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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沐兮一直很平静，最起码，在夜离面前，她始终冷静如常。
可如今，夜离望着不远处，寒风萧瑟里，那一抹孤零零的身影，竟觉得……她似乎将一切都隔绝在外，只留下她一人而已，甚至……她所隔绝的这些人中，包括他。
本抓着缰绳的手慢慢收紧，许久，一动不动。
“王爷……”高风的声音疑惑响起。
夜离猛地收回目光，攥着马鞭的手最终松开，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驾——”一踢马肚，他已飞快离去。
……
夏沐兮在夏长林的坟墓前待了许久。
许是前几日早就哭了很多次，许是……前世便已历经过，她并没有落泪，只是感觉身心俱疲。
命运太过强大，她终是斗不过的。
直到天色暗沉，她方才直起身子，眼前黑了黑，脚也麻了，她匆忙稳住身形，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如常。
夏府的马车一直在不远处候着，夏沐兮径自回了夏府。
因着这几日爹去世之故，府中上上下下均都一片惨淡。
张管家在门口候着她，跟在她身后。夏家没了主心骨，夏沐兮便是他们唯一的主子了。
可夏沐兮始终一言不发，回了主屋她前几日待的侧房，将带过来的衣裳首饰整理进包裹后，方才转身面对张管家。
“张伯，我的身份，毕竟不适合终日在外，我先回王府了。”和离之前，她会扮演好一个合格的王妃。
张管家诧异：“小姐……不，王妃，您这么着急……”
“嗯，想了想，如今局势紧张，我便不在外添乱了，”夏沐兮笑了笑，“至于府中人，便劳烦张管家替我安顿了，暂无去处的，便先留在府中，不愿留下的，给一笔银子好聚好散吧。”
前世树倒猢狲散，爹去世后，下人唯恐被牵连，几乎全数奔走逃离，除了张管家，他始终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夏府。
张管家知她心意已决，终究摇摇头下去安排了。
夏沐兮回到王府时，夜色已经有些深沉。
王府里头比以往多了一丝繁华，却也少了几分人气儿。
高风将她迎入府的，见到她时不时环视王府，沉默了半晌，只说了句：“王爷还没回府。”
夏沐兮收回目光，看了眼高风：“我没找他。”
可看高风的神情，显然是不信了，她却也懒得再解释了。
“小姐！”刚一走进后院，夏沐兮便听见激动的声音，夹杂着明显的哽咽，紧接着，一个黑影朝她扑了过来。
夏沐兮望着来人，几日平静无波的眉眼，此刻终于添了几分动容：“芍药……”她也唤着她。
芍药跑到她眼前便停了下来，只鼓着眼睛望着她，眼圈通红，她早就听闻了夏老爷去世的消息，怎奈不能私自外出，只能一直在府中干着急的等待着，等了好几日，终于等来了。
“小姐，您往后出府，不论去哪儿都把芍药带上吧……”芍药说到后来隐有哭腔，“奴婢指定好生伺候你，不给你添麻烦……”
“我若是走哪都带上你，怕是有人不同意啊。”夏沐兮道着，望了一眼身侧的高风。
这二人情投意合，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小姐……”
“好了，”夏沐兮疲惫的笑笑，“今日有些累了，先去歇着了。”话落，不等人反应，她已走进内寝。
里间的火炉被芍药烘的暖洋洋的，夏沐兮躺在床上，头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浑浑噩噩竟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她刚刚得知爹去世的消息，也是这样躺在床上。
夜离不在她的身边，他去宫里了，也许忙他的大业，也许……是照顾曲烟了，她不知。
兜兜转转的，好像一直走不出这条困境般。
直到房门“叩叩”两声作响，夏沐兮猛地睁开双眼，满头冷汗。
门外，芍药的声音低低响起：“小姐，王爷来了。”
……
夜离没想到夏沐兮今日便回府。
他以为，这几日发生的事，她心力交瘁之下会赌气留在夏府好一段时日，回府时，他甚至还吩咐了高风：“这几日多往夏府派遣些人马。”
而高风应：“王妃今夜已经回来了，”说着，迟疑一瞬却又补充道，“王妃回来时，一直在环视着什么，大抵是……想见您了……”
想见他。
若是以往，高风说出这话，他定径自驳斥回去，可今日，却丝毫不反感，反而松懈了几分。
她这几日太平静，太听话了，听话到……他觉得她很是遥远。
“她想见本王便要去啊……”他轻斥一声，可脚步终在走向书房时转了向，朝着后院走去。
可……后院一片漆黑，连个亮起的烛火都无。
就像是……前段时日一般，明明偌大的王府，偏生没有丝毫人气儿，好似……夏沐兮没有回来般。
若非芍药那句“王妃正在休息”，他怕是真的觉得她未曾回来。
他没有应芍药，明明是她想见他，凭什么还要休息？
终究在他目光下，芍药转身引路在前，敲响了内寝房门。
里面却久久没有回应。
夜离眯着眼睛打量着紧闭的房门，直觉告诉他，夏沐兮并未睡着。
以往，他断不会在门口等着她的，可是，今日却莫名的担忧起来，她如何跋扈，终是刚失去亲人。再者……如她所说，他们还未曾和离……
“夏沐兮，开门。”他作声，声音紧绷着。
“……”里面却依旧一片死寂。
“王爷，王妃恐已经歇着了……”芍药在一旁小心翼翼道，“您不如明日……”
“闭嘴！”夜离想到这几日夏沐兮的反常，心底陡然升起几丝惶恐，他上前两步，“夏沐兮，开……”门。
最后一字并未道出口，门已被人徐徐从里面打开。
夏沐兮站在那儿，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长发披在身后，许是夜色使然，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形瘦削。
夜离心中一松，继而在看清她身上衣时脸色一变，飞快朝着身后跟着的守卫望了一眼，上前挡住那些人的视线，抓着夏沐兮的手腕，将她带入房中。
房门“砰”的一声紧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废了我或杀了我
内室中，一阵死寂。只有刚刚点上的一盏烛火，在夜色中静静摇曳，映的周遭昏黄。
夏沐兮坐在桌旁，拿着珠钗轻轻拨动了一下烛火，看着它跳跃了一下，燃烧的更加旺盛。
“王爷，”她作声打破沉默，“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她问的很平静，微哑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挠人。
夜离一滞，许久才道：“你父之事，你……节哀。”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二字。
夏沐兮望向他，颔首应：“多谢。”就像是……今日在坟墓前，她对待那些来吊唁的达官显贵似的。
夜离凝眉，他不喜欢她这般态度，心中似不悦，索性抿唇不发一言。
夏沐兮察觉到他隐隐冷凝的气场，却懒得猜测他这是为何，她再次开口，问的随意：“曲烟如何了？”
夜离身躯一僵：“……你这是何意？”
夏沐兮将手中拨弄烛火的珠钗放下，站起身，朝夜离处走了两步：“今日，王爷匆匆离去，难道没有入宫看望佳人？”
“夏沐兮！”夜离声音暗恼，如被戳中般，他瞪着她。
夏沐兮只坦然迎视。
最终，夜离率先避开了她的眼神：“今日，我入宫是有要事相商，另有其他事需要部署。”言外之意不外乎，他入宫了，虽不是为了曲烟，却还是入宫了。
“见到曲烟了？”夏沐兮继续追问。
“……”夜离彻底的静默不语。
夏沐兮很想咧唇一笑——她的夫君，在她父亲病逝时、在其葬礼之日，去陪着旁的女人了。
可是鼻子一酸，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你果然见她了，”夏沐兮呢喃，夜离，最不屑于撒谎了，他不说，便是默认。
她缓缓的、一步一步地走到夜离跟前，在距他的眉眼不过一掌距离时停了下来，她仔细望着他的眉眼，他的眼神如同一汪深邃的古井，无波而漆黑。
良久，她朱唇轻启，逼问道：“夜离，她就这么好？”
夜离始终静默着。
“她果真好到，让你数年如一日的思恋？”夏沐兮逼问着。
“好到让你放下一切，都要去陪她？”她紧盯着他。
“好到让你枉顾身份、有违天伦也要对她好？”她问的越发直白。
甚么贵妃王爷，甚么皇家尊严，什么辈分伦理，她都不管了。前世，她始终不敢问，生怕得到会让自己伤心的答复，而今，不在乎了，问出这些问题，似乎也并不难。
可其实，她还想问，前世，她对他那般好，为何他还要纳了酷似曲烟的柳如烟为侧妃？
“……”夜离的眼神，似有暗潮涌动着，可他拼命压抑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夏沐兮却毫无惧意的继续添了一把火：“她真的好到，让你忘记了，你本该唤她一声‘母妃’……”
“夏沐兮！”夜离终于忍不下了，他低吼着她的名字，眼底充斥着怒火。
夏沐兮仍注视着他，良久，她“噗”的一声笑出声，而后撤离两步：“说说而已，王爷未免太激动了，相信过不了几日，别说辈分天伦了，便是天王老子怕是都阻挡不住王爷对谁好了……”
夜离凝眉，这几日，他的确一直在部署着皇宫的兵马。
春节间，百姓沉浸于节庆之喜中，太子夜宁也认为京城守卫松懈，日日蠢蠢欲动，估计变故也就在这几日了。
“王爷，我前几日在我爹那儿看到一夜书信，”夏沐兮走到床边，从枕下将之前翻到的那夜“托孤”书信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我知，要我回王府，对我以礼相待，不过是父亲给你开的条件罢了。夜离，如今，我父的葬礼已过，我便代替他将这夜书信的请求收回了。”
“你说什么？”夜离猛地望向她，“你可知，你……”
“你无需照顾我，”夏沐兮打断了他，“还是照你我二人成亲之初那样吧，你得权后，便给我一夜休书，夏家为你所用的财富粮草，仍旧给你，只换王爷给我一笔银子，我安顿好夏府上上下下后，届时也会主动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
夜离心口一紧，望着她轻描淡写说出“休书”，说出“离开”，竟比方才她质问他曲烟一事，还令他愤怒恼火。
“本王素来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他死死注视着她，声音紧绷，“我既答应了夏老爷子，便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