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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花灯之下,一袭白衣恍若谪仙的男子,正是夜离。
他面无表情望着她,而后目光沉沉落到她手中的糖人上,眼中似有波涛汹涌、怒火翻腾。
夏沐兮攥着糖人的手微紧,心底蓦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惶恐。
然不过顷刻,她便已被一声呼唤打醒。
“阿离,你在看谁?”夜离身后,一个女子缓缓走上前来,穿着一袭白色小袄,毛绒的披风将她的小脸裹在其间,手中还抱着一个罩着毛毡的暖手炉,声音柔弱,身形似弱柳扶风。
曲烟。
待她走到夜离身侧,同样也望见了不远处的夏沐兮,本就苍白的小脸几乎立刻血色全无,她甚至朝着夜离身后躲了躲:“阿离……”这一次的声音怯怯,我见犹怜。
夜离眼底的怒,也似被这一声称呼唤的一干二净,唯余如古井般的深邃漆黑。
真般配。
夏沐兮眯着眼睛打量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一对男女,心中静静想着。
“噗……”反倒是身侧的扶闲陡然轻笑出声,他缓缓走到夏沐兮跟前,声音极轻,“夏沐兮,你这幅尊容,可以直接入殓了。”
夏沐兮一僵,自然知晓他在说自己脸色青白,抿唇刚欲言语,扶闲却已直起身子,懒懒望了夜离一眼:“原来是王爷,真巧。”他说得很是轻佻,话落,缓慢却又挑衅的拿起糖人吃了一口。
夜离的目光,极快的自扶闲手中糖人身上扫过,眼中似有一丝阴鸷,却转瞬即逝。下刻他已垂首,如未曾看见这二人般,垂眸对着身侧女子道:“烟烟,你身子不好,我先送你回马车。”
话落,他便已扶着曲烟,似要离去,却又在转身之际顿了顿,侧眸道,“休要忘了你的身份,还有……你我还未和离。”而后,再未迟疑。
夏沐兮紧攥着手中的糖人,这般体贴的夜离,她还从未见过,前世,今生,从来都没见过。
什么还未和离,他似乎一直将她当初说的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当做笑话吧。
眼见那二人便欲离去,消散在逐渐躲起来的人群之中。
“夜离。”夏沐兮陡然作声。
前方,夜离背影一顿,终是停了下来,便是身侧,扶闲都朝她望着,眉心紧皱。
夏沐兮什么都未曾理会,只上前几步,静静走到夜离面前,神色平静:“今夜,不论多晚,不要忘记回府。”她道。
曲烟脸色一白,朝着夜离身侧缩了缩。
夏沐兮望着她的身影,嘲讽一笑,两相对比之下,倒是显得自己如同妒妇一般。
夜离紧盯着她。
她却再不愿过多停留,只绕过他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手中的糖人凉了,虽仍旧透着甜香,却腻的人心里发慌,她却仍旧一口一口往嘴里喂着,咽着,咽到最后,喉咙被甜的发痒,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不要吃了!”身侧,有人陡然作声,一把将她手里的糖人抢夺了过去。
夏沐兮睫毛一颤,扭头看去,正看见朦胧之外,扶闲站在一个花灯下,脸色紧绷的吓人:“你啊……”她微微拧眉,“你跟着我作甚?”
“这条路是你开的?”扶闲一横眉,若是平日,他肯定转身就走,谁成想,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鬼使神差便跟了来?
“不是我开的,”夏沐兮呢喃一声,下瞬却又想到什么,抬眼望着扶闲手中的糖人,“可那糖人是我的,还我。”
扶闲冷笑一声:“糖人是用本公子的银子买的,本公子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话落,他信手朝一旁的角落扔去,连带自己的也一并扔了。
夏沐兮望着那两个可怜的糖人撞到墙后,又滚到地面上沾了好些泥土,有些怔然。
“喂,夏沐兮,你不会傻了吧?”耳边,扶闲的声音谨慎响起。
夏沐兮却突然作声:“我其实……挺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儿的……”
“什么?”
“我曾经也几次三番的告诉过他……可他似乎……不记得呢。”
在她曾追的夜离满城风雨的时候,她总是时不时给夜离送去自己淘来的宝贝,也总是不忘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她告诉他,集市上的糖葫芦酸甜可人,告诉他糖人精致清香,告诉他她放纸鸢真的很好。
他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只知道说她有辱皇家尊严,告诫她要有王妃的样子,提醒着她的身份。
她曾经几次三番的暗示他:“夜离,虽然我每年二月十八才办生辰宴,可我却是二月十二的诞辰呢!”一次一次的说,无非……她也想收到来自于他的礼物,正如她曾每年为他送去奇珍异宝一般。
然,一次都没有。
“无盐女!”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夏沐兮陡然回神,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男子,良久轻道:“抱歉,扶闲公子,我要回了。”
话落,她已抬脚,朝着王府的方向走去。
“你准备走回去?”扶闲凝眉。
夏沐兮一僵,抬头朝着远处望了一眼:“此处距王府不算太远。”
“那你爹送你的那副画呢?”扶闲说得老神在在。
夏沐兮脚步顿住,最终转身:“还要麻烦扶闲公子再送我一程。”
“……”扶闲未曾言语,盯了她许久,终是“哼”了一声,转身朝着马车处走去。
人潮涌动,多时年轻男女相携而过,马车逆流而行,速度并不快。
到达王府门口时,都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夏沐兮拿着那副画,紧了紧方才看着扶闲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什么事?”扶闲依旧慵慵懒懒的靠在那里,马车昏暗,只有轿帘透出来的隐约光亮。
夏沐兮微顿:“送我入宫,纸鸢,糖人,还有……送我回来。”她低道。
“呵,本公子素来懂得礼尚往来。”扶闲轻哼一声,一挥衣袖,“怎么还不下马?难不成舍不得本公子了?”
夏沐兮:“……”
最终,她抱着画轴,下了马车,刚要起身入府。
身后,扶闲却倏地掀开轿窗,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灯笼掩映之下,添了几分绝艳:“无盐女,看在你今日可怜巴巴无人记得生辰的份上,本公子便大发慈悲对你说声‘诞辰安康’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夜离,今日何日?
许是今夜集市分外热闹之故,王府里也是灯火攒动,却因着人少,显出几分寂寥。
夏沐兮静静朝后院走着,偌大的王府,只她孤零零一人披着夜色前行。
往后的路,大抵她也注定一个人走了。
“小心着些……”前方不远处,传来阵阵窃窃私语之声。
夏沐兮抬头望去,只有几个下人模样的小丫头,手里拿着一盏简陋的花灯,笑的极为欢喜。
她们也看见了夏沐兮。
“参见王妃,”一众人几乎立刻跪下,“今日晚些时候,管家说我等可以闲适片刻,便讨了些花灯来,未曾想叨扰了王妃,请王妃恕罪。”有人解释道。
夏沐兮眯了眯眼睛,看了眼那花灯。
说是花灯,不过是用竹片钉成了十字花,在其中嵌了根蜡烛,外面罩了层彩纸,五颜六色的。
“都起来吧,本就是我突然出现,先扰了你们的。”她挥挥手。
“多谢王妃。”众人起身,又行了礼方才离去。
夏沐兮扭头,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花灯在寂寥的王府里静静摇曳着,眼神突然有些酸胀。
那些花灯,真好看。
“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甫一进门,夏沐兮便听见芍药唤她的声音。
她一怔:“你没有陪高护卫出去?”她听说今日高护卫特地找夜离请了一晚假,得了片刻闲的。
“我……”芍药不好意思的笑笑,下瞬想到什么,“奴婢有东西要给小姐。”
“什么?”
芍药却只神秘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夏沐兮坐到房中,将身上的披风扔在一旁的木椅上,又换了鞋屐,本冻得冰凉的身子总算是暖和了许多。
“小姐。”房门被人象征般敲了敲,便已经推开。
“神神秘秘的,又搞什么鬼名……”堂。
最后一字,她最终没说出口,只怔怔瞧着芍药手中的碗。
那碗中还冒着热气,一碗面上,卧着一个齐整的荷包蛋。
“长寿面,快吃啊,小姐!”芍药眯着眼笑开。
夏沐兮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好久方才有所反应,却是如鲠在喉,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只怔怔接过面条。
她想,扶闲说错了,她并非可怜巴巴无人记得生辰,还是有人记得的。
“小姐,今日又长了一岁。”芍药在一旁念着。
“芍药,”夏沐兮陡然作声,声音严肃。
“啊?”
“你还听不听我的话?”她板着脸问道。
芍药不明所以,却依旧听话应着:“当然听。”
“既然听,便去和高护卫一同去看花灯吧,”她抬头望着芍药,仍旧满眼正色,“今夜你便无需伺候了。”
“什么?”芍药不解。
“那花灯,我已经看过了,的确好看,”夏沐兮眯了眯眼睛,解释道,“至于今夜……我有事同王爷说。”
“可……”芍药还欲言语,却猛地想到高风说,王爷今夜也去看了花灯,莫不是小姐和王爷一起看的?且今夜……思及此,她脸色一红,“小姐要和王爷……”说完,一脸羞赧。
夏沐兮一瞧便知她误会了,却也没过多解释:“所以,今夜,你便和高护卫好生游玩一番吧!”
“是!”这一回,芍药应的格外爽快。
夏沐兮依旧一人坐在房中,听见外面芍药脚步声渐远,她方才走到门口,对守在四处的丫鬟侍卫道:“你们也都退下吧,愿去府外游赏便去,不愿去的,便回房歇着。”
“是。”众人纷纷退下。
整个后院,唯余她一人。
夏沐兮重新回到内寝,良久,将袖中的诏书掏了出来,有了它,夜离便可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她也不欠他了。
桌上的长寿面仍旧徐徐冒着热气,氤氲的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