，千军相送。
死了，留万世美名，可能让天下世子发一声叹的，唯有叶家幺女叶云曦。
世人皆知，叶家百年，多生男丁，好容易生下女儿，大多早夭，平安长大的，也都嫁做人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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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死的那年，赵国定文帝十九年秋，她才将将满了十八岁。
从此叶家无儿郎。
赵憬深伸手触碰到她的脸颊，如冰一般寒冷，没有一点温度。
他不敢碰她的身体，这具身躯已经损毁得不成看相，好似一碰就会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