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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父皇不算个好皇帝,他沉溺享乐,任由权臣萧氏把持朝政,大兴土木,为了建造新宫殿而征发徭役,民众苦不堪言,帝国经济一度濒临崩溃。
为了弥补这一切,杜流渊每每趁着下朝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都会建言,应该重视为政和缓,减赋省税,恤孤矜寡,强调农耕同时,维修水利……
在朝政方面,他总是能够说到我的心坎上。
我登基三年后,随着政令一项一项地下达,百姓殷富,朝野上下也逐渐认可了我这个女帝。
连已经告老还乡的太傅李少穆也评价我,说我虽然在具体的政治斗争中表现出强烈的个人风格,雄决任断,折冲神机,但是在治理国家这件事上,有仁恕恭俭的德行。
也是在这个时候,群臣们开始催我立皇夫。
为首劝谏的人,正是杜流渊。
我坐在龙椅上,看着他带头跪下,左手不动声色地握紧,指甲深深地扎入了掌心。
疼痛使人清醒,于是我回过神来,深深看了杜流渊一眼,随口敷衍过去,「朕自有决断,再议吧。」
下了朝,我心情差到了极点,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没有说话。
杜流渊在后面轻轻叹气,「赤锦啊,我终归会离开的。」
我霍然转身望着他,华贵的裙裾上,璎珞叮当作响,「你要辞官?」
7
杜流渊用我能够听懂的话解释了「穿越者」三个字。
「二十二年前七星连珠,我才出生在了这个陌生的朝代。」他无奈地笑道,「钦天监说,过几天便又要七星连珠了,到那时,我大抵是能回家的。」
我心里想着不顾一切代价把他留下。
我嘴上说着既然是这样那遥祝顺利。
从他跟我坦白身份的那一瞬,我隐隐约约的预感就成真了,留不住的。
刚刚他提到回家时,闪闪发亮的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算我能动用一个帝王的力量强行留住他,也只能让他对我徒增怨恨。
于是我开口,轻轻巧巧放过了他,「我让御膳房给你做几道好吃的,你走之前多尝尝这里的手艺。」
杜流渊知道我在他面前向来好说话,欢呼一声,提着官服下摆,兴高采烈地奔向了御膳房。
我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我在夺权最风高浪急的时候,常常在御书房对他谈起抱负与希望,而他则做我最坚实的后盾,给我出谋划策,用三言两语,化解安抚我躁动的情绪。
想来年少岁月,美就美在转瞬即逝,有处回想,无处挽留。
8
七星连珠到来的那天,我破天荒地罢朝,遣散所有宫人,和杜流渊双双并排躺在宫中最高的屋顶上。
从天光破晓聊到了暮色四合。
在往昔的岁月里,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与他躺在一起的那天,事到临头,却手足无措。
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杜流渊曾经是命运馈赠给我的礼物,现在,命运要让他离开了。
正胡思乱想着,杜流渊却笑着开了口,「陛下若真是舍不得,就把我囚禁起来吧。」
我摇了摇头,望着他轻轻开口,「我完全可以这样做,但我没有。太傅曾经教育过我四弟,他说,陛下,你是天子,是强者,强者不能亏待依附自己的弱者,而他们是臣民,是弱者,弱者对强者有恭敬依附的义务,决不能起背叛之心。我四弟没有听进去这句话,但是我在旁听进去了。你虽是异世之人,但既来了大魏,便是朕的臣子,朕身为一国之君,有义务庇护你,不可为了自己的私心,对你做出欺凌羞辱之事。」
杜流渊望着我,欣慰地笑了,像是把璞玉雕琢掉粗粝的外皮,露出了莹润的内胆一样高兴。
天际第一颗星星亮起。
「赤锦,你是个好皇帝。」杜流渊摸了摸我的头发,「能够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随后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星星亮起。
「如今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只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杜流渊抬手把一个锦盒塞到我怀里。
我抱住他,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杜流渊身体一僵,随后反手回抱我,俯身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若无物的亲吻,郑重其事地推开我,「赤锦,忘了我吧。」
夜幕上,第七颗星星出现,白光笼罩住了他。
那光芒刺得我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这滚滚红尘,已经没有属于杜流渊的一丝气息。
他消失得干干净净。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我捂住脸,哭花了婢女们为我仔细描了一早上的妆容。
9
杜流渊走后半年,我趁着休沐日,打开了他送我的那个锦盒。
一只赤金的手镯,錾满缠枝牡丹纹,看落款是帝都城里最出名的首饰铺子打的,下面压着一封信。
我让琪琪唤了铺子掌柜问话,掌柜惴惴不安地过来偏殿磕头,站起来看到我手里这个镯子才松了一口气,「这只镯子确实是个年轻公子托我们师傅打的。」
「他可说过什么?」我问掌柜。
「他亲手画了镯子上的纹样,反复叮嘱我们要用纯度最高的赤金,说是要送他的意中人。」掌柜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语气确凿地说。
我闻言低下头,挥了挥手,让琪琪赐下银两,送掌柜的出宫。
然后把这只赤金牡丹镯戴在了左手上,打开了信。
上面只有八个字。
「好好治国,天天漂亮。」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偏殿里,想起往事。
那时杜流渊刚表明自己穿越者身份,我恍然大悟,「难怪啊,你每次上奏折观点都很独特,奈何那个文辞,烂得吓人……」
他听了我这话,有些不服气,开口对我说,「你要是想听好文采,我也可以出口成章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我心里琢磨了一下这句诗,觉得不太对,还是说出口了,「此诗意蕴豪放洒脱,你性子温和疏朗,应当不是你写的。」
杜流渊刚刚还得意扬扬得像只偷到了鸡的狐狸,听了我这话,顿时垂头丧气,「我就知道小说里讲的都是假的。不过,等我想想,临走之前,我一定要用最好的文辞打动你。」
我想了想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要用文辞打动我的样子,又看了看信上那八个大字,没有忍住,笑出声来。
打动我这件事,杜流渊确实做到了。
但决计不是因为他的文辞。
而是他对我的心意。
10
我二十五岁的时候,终于决定在朝中遴选后宫。
无他,实在是拖延不下去了。
女帝执政生涯最大的难关,便是生育合格继承人的问题。
大魏像我这样年纪的女子,家里的孩子都应该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而我至今膝下并无所出。
群臣从一开始的上书催促,变成了公开在宫墙内外堵着我当面跪地痛诉。
见我不接招,他们也并非拿我没办法,而是齐齐聚在宫门外头,号啕大哭,一个一个嚷嚷着要死谏。
我很生气,朝中重臣堵在门口涕泪俱下,对外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皇帝的驾崩了呢。
带头的刑部尚书被我重责了五杖。
这件事闹得很大,惊动了养老的李少穆,老头儿的信里劈头盖脸把我一顿臭骂,说皇太子是国家的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我久久没有继承人,不止朝臣会担忧,各方势力都会蠢蠢欲动。
信的末尾不情不愿地补了一句,「没有皇太子,皇太女也行。」
我知道他是真的把我当成一个合格的天子来看,才会写这封信的。
于是下定决心,冲琪琪摆了摆手,「告诉众位大臣,有合适的人选,可将名单交由宫内,规格……就按照先帝选秀的规格吧。」
说完,我就孤身一人爬上了宫内的最高处,默默地仰望着星空。
相思如海深,旧事随天远。
星空依旧闪烁,但是身侧的人已经离开我了。
我这个皇帝,怎么上位的不说,平日里的表现可以说得上躬行俭约,勤政爱民了。
衣裳来来【创建和谐家园】不过四十来套,大部分还是做长公主的时候裁制的;首饰多半被我让琪琪偷偷拿去卖了补贴给边关阵亡将士,至今身上最值钱的就是那枚赤金牡丹镯;出行的马车连四匹无杂色的马都凑不齐;唯一大兴过的土木是偏殿漏雨,我让工匠们给补了;平时天不亮就要爬起来批折子,休沐日也要时不时地开朝会……
即使是做到如此,最后也不得不妥协于利益藩篱。
其实,皇帝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囚徒,被权力死死地锁在镶金嵌玉的龙椅上。
我缓缓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杜流渊回到了家里没有。
君今撒手一身轻,留我拖泥带水行。
11
吏部尚书的嫡次子长相贵气,做事沉稳麻利。
翰林院的编修是去年恩科考上来的探花,略有几分稚气,写得一手锦绣文章。
姚国公的侄子面容刚毅,据说武功非常不错。
我坐在大殿龙椅上,打量评估他们三个。
这就是朝臣们集体推选出来的候选人,未曾娶妻,家世清白,容貌风格不同,但都是一等一的好皮相,还各有所长。
最重要的是,吏部尚书家承袭爵位的是嫡长子,姚国公和二房的弟弟分家多年,翰林院的小探花是考上来的,三人虽然都很优秀,但均没有插手朝政的根基。
也难为大臣们给我打着灯笼找这种人选了。
只是……
出其东门,君子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我苦笑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探花郎,你且上前来,朕有话要问你。」
年轻的翰林院编修连忙上前一步,我打量着他略显青涩的脸,开口问了一个似乎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和朕的堂妹嘉善郡主认识?」
小编修听了,愣了一下,「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