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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这唯一的儿子，好好地活下去。
哪知话音落下，换来的是陆离的勃然大怒。
“休想！你想离开孤还不够，还想叫舜儿与孤骨肉分离？！”
他既怒又恨，欺身上前，手指重重掐住冷紫溪消瘦的下颌。
片刻之后，朝她苍冷的唇狠狠吻了上去，带着不容回绝的残忍……
这陆冷雨不止，寒彻心扉。
时至黎明，陆离才起身离开。
“孤不会让你如愿以偿！你就是坠入轮回，孤也要生生世世把你找到，你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魂，无处可逃！”
冷紫溪衣裳凌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涌起阵阵剧痛，俯身咳嗽，咳出的竟是一口鲜血。
她擦去唇边血渍，凄凄一笑。
腕上红线已黯淡如一截枯草，一如她快要散尽的仙魂。
“陆离啊陆离，你机关算计，却独独算不过命。我什么都给你了，唯有这条命不属于你……”
第八章残阳如血
九霄殿内。
茗瑶见陆离来了，扭着杨柳腰肢快步迎上前：“帝君……”
“你来做什么？”陆离面沉如霜。
“妾知帝君心烦，特来替帝君分忧解难。”茗瑶巧笑嫣然地开口，“帝后失德被废，妾愿为帝君打理仙宫，让帝君后顾无忧……”
话音未落，就有一道疾风迎面而来。
茗瑶被这一巴掌扇得跪倒在地，回过神，捂着脸忙不迭认错：“妾惹怒帝君，妾罪该万死！”
“帝后之位，还轮不到你来觊觎，若再被孤发现你痴心妄想，孤亲自送你上黄泉路！”陆离冷冷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叫茗瑶心惊肉跳。
茗瑶俯身，不敢多言。
待陆离转身进了内殿，她才直起身。
那张娇艳的脸上神色扭曲，她捂着被扇得麻木的脸，红唇勾起，嗤笑喃喃。
“觊觎？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怎么能叫觊觎！我倒要看看，除了有个儿子，她还有什么资本跟我争……”
一连几日冷雨飘飞，这日天色难得稍霁，冷紫溪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郁。
为何舜儿再没来过忘忧宫？
难不成也被陆离软禁了起来？
这日，她在结界边缘朝舜儿所住的宫殿张望，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姐姐吗？”
冷紫溪定睛一看，茗瑶穿着一身软似云的棠色长裙，头上戴着东海明珠、耳下坠着紫金琉溪，十足显贵。
她一开口，嘲讽之意昭然若揭。
“帝储都身在水火之中了，姐姐竟还有心思在这儿闲庭漫步？”
“你说什么？”冷紫溪听得心头一紧，“我儿究竟出什么事了！”
茗瑶掩嘴轻笑，藏住得意：“他反了，也败了，和他那个外祖父一样，现在快要死了。我看姐姐可怜，好心来带姐姐出去见他最后一面……”
天门外，残阳似血。
陆舜正率领冷氏一族残存的血脉苦苦厮杀，然而怎敌仙宫天将金戈铁马、骁勇善战？
背后已是尸骨累累，面前敌军依旧气势如虹。
惨败并未压弯少年的脊梁，想到惨死的外祖父，想到依旧被囚禁在灵笼中的母后，他清隽的面颊染血，挥刀大喝。
“暴君不仁，杀忠臣，灭良将，废帝后，立妖姬，我等不擒暴君，战死不休！”
“不擒暴君，战死不休！”部下纷纷应声。
如雷的吼声中，身着青衣的陆舜一跃而起，以雷霆之势朝天门上一身冷甲的陆离拔刀而去。
风声猎猎，刀剑相撞，电光闪烁。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刀身很快隐隐欲裂，而太阿剑依旧完好如初。
冷紫溪心急如焚地赶来，正看到陆离冷甲纤尘不染，而陆舜一身青衣几乎已成血衣。
父子相残，何其惨烈。
“住手！”她心痛大呼。
“母后！”
陆舜立即收手，匆匆看向高台之上。
冷紫溪却是悚然一惊。
只见陆离手中太阿剑，并未止住去势，竟直直朝陆舜左心刺去。
陆舜避之不及，生生挨了这一剑。
“舜儿……”冷紫溪难以置信怔在原地。
她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发疯似的奔到了舜儿身边，如何将他拥入怀中……
就像拥抱当初那个小小的婴孩，拥抱那块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血肉。
如今他的肩终于日渐坚硬，已不再是那个稚嫩得需要父母呵护的孩童。
可此时此刻，那双眼睛里的生机正一点点消散于无……
难言的悲恸几乎将冷紫溪整个淹没，偌大的战场静可抛针，只回荡着她痛彻心扉的哭声：“救救他！谁来救救我的舜儿！”
第九章情之一物
“传仙医！”陆离大喝。
仙医很快前来，但谁都知被太阿剑洞穿心房的人唯有一死，哪怕上仙也不例外。
“母后……”陆舜紧握住冷紫溪的手，喃喃说道，“儿臣……无法尽孝了……若有来世，儿臣依旧愿当母后的儿子……”
“舜儿……”冷紫溪泣不成声。
陆舜抬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
然而还没触及那眼泪，手就已重重垂落。
如血的霞光中，流光般的仙灵从他胸前的伤口涌出，飘浮于空，如万千星辰。
冷紫溪伸手去抓，却只触到虚无。
无数仙灵顺着高台，坠入云海，消失在如血的残阳之下。
流光散尽的最后一秒，冷紫溪擦去脸上的泪，怔怔笑出声：“舜儿，我的舜儿……”
一切都没了，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
哀莫大于心死，心已死，又有何哀？
她看了一眼尸横遍野的战场，捡起地上那沾了血的太阿剑，引颈刎去。
“帝后——！”
那离得最近的仙医率先回过神，大惊失色。
冷紫溪合上双眼，太阿剑的寒意划破皮肉的那一瞬，她后颈突然一痛，失去了所有知觉。
醒来时，竟仍好端端躺在九霄殿的云榻上。
殿中十分安静，硕大的东海明珠散发出柔柔的光离，将四周映照得如梦似幻。
没有血腥，没有杀戮，没有死亡……
一觉醒来，仿佛天门外的厮杀从未发生过。
难道只是梦一场？
又或者，自己已死，这不过是死后的片刻虚妄？
冷紫溪诧异起身，见陆离正推门而入。
对上那双至冷至深的眸子，冷紫溪这才悚然回神。
哪里是梦？
是陆离，是陆离一剑杀了她的舜儿！
“舜儿已死，是孤的错……紫溪，孤可以失去所有人，唯独不能失去你。”
陆离的绵绵情话落入冷紫溪耳中，已无法再激起波澜。
她心如死水，呆坐回原地。
有那么一瞬，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多希望一觉醒来，自己回到了从前，还没有生下舜儿，还没有失去义兄和父亲……
可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她面色苍冷，不动，不说，不看，也不听。
早在舜儿的仙灵化作流光的那一瞬，她就已是一具空壳了。
冷紫溪的沉默，落在陆离眼里却是乖顺至极。
他轻吻她额角：“孤有要事处理，很快就来陪你。”
陆离离开后，门合上，片刻后却又被打开。
茗瑶施施然走了进来，乌发高绾，肤胜春雪，媚似三月梢头柳，柔若初冬化水流。
她递上一块玉牌，唇瓣轻动，红如毒蛇口中长信。
“姐姐，我已遣散九霄殿的下人，这块通关玉令可送你离开仙界。这里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想必你也不愿继续待下去……”
不是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而是这整个世间，再无什么可留恋。
冷紫溪一言不发接过玉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九霄殿。
遥记得初来此地，她满心欢喜，以为情之所长，千万年也不过冷驹过隙。
而今冷云苍狗，才知心之所向皆是虚妄。
情之一物，至寒，至凉，至凄，至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