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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陆母的话、林母的目光，已经让她难以承受。巨大的内疚和痛苦铺天盖地淹没了她，让她连呼吸都带着刺痛。她也不想拒绝。她也不想再给他们造成二次伤害，但是……
“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对不起……”
林浅浅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感情的事情，我没办法自己决定，我也想让大家都满意，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决定自己喜欢谁……”
陆母苦涩地笑了笑，“我明白，辞洲的腿，是不容易让人喜欢上……”
这话像把利刃穿透林浅浅的胸口，淋漓地往下滴着鲜血。她的眼泪也不断往下滴，语气失措，“不是这个原因，我没有嫌弃他的腿……我很感激他……我不是……”
林浅浅语无伦次。所有的话都没有陆母刚才那句来得让她难受，她怎么可能介意陆辞洲的腿？他的腿是为了她才受伤的，她要怎么解释她没有那种想法？她只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
男人清淡的声音响起，向来温和的语调，此时却听不出一丝温度。陆辞洲拿出纸巾，擦拭着被汁水沾上的指尖，“浅浅，你是要拒绝我，对吗？”
他抬起头，看着林浅浅的眼睛，“不要哭，你没什么好哭的，只要回答是或是不是。”
林浅浅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眨着眼睛。她把眼眶眨得泛酸，才把眼泪给憋回去，“……是，我不能跟你结婚。”
“感情是没有办法勉强的，就算我答应你，我也没办法给你想要的婚姻。”
“陆辞洲，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值得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跟你在一起，另一半不喜欢自己，是一件很委屈的事情……”
“我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怎么能跟自己那点愧疚妥协，让你经历这种委屈？”
“我不能因为内疚就毁了你的婚姻……”
……
夏季，天气变得猝不及防。上午还是艳阳高照，转眼间就阴云密布。片场的人已经开始准备收工，林浅浅站在摄像机前，跟导演说笑了几句。自从在家里跟陆辞洲说开之后，林浅浅就有一周没跟他联系。应该是说，陆辞洲单方面不搭理她。正好有个剧组看了她的悠悠球比赛视频之后找到她，希望她能够担任技术指导。离世界赛还有一段时间，林浅浅不想让自己处在那些无妄的情绪里，就直接答应了剧组的邀约。忙碌，总能冲淡各种各样的烦恼。人还是要有点事情做，才不会整天胡思乱想。眼看天就要下雨。林浅浅也跟导演告别，正准备上车，一个小演员叫住了她，“浅浅姐，你去哪？”
林浅浅停下脚步，看向喊住自己的人，“我去安大，怎么了？”
这个小演员她有点印象，叫宋舷，长得不错，才十九岁，跟吴星辰一样的年纪，以前是个童星，只是后来不红了。他性格不错，跟组里很多人都聊得开，这是个小剧组，没什么大咖，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人盯着，大家相处也都比较随意。宋舷平时表现得也很成熟稳重，一点不像十九岁的人。他走到林浅浅身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皓齿，“能不能载我一程？我也要去安大。”
说完，他指了指自己休息的地方，“我助理身体不舒服，我只有一个助理……我也不会开车……”
林浅浅原本无意识地转着钥匙圈，闻言停了下来，“……你不会开车？”
宋舷摸了摸后脑勺，“一直没去考驾照，打算过段时间去。”
“行，上车吧。”
……
林浅浅的驾驶技术已经有了质的飞跃。起码现在上路心里的慌张消了一大片，心态和水平都在稳步提升。宋舷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情商也高，几句话就能把林浅浅逗笑。她听着宋舷在一旁说着他在剧组的趣事，又听他问了一些关于悠悠球的问题，她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着，时不时回答几句，心情还算放松。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林浅浅把车开进俱乐部的停车场，却看到前面有辆熟悉的黑色豪车，正打着闪光朝她开了过来——
林浅浅眯起眼睛，把车停了下来。她刚解开安全带，就看到对面车上下来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的动作有片刻停顿。霍砚脚步沉稳地朝她走来，林浅浅能看到随着他走近时他身上那越发沉冽的气场，以及他看着她身边的宋舷时骤然结冰的墨眸和阴戾视线。
65、后悔
一旁的宋舷也看到了霍砚, 在林浅浅下车之前，拉住了她的手，“浅浅姐, 那是……霍总吗？”
林浅浅要开门的动作一顿, “你认识？”
宋舷神情莫辨地笑了笑, “这是霍砚, 【创建和谐家园】这行，认识也不奇怪吧？”
他抿了下嘴角, 看上去有些不安，“浅浅姐……”
林浅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霍砚沉着脸的样子确实让人心里犯怵。他平时不怎么显露真实情绪，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够唬人的, 要真的生气了，他爸妈在他面前都不敢吱声。这么多年，也只有林浅浅敢在霍砚发怒的时候跟他对着发脾气。她唯一害怕的是霍砚什么都不说的样子。“没事, 他是来找我的, 跟你没关系。”
林浅浅轻轻扯开他的手, “你先下车, 我处理点事情。”
宋舷没有说话，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已经走到车前的霍砚, 脸色一沉, “他不会找你麻烦吧？”
还没得到回答, 林浅浅已经下了车。“砰”的一声, 车门关上。林浅浅一落地, 霍砚就走到她身前，高大的身形如山覆盖将她笼罩在他的投影之中：
“浅浅。”
他喊她的名字，声音沉哑。林浅浅面色紧绷, 看着面前的男人，唇角微掀，却没有回应。她能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像是在强行压抑什么汹涌的情绪，眸色深沉如墨，一眼望不到底，有太多的情感深埋其中，已经快要满溢的极限，却从来不肯就就么任其灼灼燃烧。她以前总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现在似乎能猜到一些。“……你这次没喝酒吗？”
林浅浅试图让氛围轻松一些，她不喜欢这么沉重，“没有一见面就乱抱人，看来是清醒的。”
她的脚尖在地上轻轻磨蹭，眼神却不肯直视面前的男人。也忽略了那个还没离开的宋舷。霍砚的视线越过她，落在正要开门离开的宋舷身上，微微一冷。他什么都没说，但宋舷已经感受到他的敌意。林浅浅忙挡住他的视线，“只是剧组的演员，顺便送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霍砚眉头微蹙。他对这个小演员观感不好，商场沉浮多年，眼神就能看出很多东西，不安分的人，砚心往往写在脸上。但林浅浅还在，他什么都没说。只对着宋舷微抬下巴，示意他可以走了。“……浅浅姐，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送我。”
宋舷很会看眼色，见林浅浅是真的没时间应付自己，又看了霍砚一眼，“霍总，再见。”
霍砚没有理会。宋舷也不尴尬，后退一步，转身离开。停车场。四处无人，光线暗淡。林浅浅看向他，“霍砚，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她的目光直直盯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霍砚微微掀唇，背着光，他的轮廓越发深邃，“……上次的事情，抱歉。”
林浅浅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嗯”了一声，“还有呢？”
“……浅浅。”
霍砚又喊她的名字，声音忽然带上一丝沙哑，流光在眼眸中流窜，找不到聚焦的出口，只能凝望在林浅浅的脸上，舍不得她任何一点细腻的肌肤。他想拥抱她，却始终没有抬起手，“可以不跟陆辞洲结婚吗？”
林浅浅胸腔起伏，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为什么？”
没听到她的肯定回答，霍砚的声音越发沙哑，“我没办法看你跟别人在一起……我可以继续出资负责陆辞洲的医疗费用，不会再因为这件事让你为难，可以回到我身边吗？”
他的声音越发低哑，最后轻到听不见。林浅浅听他的语气依然是平缓的，不急不躁，可却看到他说话时越发沉闷下来的眸色，以及隐隐颤动的胸腔。她立刻偏过头去，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你什么时候这么卑微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霍砚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眼尾泛上一抹猩红，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不卑微？”
林浅浅突然就哽住，“你既然在意陆辞洲，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我一直征询你的意见，结婚之前，我一直在问你！”
她忽然握紧拳头上前，声音越来越大，“我从来没有隐瞒过什么，我跟陆辞洲之间如何，我以为你都看得到，你只不在意！”
“既然你在意，为什么不说？闷在心里很好玩吗？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
“没有，我没有。”
霍砚忍耐不住，将她揽入怀中，闭着眼睛在她耳边呢喃，“我不觉得委屈，我只是在跟自己生气。”
“我知道你很坦诚，但我还是克制不住自己。”
霍砚顿了一下，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如果我告诉你，我很介意，我很嫉妒，我不想看到他出现在你身边，我希望你的视线只看着我，不要为了他将我排在后面，我想让你不要把他看得那么重要……”
他声音哑到极致，越说越低沉，不断加大双臂的力道将她箍在怀里，“如果结婚前，我向你坦白这些情绪，你要怎么做？”
林浅浅刚才还在质问他，此时却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她浑身冰凉，陷入了无尽的悔意之中。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陆辞洲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么大的恩情，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不管他。可这并不是霍砚的责任，但她既然提了出来，霍砚又怎么好开这个口？
她一开始就知道霍砚是什么样的性格。让他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原本就很难，她好不容易让他对她敞开心扉，却因为这份理所当然的责任，忽略了他的感受。林浅浅这才发觉，在那段婚姻里，不只是她一个人受伤。霍砚同样煎熬。她一直觉得自己在跟霍砚的那段感情里没有过什么显眼的错误，她一直都很坦诚，也全心全意爱着霍砚。她既没有完全失去自我，也没有把自己放到多么卑微的姿态，但也尽力包容霍砚的不善言辞，体谅他的不解风情。但她现在才意识到，在陆辞洲的事情上，她是不是一直忽略了霍砚的感受？
因为林浅浅是有话直说的性格，就算不说，也会把情绪摆在脸上，所以想当然地以为霍砚也会坦诚沟通。他不说，那就是不在意。可她忘记了，霍砚原本就是个不会表达情绪的人。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也许真的潜移默化地将陆辞洲放到了更重要的位置，以为坦诚就问心无愧，却没想过这种坦诚，有时候会显得理所当然。她理所当然地帮助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霍砚即便要表达不满，也得再三思量，他那样的性格，在看到她毫无保留地对陆辞洲之后，兴许就真的不会再将自己的真实情绪表露丝毫。“……为什么这么难受，还不愿意放手呢？”
林浅浅神情恍然，鼻尖有些酸涩，喃喃出声：“霍砚，既然跟我结婚这么煎熬，为什么离婚的时候百般不愿、现在又来挽回？”
“结婚后，你突然对我冷淡，是在报复我吗？”
“不是报复。”
霍砚感到一阵心慌，“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很少有失去控制的时候，可在你面前，这种能力就失去了效用。”
“每次看到你为了陆辞洲的事情忙前忙后，我就忍不住想要惹你生气，我怕伤害到你，只能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总是让你不开心，可陆辞洲总能轻而易举做到，我嫉妒，也有些不安，我害怕你总有一天发觉我也没有那么好。”
霍砚忽然松开她，捧着她的脸，眼尾的红弥漫扩散，“你明明是很容易满足的人，我怎么就没办法让你开心起来呢？”
“因为你就是个傻子！”
林浅浅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被他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会有你这么别扭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
她哽咽了一声，说不出话来。胸腔断断续续地起伏着，拼命忍住眼里的泪水，“算了，现在说那些也没用了。”
她的话让霍砚失措了一秒。他连忙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带着薄茧的指腹抵在她的眼角，轻轻擦拭，“……别说没用。”
他看着林浅浅越发泛红的眼眶，心头猛地发皱，像是浸透了水，又很快风干，折磨又痛楚。多年无休止的筑练，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堵巨大的铜墙铁壁。林浅浅一滴泪就烫出了无数条缝隙。她甚至不用真的掉泪。只是红着一双眼睛，就足够让他束手无策。“别哭……别哭了。”
霍砚用了些力，蹭着她的眼角，“是我的错，我不该故意不理你……”
他看着林浅浅不断躲闪的视线，猩色的眸光越发暗淡。白色的车身隐匿在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霍砚将她抵在车门上，微微垂首，抵着她的额头，“浅浅，离婚后，你后悔过吗？”
低沉的声音似乎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林浅浅猛地抬头，眼中水光颤抖，却始终没有掉眼泪，“……后悔过。”
霍砚怔住。片刻后，他的心头软成一片。他要抱她，林浅浅却侧身躲开。她缓慢又坚定地推开他的胳膊，眼里的泪水已经隐去，只有一如既往的清澈和果断，“后悔没有早点离婚。”
“霍砚，如果我早知道一切……”
“我不会拖到第三年才跟你离婚。”
她的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霍砚瞬间红了眼睛，这么多年的忍耐极限在这一刻全部塌陷成了齑粉。胸腔的某一处还在不断往下陷落，不停地坠，仿佛没有终点，只有悬空的窒息，永远没有终点。他眼眸的颤抖已经没有任何掩饰，林浅浅终于看清了他眸中狂涌的风暴，原来这么热炙喧闹。她好像看清了完整的他，但她已经不想要他。“霍砚，我们都向前看吧。”
“我也不值得你这么偏执，你看，我们在一起，彼此都不开心，又何必继续下去呢？”
男人喉结剧烈地起伏，眸光破碎又受伤。他对她毫无办法，只能紧紧攥住她的袖口，再次低求：“……别不要我。”
林浅浅强忍着情绪，撇过头，“难道你打算继续容忍陆辞洲？”
“霍砚，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自尊了？”
“……你就这么在乎他？”
霍砚说完，又立刻改口：“没关系，我知道他对你的意义，我不会再因为他的事情跟你生气。”
“哪怕他的确对我有别的感情，还打算跟我结婚？你要接纳一个对我有所图的男人经常在我周围、永远成为我们之间的一根刺？”
“……对。”
霍砚喑哑道：“不会是永远，我会尽力治好他。”
只要你别那么喜欢他。“可我不愿意。”
林浅浅握紧了拳头，良久，轻声道：“霍砚，如果以后你又有了喜欢的人……记得对她好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也不要什么话都闷在心里。”
“我已经打算重新开始，希望你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18 05:37:21~2021-07-19 22:4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忍冬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困境
夏日夜晚, 风声凛冽。林浅浅把车窗摇下，感受着夜风的寒凉，人清醒了不少。刚才的事情不是对她没有影响。只是她不想再跟霍砚牵扯下去, 只会让他们两个都痛苦。长痛不如短痛。她把车开回了林溪楼下, 她已经几天没回来, 路上买了点林溪喜欢吃的。开了门, 才发现玄关处多了双男士皮鞋。林浅浅第一反应就是林坤来了——
她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匆忙走了进去, 看到客厅一片狼藉，男的女的衣服堆叠在一起，看得人触目惊心。林浅浅眼神一沉，大步朝林溪卧室走去。刚走到门口, 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林溪，你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