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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门口站着的霍砚，表情一下子淡了下来，“哦，是霍砚啊。”
说不上冷漠，但绝对不热情。翡深。霍砚。两个完全不同的称呼。霍砚沉默不言，很明显看得出不悦。但这毕竟是林浅浅的母亲，他强压下不耐，“妈。”
林母也点了点头，客套道：“怎么没跟浅浅一起回来？”
她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礼品，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她其实不怎么喜欢霍砚，觉得这个女婿性子太阴沉，一点都不阳光。再加上霍家太有钱，还不是普通的有钱，万一林浅浅受欺负，他们到时候就算是想给林浅浅撑腰，也许都会有心无力。但是林浅浅太实在喜欢这个男人，她跟林父也没什么办法。每次霍砚过来拜访的时候，气氛都有些尴尬。林母还不知道林浅浅要离婚的事情，对女婿再不喜欢，也要保持基本的礼貌。她拉着唐翡深，侧过身子，“进来吧，刚好浅浅爸做了饭，你来得刚好。”
霍砚颔首，“麻烦妈和爸了。”
林母客气道：“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一旁的唐翡深忍不住笑出声。林母等霍砚进来之后关上门，听到他笑，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唐翡深摇了摇头，看她给霍砚找拖鞋，嘴角笑意并未褪去，“没什么……”
林母懒得理他，在鞋柜里找出一双干净的拖鞋，放在霍砚面前，“这双是新的，你看能穿下吗？”
霍砚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穿上，“嗯，谢谢妈。”
林母有点不习惯一直被人道谢，但也只能不停客气：“……没事，都是一家人。”
听着两人的对话，唐翡深又笑出声来。林母觉得他莫名其妙，只有霍砚听出了他笑意背后的讽刺。从刚才唐翡深过来给他开门开始，霍砚就能很直观地看出来他跟林母的关系不错。林母在他面前很放松，看上去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能这样。但霍砚毕竟喊林母一声“妈”，林母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么随和过。他微微蹙眉，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总之算不上愉悦。气氛一时之间冷了下来。林母已经习惯有霍砚在场的时候氛围就会变得疏离一些，但唐翡深显然还不适应。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个西装革履、气场强大的男人，有些好奇。这位在商场上能够轻易让人臣服的霍总，是怎么在感情的事情上做到这么一塌糊涂的？
察觉到对面有道视线正打量着自己，霍砚眉目冷凝，缓缓抬眸。他看向唐翡深，平直淡冷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浅浅从来没跟我说过，她有个关系这么好的异性朋友。”
好到可以共住酒店，虽然不是同一间房，但也让人足够恼火；
好到可以带回家见父母，甚至跟父母的关系比他这个女婿还要好。唐翡深笑了笑，刚要说话，一旁的林母突然如梦初醒地打断了他，“哦，霍砚，你还不认识翡深吧！”
她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忘记跟你介绍了，你以前也没见过翡深，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比浅浅大不了几岁，跟你……跟你应该差不多的年纪！”
说完，林母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难怪你刚才看翡深的眼神怪……怪的，是不认识吧？”
她本来想说他看唐翡深的眼神怪吓人的，但还是临时改了口。唐翡深无所谓地笑笑，随手揽住了林母的肩膀，“姐，听你这话的意思，他连浅浅的亲舅舅都不认识？”
林母见霍砚只直直地盯着唐翡深看，眼里的情绪晦涩莫名，怕他生气，连忙打圆场，“霍砚没见过你，肯定不知道你是浅浅的舅舅，这又没什么……”
“哦。”看着霍砚难得有些诧异的模样，唐翡深笑得更讽刺，“那还好你解释了，不然我这么年轻，外甥女婿误会我是浅浅的追求者就不好了。”
林母一听皱起眉头，在他肩膀上猛地捶了一拳，“你胡说什么呢！你跟浅浅是亲舅甥，只有变，态会扭曲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霍砚：“……”
他敛下眼眸，沉默地喝着茶水。他的确没有想到，唐翡深会是林浅浅的舅舅。但唐翡深也的确故意做出过让人误会的举动，想来只是为了挑衅他。他淡淡看了唐翡深一眼，并没有什么情绪。随即放下手中的茶杯，周身的气场跟四周格格不入，“浅浅呢？”
林母指了一下林浅浅的房间，“在里面呢，可能睡着了。”
霍砚“嗯”了一声，径直起身，“我去看她。”
唐翡深本来揽着林母的肩膀，一下子收回手，“都说了浅浅在睡觉，你去吵她干什么？”
霍砚淡淡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我不吵她，跟她一起睡。”
唐翡深：“……”
等霍砚进了房间，旁边的林母忍不住看向自家弟弟，“你又没见过霍砚，怎么感觉你对他意见很大的样子？”
唐翡深笑笑不说话。既然林浅浅嘱咐过他，让他暂时不要告诉父母她要离婚的消息，他自然不会透露半分。……
卧室。林浅浅没有锁门。她在家里睡觉经常忘记上锁，林父林母很尊重她的隐私，基本不会乱进，就算搞卫生也不会乱翻她的东西。霍砚轻声关上门，转身看到林浅浅躺在床上睡得很熟。她整个人都是趴着的，手边还有不少散落的相片。霍砚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在床边站了一会。林浅浅的呼吸一直很平稳，睡得很香。霍砚从未像她睡得这么沉过，只要一点细小的声音就能吵醒他。他在床边坐下，将林浅浅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小巧的侧脸。他用手背贴了上去，林浅浅也像有感应一样在他掌心蹭了蹭，一副十分依恋的样子。男人的眸色缓缓加深，掌心传来陌生而又奇异的触感，他揉了一下，随即又毫无留恋地松开。他抱着林浅浅翻了个身，盖好被子。又把她手边散落的那些相片一一收好，放回原处。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掀开被子，在林浅浅身边躺了下来。下一秒，林浅浅就自动滚进他的怀里。霍砚眉眼柔和了一些，任她黏在自己怀里。他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背，却在枕头下看到一张刚才整理时遗落的照片：
看着照片里的内容，霍砚的眼神缓缓凝滞。不过片刻，眸中好似坠满了寒冰。——那是一张林浅浅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合照。男人长相英俊，看上去帅气阳光，只是坐着轮椅。林浅浅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看上去耐心十足。男人看着镜头，林浅浅看着他，眼里盛满了笑意。只消一眼，霍砚眼中凝结的坚冰便碎成了无数渣滓。冰冷刺骨。
7、滚开
霍砚本来只是打算陪林浅浅睡一会。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即便是在睡觉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安分。看着怀里动来动去的脑袋，霍砚无数次地想直接将她叫醒。却在林浅浅脱口而出某个名字时怔住——
望着怀中女人沉睡的脸颊，霍砚的眸色越发复杂深沉。他无比确认，刚才林浅浅喊了谁的名字。但不是他的。……
林浅浅做了一个梦。她本来不打算睡太久，林父已经在做饭，她只打算睡个半小时后就起床。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她感觉自己被泡在温热的水中，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往热源的地方蹭了蹭。那里有一堵墙壁，堵住了她的去路。霍砚脸色不太好看。想到刚才那张照片，眼底一片晦涩。林浅浅似乎是做噩梦一般，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嘴里还带着一两句模糊的胡话，“不、不要……走开……”
霍砚本打算推开她，听到她的呓语，动作停了下来。他的手掌很大，握住她的肩膀，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碾碎她的骨头。“浅浅。”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唤：“林浅浅。”
男人的眉头微微蹙起，“你做梦了。”
但他的声音丝毫没有让睡梦中的林浅浅有任何转醒的迹象。林浅浅额头渗出冷汗，忽然急促地喊了一声，用力地推开了面前的男人——
“滚开！”
滚开……
救命……
睡梦中，林浅浅下意识呢喃着这两句话。她紧闭着眼，仿佛渴极了一般微张着嘴，微微打开的唇缝间不断溢出一声声急促的喘。——林浅浅突然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她浑身上下都是汗，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
“你到底怎么了？”
林浅浅浑身一颤，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缩。“离我远点！ ”
直到对上熟悉的眼眸，看到霍砚冰冷疏离的神情，却又隐隐带着焦急，这才反应过来，松了口气。林浅浅捧着自己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是你啊……”
霍砚垂眸望着她，没有说话，半晌，才“嗯”了一声。他起身，背对着林浅浅穿上外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你刚才做了噩梦，梦到什么了？”
林浅浅摇了摇头，觉得脑袋有些疼。她已经很多年没做过这个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思绪整理干净。刚要掀开被子起床，突然才想起霍砚这个人，愕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她这是在自己家吧？
这是她自己的卧室吧？
霍砚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很高，几乎能挡去所有的光线。林浅浅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正当她要起身的时候，霍砚忽然倾身而下，双臂撑开撑在她身子两侧，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他想问她，她刚才噩梦连连时，喊的那个名字是谁。但问出口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不回家，躲在这里？”
林浅浅觉得他莫名其妙，推开他起身，“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当然要回这里。”
她做了噩梦，心情不是很好，语气更好不到哪里去。霍砚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揉了揉眉心，“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林浅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刚要打开门，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着他，“我都说了我不是在闹……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霍砚不会说自己是专门来找她。他对上她的视线，淡道：“路过，进来看看。”
林浅浅“哦”了一声，“我还没跟爸妈说离婚的事情，待会你注意下言行，等我们领了离婚证，我再告诉他们。”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霍砚的眉眼微不可闻地柔和了一些。到了后半句，男人的脸色又缓缓凝固。只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林浅浅也分辨不出来。她继续叮嘱：“虽然我不知道你抽了什么风，突然来看我爸妈，但是我俩也很快就要离婚了，我不想这种时候让长辈担心。”
“等我自己处理好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再跟他们宣布，你不用插手，行吗？”
半晌，霍砚收回视线，冷硬地“嗯”了一声。林浅浅松了口气，这才扭开门把手。门外。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
“已经做好饭了，你俩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唐翡深刚好走到卧室门口，准备来叫他们吃饭，“睡醒了吗？”
林浅浅被他吓了一跳，“……睡醒了。”
她越过他往客厅走，在他身边小声抱怨，“霍砚来了，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她刚才没有睡醒，脑子是懵的。现在清醒过来了，才发现她做噩梦的时候，霍砚好像一直抱着她。林浅浅想起来，结婚纪念日那天晚上，霍砚也打算跟她做点什么来着。但那时候他早已经跟那个校花如火如荼了。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既然他心里有了别人，又为什么可以若无其事地跟她亲密？
唐翡深似笑非笑，也小声回她，“谁让你跑得那么快，又睡得那么死？”
林浅浅抿了抿嘴角，径直走开。门口就剩下唐翡深跟霍砚。两个男人对上视线，一时无语。霍砚看向他，没什么表情，对他微微颔首，刚要跟在林浅浅身后离开，唐翡深突然叫住他——
“你是不是还有件事情忘记了？”
霍砚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
唐翡深笑了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你是不是还没叫我？”
霍砚：“……”
他们两个差不多的年纪，唐翡深比霍砚大不了几岁。霍砚自然不会真的喊他舅舅。他一直沉默，唐翡深也没有强求，恍然大悟道：“哦，是，你俩都离婚了，是不该占你这点便宜。”
霍砚的神情这才有了点波动，蹙起眉头，“我跟浅浅没有离婚。”
“哦，没有离婚啊？”唐翡深双手抱臂，又笑了起来，“那叫舅舅吧。”
霍砚：“……”
唐翡深是老来得子的那个“子”，从小就被骄纵大的，进了商圈打算子承父业，结果却被告知得白手起家。他在商场上的地位完全不够霍砚看。但在辈分上，他还是能够对他进行轻松压制。见霍砚始终不吭声，唐翡深笑容不减，懒散地靠在一旁的门框上。眼看林母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又出声催促道：“快叫啊外甥女婿，还愣着干什么？”
霍砚：“……”
他没再理会他的刁难，走到林母面前，“需要帮忙吗？”
林母听他这般生硬的语气，当即摇头道：“不用，浅浅爸已经弄好了，你直接上桌等着吃就行。”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来越喜欢，林女士不是这样。虽然说她年轻的时候也喜欢那种看着帅气又整天不说话的冰山帅哥，但是上了年纪之后，又觉得还是温柔体贴的男人有魅力。就像她家老头子一样。她看着林浅浅的方向，叹了口气。可能女儿这方面的审美还真随了她年轻时候，邻居家的好几个姑娘找男朋友，那也大都是阳光随和的。像霍砚这样沉默寡言的还是少数。林浅浅从小到大就被保护得很好，一路上没遇到过什么挫折。除了高中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但也没造成太大的后果。她一向心思林单，有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霍砚那个男人看着就城府很深，还有钱有势，天生又长着一张俊俏的脸。林女士很难看好他们这段婚姻。……
桌上。不自在的好像就只有林浅浅和林母两位女士。其余几个人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异色，唐翡深甚至还挺怡然自得。林父对霍砚的态度一直都是不远不近的。他照常寒暄了几句，就开始给林母夹菜，“今天的烧茄子你肯定喜欢。”
似乎霍砚的存在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唐翡深轻咳了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给林浅浅夹了几只虾，“浅浅，吃虾，沾点醋吃。”
林浅浅：“……”
唐翡深对她笑得格外柔和，放下筷子，果不其然，又对上了霍砚看过来的别有深意的目光。他挑了挑眉，“外甥女婿也想吃？”
说着，他又给霍砚碗里夹了一只，“来，给你也来一只，跟浅浅配成情侣虾，瞎到一块去。”
霍砚：“……”
林浅浅：“……”
她忙看了林父林母一眼，还好他们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这才松了口气，瞪了唐翡深一眼。霍砚倒是什么情绪，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随即就不再言语，沉默地用餐。只是那只虾一直都没有动，甚至都没有碰一下。……
林家的餐桌上很少有这么冷静的时候。霍砚的用餐礼仪似乎是从小训练出来的，刻在骨子里的斯文和矜贵，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也不会有任何不雅观的地方。甚至优雅得像是在完成什么艺术品。林浅浅跟他在一起那么久，还是会不免为他觉得累。但她也知道，像霍砚这样的大家族继承人，可能从小就已经习惯了任何事情都这么一丝不苟。她看他觉得累；
兴许他看她还觉得粗鄙。她惊奇地发现，当如火的爱潮褪去之后，潮水之下的礁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他们两个连吃都吃不到一起去。这么明显的不般配，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林浅浅吃着吃着就开始发呆。直到身旁传来一阵手机【创建和谐家园】，这才回过神来。声音是从霍砚那里传出来的，他一向用的是系统自带【创建和谐家园】。林浅浅捧着碗，下意识往他屏幕上扫了一眼——
随即垂下眼眸。再也没往他那边看过去。霍砚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蹙了一下眉头。随即站起身，“抱歉，我接个电话。”
林母对他挥挥手，“没事，去吧。”
霍砚微微颔首，往后推开椅子，侧身的时候看了林浅浅一眼。林浅浅在认真扒饭，没有搭理他。霍砚收回视线，越过她往阳台的方向走去。大概说了两三分钟的样子，他就挂了电话。回来的时候，林浅浅还在戳她碗里那点白米饭。霍砚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碗里快被戳烂的饭，话却是对着对面的林父林母说的，“爸，妈，我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林母愣了一下，惊讶地放下手里的碗筷，“有什么事情比吃饭还重要？不能吃了再走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父也放下筷子，看着一桌子菜，开口道：“是啊，怎么也吃完再走，别饿着肚子。”
唐翡深正剥着虾壳，扯了张纸巾擦着指尖，笑得懒散，“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吃顿饭的时间都等不了？”
霍砚没说话，低头看着林浅浅。林浅浅抿了抿嘴角，也抬头去看他。要离婚的意志依然坚决，只是……
也想贪图最后分别时，他能给她的一点体面。霍砚看着她，半晌，缓缓地说：“的确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我在家等你，待会让司机来接你？”
林浅浅扯了一下嘴角，“不用了，你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