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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女儿在这儿呢。”夏沐兮吃力笑着。
“唉……”夏长林低低叹息一声,“你兄羡渔虽看起来随意了些,却也识大体,往后即便没了夏家,也能安定此生。爹此前将他差去江南,生病之事,便不要告诉他了……”
“爹?”夏沐兮心中一惊,原来……爹打算瞒着所有人吗?
“免得他再徒生忧虑了,”夏长林笑了笑,“原本打算连你也瞒着呢,未曾想……当初,那个任性的沐兮丫头,如今终于坚强起来了……”他低低道着。
坚强。
夏沐兮听闻此言,泪水险些落下。
却并未落泪,因为爹说,她坚强。
“沐兮,可曾记住我的话?”夏长林再次开口,语气严肃。
“女儿记住了。”
“甚好,甚好,”夏长林连连颔首,下瞬声音陡然一颤,“只是……沐兮丫头啊,苦了你了……”
夏沐兮努力睁大眼睛,用力摇头:“爹,我不苦。”
“把管家叫来吧,爹有些事要同他嘱咐。”张管家,从爹发迹时,便跟在爹左右的。
夏沐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管家进了内寝。
夏沐兮神色茫然,行走于夏府长廊之中,四周有寒风灌入,她却恍然未觉。
“王妃,您没事吧?”一旁,有下人担忧上前。
夏沐兮只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她低语,声音疲惫。
待到长廊唯余她一人,她方才哽咽出声。
爹说,她坚强,所以能承受这些。
其实……夜离也是这般想吧,因为嚣张惯了,所以不被允许流露脆弱。
夏沐兮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蓦然抬首,似是想到什么,起身飞快朝着门口跑去。
“王妃,您没事吧?”门口,有人低呼,很熟悉。
夏沐兮脚步一滞,僵硬站在原处,望着不远处的人影。
高风。
“您……怎么……”
“你们王爷呢?”夏沐兮打断了他,沉静开口。
“王爷未曾回府,他要我禀告王妃,他有事要忙……”
“他在何处?”夏沐兮声音蓦然紧绷。
“王妃……”
“是不是曲妃唤他入宫?”夏沐兮径自道出自己的怀疑,声声凌厉。
“……”这一次,高风垂眸,静默下来。
夏沐兮了然。
原来……果真这般……
她转身,声音疲惫:“高护卫回王府吧,夏府庙小,容不下你。”
话落,她已走入府中,关上府门。
夜离……在陪着曲烟。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夏长林走了
夏府大门沉重关上,夏沐兮静静站在门后,半眯着双眼望着阴沉的天。
这大晋王朝的冬,越发的寒了。
“王妃……”厚重木门外,高风的声音隐隐传来,“王爷这几日甚为忙碌,曲妃娘娘出了大事,请您体谅则个。”
“……”夏沐兮听见了,未曾言语。
高风说,要她体谅夜离,体谅曲烟。
可她分明是夜离明媒正娶的正妃,是靖元王府的女主子,要她体谅别人……
可曾有人体谅过她?
夏沐兮缓步行入夏府内,一言不发。
这日之后,再未曾出夏府半步。
夏沐兮本想让大夫竭尽所能救爹生命的,却在望见爹受病痛折磨之时,终于知晓他为何意图解脱了。
爹每日清醒,痛到极致之时,便会咬自己的手臂,血肉模糊,可到后来,便是咬着手臂,都难以遏制身子的痛楚了。
甚至……有时痛至骨髓,一贯忍耐惯了的父亲,会忍不住大叫出声,浑身汗水。
夏沐兮便始终在一旁陪着,看着,日日提心吊胆。
她其实害怕极了,却也唯有忍耐。
有时,爹会痛的泪止不住落下,浑身肌肉不受控般抽搐。她的手也会随之颤抖,抖到最后满头大汗,如被生生折磨似的。
大夫每日来施针镇痛,总会望着她,眼中似是明晃晃的可怜,要她好生照顾自己。
夏沐兮总会点头,感激笑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然,她在夏府住的第十日,爹的身子突然便不甚痛了,便是心思都开阔了些许。
以往日日昏迷于病榻的他,这一日早早便醒来,甚至双颊带着几分诡异的红润,俨然曾经他身体无恙时一般。
甚至……他还能令下人为他换上常日穿的袍服,梳发净面,收拾的极为利索。
“爹……”夏沐兮望着病榻上难得精神的夏长林,低声唤着。
夏长林微顿,偏首望向她笑了笑:“今日竟觉得浑身轻松舒爽,又见外头盛雪煞是好看,便想着出去走动走动。”
夏沐兮扭头望向门外,今日天色依旧阴沉,然许是飘雪之故,天色添了几分爽利的寒,天地一片败景。
她勾唇回了一抹笑,颔首道:“好啊,女儿陪着您。”
话落,她起身行至他身侧,接替了下人的位子,搀扶着他朝门外走去。
“外头果真比屋里爽快……”方才掀开帘子,夏长林便满意的紧了紧双眸道。
“可如今毕竟天寒,您只能待一小会儿便回屋休息。”夏沐兮不忘嘱咐。
“爹岂会不知,你这丫头,比你娘还要唠叨。”夏长林无奈摇首。
“……”夏沐兮抿抿唇,未曾言语,依旧静静搀着他前行。
“扶爹到那亭子里歇歇脚。”夏长林抬头,望着一片白雪中矗立的暗红色亭台,声音微哑。
“好。”
小心翼翼将其搀到亭中坐下,夏沐兮不忘派人布了热茶:“爹,往后天色好了,您再出来逛逛,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无恙了。”
“沐兮丫头,你还想骗爹呢?”夏长林低低笑出声来,“爹岂会不知,这是回光返照。”
“……”夏沐兮手指一僵,却极快皱了皱鼻子笑开,“爹,您胡说些什么,什么回光返照,您今日身子可好的紧呢!”
“是是是,好的紧!”夏长林顺着她的话道,旋即望向不远处,陷入静默。
夏沐兮凝望着爹的侧颜,他太瘦削了,已近皮包骨头,此刻正微眯着双眸,似是……要晕厥一般。
心底陡然浮现几分惶恐,她总觉得……这次晕厥,父亲便再无法醒来了……
“爹!”夏沐兮匆忙作声,因着害怕,声音变了调。
夏长林似被惊到,猛地睁开双眼,下瞬无奈摇头:“爹又险些睡过去?”
“……是。”
“哎,人老了,觉也多了。”夏长林依旧在笑着。
“爹,您给我讲讲,您和娘亲之间的事儿吧。”夏沐兮转了话头,她想让爹多说说话。
“你娘?”听闻此言,夏长林果真起了兴致,他动了动身子,让自己靠在一旁的木柱旁,声音极轻,“你娘啊,着实肤浅的紧,当初瞧见我第一眼,便对我一见钟情,可惜我那时啊,未曾瞧上她啊!”
说到此处,夏长林微微蹙了蹙眉,却很快得意笑开。
“然,后来,你娘一直跟在我身侧,彼时我生意上的事又极为繁多,府中家事总得有个管事的,于是啊,爹便给你娘下了聘,你娘二话没说就嫁了过来!”
“原来……爹最初是要利用娘啊……”夏沐兮笑。
“可不,”夏长林也随之笑出声来,“你可不知,你娘那时真的持家有方,又温柔贤淑,只可惜我那时眼瞎,只当她无趣,还鲜少回府……”
夏沐兮没想到,爹还有这般“混账”的时候。
“不过后来,她一直在府中等着我,我心中很是愧疚,便回来的勤了,甚至后来,我生意上遇到些难事,求谁都解决不了,没想到是你娘给爹解决的!”说到此,夏长林竟有几分“与有荣焉”之喜。
“娘有本事。”夏沐兮附和。
“有什么本事,”夏长林轻哼,如今想来仍旧气的不轻,“那帮着你娘解决的人啊,早就对你娘芳心暗许,你娘还去求他,可把我气坏了。我便是一朝入尘埃,也绝无可能让你娘去求别的男人啊!”
夏沐兮眯了眯眼睛;“想必,爹您那时便爱上娘了吧?”
“……”夏长林顿了顿,好久勉强笑了笑,“是啊,那时便爱上了,怎料年轻,混账啊,不知她这般重要,让她日日独自在府中,心思积郁,又操心忙碌,生你兄长时,我便未曾陪着她,后来认到错了,日日陪着,未曾想再怀孕,身子越发虚了,不过几年竟……沐兮,你可知,她临死还对我说‘不悔’……”
说到此,夏长林的眼圈倏地红了,声音低了下来,似是呢喃:“本想着,来生放她幸福吧……却终究不甘心那,沐兮,爹不甘心啊……”
不甘心,所以入了地府,也想要将她追回来。
夏沐兮微顿,良久勉强勾唇:“娘定然还在等您吧……”
娘,定是爱惨了爹,才会一人静静守在爹身后这般久。
“但愿吧……”夏长林低低叹息一声,却很快用力睁眼,“若是她在下面身边有人,我便将她再抢回来一次就是了!”
夏沐兮轻怔,继而笑出声来。
“沐兮……”夏长林的声音陡然宁静下来。
“嗯?”
“爹不担心你兄长,爹最担心的,是你啊……”夏长林轻叹一声,“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爹走了,以后,夜离那边,谁给你撑腰啊……”
说到此,夏长林声音都哽了哽,竟又重复了一遍:“……谁给你撑腰啊……”
夏沐兮僵住,许久,她勉强勾唇:“爹,您担心什么?如今女儿在王府还是说得上话的,再者道,女儿又不是那种寻死觅活之人,往后夜离若不要我,我便与他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