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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浅浅竟然在他的语气里听到一点关切。然而就是这点关切，让她心中无比排斥，“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用力地扭了扭手腕，想要挣开他，霍砚却抓得更紧，视线在触及到她衣摆下方沾着的血迹时，眸色一凛，“你流血了。”

  　　他的语气肯定，手上的力道加重，神情有些不受控制。衣摆上的血迹很浅，但因为林浅浅穿的是白色衣服，所以显得尤为刺眼。那一点红色在男人眼中无限放大，最后转成浓稠的黑色，仿佛嵌在眼中的钉子难以忽略。林浅浅闻言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上面的确沾了点血迹。应该是在送林溪来医院的时候蹭上去的，她语气冷淡道：“这不是我的血，只是不小心蹭到了……你放开！”

  　　霍砚似乎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话，冷着一张脸。直到确认她身上没有受伤，冰冻的神情才缓和了一些，松开了手，“怎么蹭到的？”

  　　手腕上的力道一撤开，林浅浅便不耐烦地后退一步，“都说了跟你没关系。”

  　　她看向男人身后的苏含玉，意有所指道：“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忙？我就不耽误你了，你记得尽快让律师团拟好离婚协议。”

  　　霍砚的脸色霎那间沉了下来。林浅浅嘴角有些紧绷，对上他冰凉的视线，眼神动了动，最后也只是转身离开。她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霍砚也没有再挽留，他本身不是穷追不舍的性格。等林浅浅的背影完全消失。苏含玉才开口，惴惴不安道：“……要不要我帮你解释一下？”

  　　霍砚闻言看向她，“你要解释什么？”

  　　苏含玉：“……她刚才说要跟你离婚耶。”

  　　霍砚蹙起眉头，听到那两个字，太阳穴便传来一阵疲惫的涨意。他抬起手揉了揉，声音清凉，“只是在闹脾气。”

  　　估计还在因为纪念日那晚闹别扭。没及时赶回来是他的疏忽，但她不该如此借题发挥。苏含玉似乎也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眼底微闪，含着浅浅的笑意，“她那么爱你，肯定舍不得离开你的。”

  　　…

  　　…

  　　林溪被推出来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的。她第一眼就看到林浅浅等在急救室门外，神色焦急，不时地往里张望。但她的身边没有任何其他人。林溪闭上眼睛。一阵热意袭上眼眶，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自嘲，还是庆幸。自嘲她的家人没有一个会赶到她的身边；

  　　还是庆幸至少还有一个林浅浅。如她所料，孩子是保不住了。因为已经有了月份，只能够引产。病房里。林浅浅听着住院医生跟她们解释引产手术的必要和过程，骨子里都在发颤。……要把一个已经成形的胚胎，碎成骨肉，再一片片取出来吗？

  　　她光是听着就难以想象那种疼痛，更何况是林溪？

  　　那是她的孩子，她该有多难过。林浅浅忍着眼泪，勉强对林溪笑了笑，“你还年轻……”

  　　“浅浅。”林溪忽然抓住她的手，哑着声音道：“我不难过。”

  　　像是怕她不信，她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真的，我一点都不难过……”

  　　她甚至觉得，终于解脱了。早在林坤第一次在外面找女人的时候，她就应该做出选择的。而不是因为刚好怀孕，再给他第二次机会。所以再次抓到他跟那个女人联系的时候，她心里无比平静。他对她动手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点点难过。林坤以前对她很好的，尤其她怀孕之后，有一段时间他对她特别好。还好他没有一直装着对她好下去，一巴掌把她打醒了。现在孩子没了，她真的高兴。林溪笑着笑着就哭了，“浅浅，等我明天醒来，我就跟他离婚。”

  　　林浅浅眼眶越发红。她其实隐隐有直觉，林溪这些年过得不是很好。她们是大学室友，因为都姓林，两人关系莫名亲近一些。林溪性子很倔，又自尊要强。她身世很苦，小时候父母意外双亡，一直是同村的邻居帮忙养着她。那户邻居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儿子，就是林坤。林溪很早就跟他定下了婚事，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请假回老家摆过酒宴。林浅浅虽然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是知道的并不多。林溪自尊心强，也不怎么说起自己的事情。两人的生活环境天差地别，性格自然有无法磨合的地方。于是争吵、冷战。再好的友谊也比不过时间的消磨。毕业后没了联系的纽带，于是一拍两散。但林浅浅依然希望她能过得好。她现在这样，她也特别难过。……

  　　林溪又被送进了手术室。她这样的情况，至少要住院几天观察。林浅浅又给她的家人打了几个电话过去，无一例外都是关机。她靠在走廊上，冰冷的墙壁抵着后背，她似乎完全没有感觉。护士脚步匆匆走了过来，“待会手术完病人需要新的贴身衣物，你准备了吗？”

  　　林浅浅不知道这些，摇了摇头，“我现在去买。”

  　　护士点点头，“那你快点，注意安全。”

  　　现在已经是半夜。林浅浅刚出医院大门，就在门口看到一辆熟悉的布加迪。霍砚正靠在车门上抽烟。黑色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胳膊上，白色衬衫扎进腰带。宽肩窄腰，腿长笔挺。林浅浅以前很迷恋他的身材，现在只是看一眼就收回视线，装作没有看到。她没有忘记护士的嘱咐，匆忙往外走。刚下台阶，就看到男人朝她这边走了过来。霍砚挡在她面前，指尖还燃着香烟，漫不经心问她，“回家？”

  　　林浅浅脸色一沉，“我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我还有事，没时间跟你耗。”

  　　她的态度突然夹枪带棒，霍砚微微蹙起眉，“你朋友的事情还没处理完？”

  　　他让张席燃查了一下住院记录，轻易就能知道林浅浅来这里的原因。他需要再确认一遍，她身上的血渍的确不是来自她自己。知道她是陪朋友来的，他就没再管她。送苏含玉回去之后，便在医院门口等她回家。林浅浅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被情绪控制，“还没有。”

  　　她越过他就要走，霍砚一下拉住她的胳膊，“还要做什么？我让张席燃安排。”

  　　林浅浅冷静了下。林溪的家人到现在都联系不上，霍砚要是愿意帮忙，她应该接受。无论如何，林溪的事情更重要。思及此，她的语气平静了下来，“那麻烦你了。”

  　　霍砚眉头蹙了一下，显然不习惯她这么生疏的态度。但他没有追究，拨出电话，递给林浅浅，“需要什么，自己跟他说。”

  　　林浅浅没有在这时候客气，把护士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张席燃一一应下。挂断电话，林浅浅将手机递回去。霍砚没有立刻去接，先掸了烟，才朝她伸出了手。他的手也好看，骨节分明，手腕上总是各种款式不同的昂贵腕表。他拿回手机的时候，指腹触碰在林浅浅的手背上。霍砚眸色暗了暗，没有立刻收回。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传来一条信息。林浅浅的视力很好，好到可以看到“含玉”两个字。她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立刻把手抽回。指腹上细腻的触感消失，霍砚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才缓缓收回手。他随意将手机放进西装口袋，并没有去回复消息。林浅浅沉默了一会，突然说：“谢谢你愿意帮忙……离婚的事情，可不可以也尽量快一点？”

  　　如果可以，她还是不想闹得太过难看，“我想快点拿到离婚证。”

  　　霍砚半晌没有接话。两人就这么对立而站，已经是深夜，风吹过来有些凉意。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半米，却好像隔着一条银河那样远。不知过了多久，林浅浅才听到霍砚的声音：“理由。”

  　　很林短的两个字，符合他的性格。她登时就有很多理由要说，也差点说出口。比如：

  　　他没有陪她过三周年纪念日；

  　　他给她的礼物总是不用心，连婚戒都不合尺寸；

  　　他早已经有心上人，却不告诉她，还答应她的追求；

  　　他有时间喜欢上别人，有时间出轨，却没有时间跟她离婚……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林浅浅低着头，缓缓道：“我不喜欢你了。”

  　　无论再多的理由、再多的控诉，也只会显得她可怜。而她最终决定离开他的原因，就只有这一条。“我不喜欢你了，霍砚。”

  　　“我没有办法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继续维持婚姻关系。”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就连语气都一直平稳，好像刚才那句话早就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才会这么顺畅地表达出来。霍砚没说话，指尖的烟已经燃尽，快要烧到他的皮肤上。他好像无知无觉，声音比这夜风还要冷，“……不喜欢？”

  　　他仿佛听到什么令人发笑的话，“不喜欢，你会追在我身后七年？”

  　　他上前一步，眼神莫名发狠，“不喜欢，你会心甘情愿跟我结婚？”

  　　霍砚突然捏着她的下巴，眼尾泛起薄红，“还是你演技精湛，装模作样整整七年？”

  　　他的呼吸很近，热息灼着她的肌肤。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恨，“不喜欢又怎么样？我不一样跟你结婚了？”

  　　“林浅浅，喜欢不是婚姻的必需品。”

  11、协议

  　　夜风清凉。男人的声音也凉薄，只有沉默在蔓延。霍砚说完之后，林浅浅就没有再出声。她不知道是因为凌晨的温度，还是从骨子里钻出来的寒意。她忍不住有些抖，拳头紧了又松。最后也只是垂着头，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知道啊。”

  　　知道他一直不喜欢她；

  　　知道他现在有了真正喜欢的人；

  　　知道他当初接受自己、跟自己结婚，也许只是因为她一直追在他的身后，让他省心而已……

  　　林浅浅一直觉得，霍砚对自己至少是有些好感的。但是都不如他刚才亲口承认：

  　　他从没喜欢她。她这副认命的模样落在霍砚眼中，让他越发烦躁。那是烟草无法抚平的燥意，他几乎凭借本能地按住了她的肩膀，“你知道什么？”

  　　他想问问她，她还想要什么？

  　　“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在一起，我答应了；也是你口口声声要跟我结婚，我答应了……”

  　　他还没有说完，林浅浅就开口打断了他，“那我现在要跟你离婚，你能答应吗？”

  　　肩膀上的桎梏忽然重了几分。霍砚用力地抓紧她的肩膀，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脸色沉得可怕，冷眸中酝酿着欲来的风雨。刚要开口，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张席燃在楼下的空地停了车，小跑着朝这边过来，“霍总！”

  　　他额头上都有些汗，呼吸也乱得厉害。像是没有看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林浅浅，“看看是你要的吗，还缺不缺什么？”

  　　早在他过来时，霍砚跟林浅浅就已经彼此分开。那胶着的氛围只剩下淡淡的冷凝。张席燃也装作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笑着对林浅浅说：“附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没有贴身的衣物卖，我去了远一点的街买的。”

  　　林浅浅接过购物袋，闻言有些抱歉，“这么晚了，是不是很难买？”

  　　张席燃摇摇头，“还是有很多店面全天营业的，只是不知道买没买对，我也不会买……就每个类型都买了一件。”

  　　林浅浅闻言低头林单地翻了翻，一大包购物袋里面装着清单上的用品，什么尺寸的都有。她吐出一口气，“这么多肯定够了……谢谢你学长，我等会转帐给你。”

  　　虽然刚才跟霍砚之间闹得有些僵，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林溪的事情。林浅浅对张席燃道完谢，就又匆匆回了医院。霍砚看着她的背影，半晌，也径直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开。张席燃看着林浅浅进了医院大门，消失不见，这才扭头跟了上去。“霍总。”他走到霍砚身边，“不等浅浅吗？”

  　　如果他没会错意，霍砚之前的意思是要接林浅浅回别墅，所以才一直在这边等的。“还是我们在车上等？”

  　　霍砚突然停住脚步，侧头看向他，神色莫名，“让你把她的东西送走，送了吗？”

  　　他的声音很凉，仔细分析，能听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怒气。张席燃立刻低下头，“不好意思霍总，我以为……”

  　　他以为他只是气头上说的话，当不得真。所以他并没有真的把林浅浅的行李送过去，只是让别墅里的阿姨打包好之后放在了地下室。这样两人和好的话，也还有转圜的余地。霍砚的眉头蹙了起来，明显不悦，“你以为？”

  　　他收回视线，径直上了车，“我不需要一个自作主张的助理。”

  　　张席燃一下子顿住了脚步，“霍总……”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抱歉，是我的失职。”

  　　只是片刻，他便知道自己应该道歉。霍砚自然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解释，他不过是在做一份工作，不该过线试图掺和什么。张席燃站在车外，没有动作，“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隔着一扇车窗，霍砚侧脸精致深邃，明明那么好看的轮廓，却又冷得不近人情。林浅浅闹脾气闹得厉害，他已经给过她台阶，她却变本加厉。那就只能如她所愿，兴许她看到那些行李，才会知道自己闹过头，才会害怕。男人没说话，良久，才道：“下不为例。”

  　　张席燃：“是，霍总。”

  　　他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这才打开车门坐了上去。系好安全带之后，他没急着动作，看向后视镜，“霍总，我们现在去哪？”

  　　霍砚打开手机，看到先前苏含玉发过来的那条短信。他闭了闭眼，沉默片刻，道：“清纱湾。”

  　　张席燃眼神动了动，“是。”

  　　霍砚在清纱湾有几处房产，也是苏含玉最近的住处。车身缓慢驾驶了出去，很快开出医院，驶入黑夜。像一条迷航的浅水鱼，转眼游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海之中。……

  　　林溪的手术很顺利，被推出来的时候还没醒来。看着她空瘪的肚子，林浅浅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医务人员在一旁说着注意事项，她打起精神，认真听着。没过多久，林溪就缓缓醒了过来。“……浅浅？”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片刻，那些记忆就潮水般朝她涌来。林溪身形晃了一下，又躺了回去。林浅浅吓得脸色一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林溪闻言睁开眼睛，艰难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我还好，我就是……”

  　　她吐出一口气，抬起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觉得终于结束了。”

  　　林浅浅眼神一动，眼眶有些红，“嗯，都结束了。”

  　　林溪看着自己的肚子，神情依然有些茫然，“以后会变好的，对吧？”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林浅浅回答她，语气很坚定。……

  　　次日清晨。林溪还在睡着。闹钟响起，林浅浅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角，掀开被子起床。她昨晚就睡在病房里，好在这是双人病房，还有单独卫生间，洗漱也还算方便。等林浅浅收拾完毕，唐翡深已经在门口等着。走廊上。林浅浅小声道：“我约了律师，早上十点见面，林溪估计还有的睡，可能下午才会醒，在我回来之前你帮我照顾下她好吗？”

  　　唐翡深前几天做了个项目，刚好今天没事，就答应了她。他揉揉林浅浅的脑袋，“约的哪个律师，不然我让我爸给你推荐下？”

  　　唐翡深跟林浅浅的妈妈同母异父，他的父亲也是做生意的，圈子里有点人脉。当然跟霍家那样的比不了。林浅浅摇摇头，“不用了，我又不用律师打官司，只要拟一份离婚合同就行。”

  　　霍砚迟迟没有行动，她只能自己主动。唐翡深点了点头，看着林浅浅，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林浅浅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唐翡深叹了口气，“其实你不用瞒着姐跟姐夫。”

  　　林浅浅垂下眼眸，“我只是想等事情处理完再告诉他们，免得他们干着急……”

  　　她还没说完，唐翡深就轻声打断她，“姐跟姐夫可能已经知道了……”

  　　“什么？”林浅浅茫然地抬起头。唐翡深将手机打开，递到她面前。林浅浅一眼就能看到界面上显眼的推送——

  　　【霍氏大公子的新欢？】

  　　【霍砚清纱湾金屋藏娇，与一妙龄美女共赴爱巢，一夜未出。】

  　　十分夸张又吸睛的标题，配图却无比真实。甚至都能看清楚两人站在一起有多么浓情般配。林浅浅看了几眼，没什么反应。唐翡深把手机收了起来，试探地看着她，“姐跟姐夫应该也已经看到了。”

  　　林浅浅本来像木头人一样没有反应，听到他的话这才转了转眼珠子，“……爸妈怎么说？”

  　　唐翡深耸了耸肩，定定看着她，“他们什么都没说，只问我你现在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