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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也未跟任何人介绍过她的身份,而她的饮食起居是由安公公指派的一位叫小雨的丫鬟来伺候着。
小雨话不多,但是做事认真,勤恳,对她的身份似十分好奇,但不敢开口主动问。
这让她想起在宫外的碟夜,不知她是否回了玄国。
她的清静日子过了有十多天,后宫之中已慢慢传开她的身份,知道她就是被关进六池宫内的甄六兮,前阵子烧火/自/焚,没死成,也算因祸得福,重新引起了皇上对她的关注,把她安排在了离皇上最近的六清宫内。
这是小雨从以前共事的丫鬟那听来的版本,然后绘声绘色说给她听。
她听后一笑了之,没当回事。
但是她的六清宫却逐渐热闹了起来。
慢慢地,有各宫的妃嫔们派了丫鬟来给她送东西,玲珑绸缎,金银首饰,奇珍异宝,山珍海味,慢慢地便堆积在了六清宫内。
小雨问“这些礼品怎么处理呢?”她连看也为看一眼,便对小雨说“你列下来,详细记录哪家送的,寻个机会还回去便是。”小雨好心劝道“您这样,恐怕其他宫的娘娘们该说你不懂礼数,不合群。”因平时六兮对小雨没有主仆之分,常常平起评坐,以至于小雨在她面前敢说真话与实话,不如最初那么战战兢兢。
“那就不懂礼数吧。”六兮并非不懂这后宫的规矩,这些人派送来东西,无非是想拉关系,再探一下她与寅肃的虚虚实实,甚至只是为了满足她这位长年囚禁在六池宫内,不准提半个字的甄六兮到底长什么模样。
这些人见风使舵惯了,你今天要是得势了,你脾气再差,也有人夸你脾气好。
他日若是失势了,人再好,只会增加踩你的人数而已。
唯独,她好奇,或者有那么一丝丝想法,便是想知道仓若钰对她的归来有何感想?她唯一想会一会的便是这位故友。
但她绝不会主动,她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安安心心呆在六清宫之中。
这六清宫的构造,内部的布置与她从前住的六池宫并无二致,但六池宫胜在地理位置幽深僻静,周边是湖,它像是独立于小小的岛屿之上,极有隐私。
但现在居住的六清宫,在重重宫苑的中心,旁边紧挨着皇权集中地御瑄殿,便多了几分热闹。
太监奴婢走动,妃嫔来往,还有平日求见的官员,有何动静,总会传至冷清的六清宫中。
六兮偶尔能听到安公公训斥下人的声音,亦是能听到官员求见,他上报的尖锐嗓音,甚至偶尔极其模糊的能听见寅肃低沉无情的声音。
原来他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可来了十多日,竟一次未曾出现过。
这一夜,窗外的月光格外清明,像是一面铜镜挂在窗外的树梢之上,挂在苍穹边上。
不知宫殿外的人们看的是否是同一轮圆月?小雨要帮她关窗户,怕她夜里着凉。
她吩咐道“你回去睡吧,我一会自己关。”“好,那您早点歇着。”小雨恭敬的退下。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安安静静的看着窗户外的星空与月光,想着前尘往事,想着如何在这皇宫之中生存下去,之后意识便有些迷糊,还未正经入睡时,忽觉床边有人坐着,她猛地惊醒,瞪大了眼睛,看到是寅肃坐在那里看着她。
这茭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身后自带光华,此时看着她的眼神没有平日的冷漠,而是被月光融合成了一束柔光。
眉眼,轮廓,全是她记忆之中的样子,她不自觉的便喊他“寅肃…”话音刚落下来,寅肃已附身朝她压了下来,只有月光照着的朦胧光线,此时被他挡着,顿时漆黑一片,她被他牢牢困在怀里,显得尤为娇小。
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间,已被他攻城略池。
他的身材因常年锻炼而匀称壁垒分明,每一块肌肉都结实无比带着一股力道,要将六兮的意识击垮的分崩离析。
但他又是那么颜柔。
六兮原本内心并不愿意去接承这份突如其来,毫无防备的亲密。
但此时,漆黑的夜里,甚至没有一句话,但在他厚重的气息包围之下,她的身心都渐渐沉沦下去,无法自拔。
即便是这样的漆黑的夜里,透着微薄的月色,她看到寅肃的脸忽地僵硬,眼眸的光芒灼伤到她。
这一夜,似乎回到最初他们相爱的时候,中间没有争夺皇位,没有仓若钰,没有六池宫,没有跳崖身亡,这世间只剩下他与她。
甚至此时,他们累极躺下时,亦如从前,他厚厚的掌心紧握着她的手掌,十指相扣躺在床上,虽累,却毫无睡意。
他大手一伸,把她再次困进怀里,捧着她的脸,细细摩挲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着稀世珍宝那般珍贵,若是在从前的从前,那时的甄六兮大概会感动的肝脑涂地,以为他会爱她生生世世。
但现在的六兮,只是冷静想着,他此时这般看着她,脑子里在想什么?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阿兮,你有双不会老的眼睛。
可我,却老了。”他的声音里竟夹着一丝丝的卑弱,莫名戳中六兮原有些冷淡的心,泛着微微的涩,泛着微微的苦。
她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寅肃又说“这六年,你去了哪里?”这六年,你去了哪里?她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淡淡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让她回答她在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生活了20多年?感受着完全不同的人生悲欢离合?没有人会相信,甚至觉得她疯了。
所以她只能回答不知道。
沉默,比之前更加的沉默,寅肃便不再说一句话。
一室的静谧之中,最后,六兮又累又困,便尚不得旁边的寅肃沉沉睡去。
而寅肃望着身侧安然入睡的六兮,却是一夜无眠。
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有死,真的没有死,此时正呼吸平稳的躺在他的臂弯之中。
无人能知晓他这段日子以来所经历的跌宕起伏的心情。
从最初在繁华的街头,那惊鸿一瞥,他看到了她,但当他叫停马车,在万千跪地的人群之中寻找她的身影时,终是徒劳,他想,是他因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觉吧?否则他怎么可能找不到她?然后并是在宕阳的旧宅里,他隐约闻到旧宅里有她的气息,那种气息是心头最深沉的消散不去的记忆,可他亦是觉得自己痴人说梦,怎么可能是她?她明明已经跳崖身亡了。
他一直是绝望的,没有任何出路的,直到在珽 府,在池塘边上,再次看到她,他笃定是她,不是幻觉,这次不可能是幻觉,可最后,尚珽 领来一个受箭伤的女子,原来真的不是她。
希望,绝望,希望,绝望,周而复始,直到从甄将军口中说出,她曾回过家,他才确定,真的不是他的幻觉,而是她确实活着,好好的活着。
所以他才发了狠,假意要杀甄将军,如此发狠,才逼她现身。
都说他是一代暴君,不仅脾气喜怒无常,而且冷酷无情。
可他的无情哪里抵得上她的?这六年,他在一日一日的绝望中度过,而她不曾来看他一眼。
他对她是有爱,可亦是充满了恨,恨她的绝情与无情。
又想靠近,又怕靠近。
第28章
正是这份矛盾的心情,使得他带她回宫这些日子,未曾在她面前出现过。
还有一点,是六兮的变化,让他有了一丝的陌生。
从前的甄六兮是天真无邪,爱笑爱哭也爱闹,甚至是个被宠坏的女孩,行事冲动鲁莽,处处碰壁,甚至遭人陷害而傻傻的毫无自知。
然而现在的甄六兮,似经过大风大浪之后沉淀下来的恬淡而平和。
她的眼睛始终是无波无澜,即便那日在刑场,她只是淡淡看着内心已沸腾的他,低低说到“放过我爹爹。”而他带她回宫,他知她心里的不情愿,但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
这样独立,坚强,喜怒不形于色的甄六兮是他陌生的,陌生的让他感到恐慌,她不再是他能一眼看透的阿兮了。
这一夜,周遭安静的只能听见旁边的她轻轻的呼吸声,他才放松的审视自己的心,思考将来的日子该如何对待她,该如何对待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甄六兮。
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的发青发白,逐渐已有鸟鸣之声,六兮朦胧睁开眼,毫无防备的被尽在咫尺的寅肃吓了一跳,本能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而寅肃冷眼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放开了她,起身穿衣。
六兮隐隐感觉他的心情十分不好,所以默不作声起来,走到他的身旁,替他拿了衣服,看着如此气宇非凡,傲然天下的他,六兮脱口而出“你终于实现了愿望,成为一代帝王。”听到她的话,寅肃蓦地转头,捏起她的下巴,眼神冰冷,狠戾到“所以,你别想再离开这皇宫半步,这天下都是我的,你逃不掉。”她的下巴有些微痛,此时狠绝的他哪里还是昨晚那个颜柔,为她疯狂的男人?然而他是皇上,能决定她这后半生在宫里的日子是否安康,从进宫那刻起,她便不能再做自己,所以她放低了身段,柔声到“我不会再离开,哪也不去了,就在这好好呆着。”她的声音是诚挚的,眼神亦没有丝毫迟疑。
寅肃听了她的话,看着她半晌,才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他放下手的刹那,六兮忽地看到他手腕处有大大小小的一横一横的伤口,她忍不住,牵起那只手,看着无数条细细的伤疤问“这些伤?”寅肃似十分嫌弃的猛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六清宫。
只听院子里,小雨惶恐的声音“皇上万岁。”待寅肃离开之后,小雨才端着洗漱热水进屋,看着屋里,桌上,榻上的凌乱,她脸微红,却又自豪掩不住的兴奋脱口而出道“皇上终于肯让您知道他每晚都来了。”“什么意思?”六兮不明所以。
小雨高兴的回答说“从您进六清宫那晚开始,皇上每晚都趁着您睡着后来看您,有时候呆一会就走,有时候回呆到凌晨天快亮之后才离开。”“你怎么不早些时候告诉我?”“皇上不让我说。”一瞬间,六兮亦是觉得她也不了解寅肃。
既是千方百计把她寻回宫内,又把她冷落在六清宫内,但又每晚在她深睡之后来看她,不让她知道?寅肃走后,她洗簌完毕,简单吃了早餐后,命小雨去了文房四宝来,她想练习练习小篆,因在现代习惯了简体,以至于回来这一世时,手感有了区别,总写的歪歪扭扭,不得其法,小雨虽看不懂,但能分辨好坏,所以在旁边痴痴的笑,不忘加了一句“皇上的字是当今通朝里,写的最好的。”听完她的话,六兮笔锋一僵,把正在写的风字最后一笔硬生生勾起了一个角,这样子,若是让寅肃看到,又要笑话她手无缚鸡之力,连支笔也拽不住。
寅肃的字确实写的挥洒大气而苍劲有力。
正是应了那句字如其人之说,年少时,曾有一次,他们在城外的姻雀寺求姻缘,老者让他们各写一个字,她写了一个肃字,而寅肃写了一个兮字。
当时那老者被他一个兮字所震撼,忘了是看姻缘,而盯着平民打扮的寅肃到“这不得了啊,公子若是生在帝王家,这天下便是你的。”六兮佩服这老者的功力,但寅肃却不以为意,追着老者问“我看姻缘。”老者摸着发白的胡子,看了好半天后,一直摇头,念念有词到,“情深缘浅。”“变天了,收摊回家。
可惜你未生在帝王家。”彼时,寅肃因老者说的情深缘浅,气的握着六兮的手格外使劲。
六兮笑问他“你觉得这老头准吗?”寅肃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拽着她的手朝城里闹市去。
她不死心,一边走,一边问“你说这老头看的准吗?”寅肃这回一把搂着她,跨上马车飞驰进城。
那时傻傻地甄六兮,其实潜意识里也知道,老者的话准或者不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寅肃的心里,到底宁愿相信是准的还是不准的?相信老者说的话是对的,那么就是承认他们之间是情深缘浅;不相信老者说的话,那么便是甘愿得不到帝位。
这两个答案都不是寅肃想要的,所以他不肯回答。
后来被六兮问急了,他猛地拉住马绳,停在路边,自信的回答“有准,也有不准。
这两者不冲突。”爱江山,也爱美人,可是很难两全。
此时,六兮不知不觉在宣纸上写下了四个简体字“情深缘浅。”刚落笔,便听到前面有宫女报到“皇后娘娘驾到。”小雨听到,立即直起了身体笔直站在六兮的背后。
而六兮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然后轻轻放回好,把刚写的字不紧不慢的折叠起来压在一角。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这么多年过去,仓若钰已贵为皇后,可还是一点没有变,沉不住气。
想必昨晚寅肃在六清宫中过夜,这一上午的时间,已经传遍了后宫,所以仓若钰来了,完全在六兮的预料之中。
面对这位多年不见的老友,她是该会一会了。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亦是与小雨一样,挺直了背,立在门口做出恭敬之势恭迎皇后娘娘仓若钰。
她面色如常,然而脑子里,却掠过那一年,仓若钰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说到“六兮,你斗不过我。
只有我仓若钰能助他成王,而你不能。”当年傻傻地甄六兮反驳“我爹是当朝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甄将军。
你靠北厥国的兵力支持,我亦有我爹爹的支持。”记得,那时仓若钰大笑“甄将军?你想让他叛变?叛变不成,可是满门抄斩。”她脸色铁青,没有一句话反驳。
当年,她爱寅肃,爱的没有是非,没有自我。
狼狈的想与任何女人一争高低,最后她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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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六兮已换上笑容,笑着对门口的皇后娘娘仓若钰盈盈一拜“欢迎皇后娘年大驾光临。”就像是演一出戏,她仓若钰会演,甄六兮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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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若钰本就长的好,而又掌管后宫多年,自成一股贵气与威严感,按照现代的话说便是气场强大,不容忽视。
可偏偏她满脸的笑意,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久别重逢那般,拉着六兮的手坐在上堂之上,笑意盈盈的对六兮说道“兮姐姐这么多年,竟没有丝毫的变化,还与从前一样貌美如花。”贵为皇后的她,这一声姐姐,在六兮面前自降身份,平起平坐,与从前那个笑里藏刀的仓若钰一模一样,时过境迁,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而人的心都不会变。
“谢皇后娘娘夸奖。”六兮低眉顺眼,并不多说话。
说的多,错的多,她现在是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这仓若钰,看看这后宫个妃嫔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兮姐姐这几年,在六池宫受苦了。
我曾跟皇上求情,放你出来,可皇上的性子,你是最清楚的,向来说一不二。
好在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如今你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否则我这辈子也不得安生。”未等六兮回话,仓若钰便眼眶微红,看着她继续说“你不要怪我,当年,我只身一人从北厥国到通朝和亲,所能依赖的只有一个皇上而已,那时年少不懂事,争强好胜,不服输,所以做了伤害你的事。”六兮心中不无嘲讽,当年,仓若钰在寅肃面前便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所以寅肃相信她,护着她,使她占尽了上风,那时,六兮对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为恨的咬牙切齿,恨她的虚伪,恨寅肃被蒙蔽了的双眼。
但如今,她已不是从前的甄六兮,仓若钰的各种行为在她眼中便有些像是小丑,她静静的坐在那,看着她表演,耐着性子等她说出今天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