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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舅，你的手怎么了？”沈熙琳问。

  顾璟爵转眸：“没事，只是白天时候受了点伤。”

  沈熙琳哪里信他说的，他刚才那样的反应，分明就是神经反射出了问题！

  她连忙将地上的碎瓷片扫起来，这才走到顾璟爵身边，要去看他的肩膀。

  他微微侧过身：“没事。”

  沈熙琳犟脾气又来了，她直接过去扯他的衣服，见他又要拂开她，她马上道：“我手腕好疼！”

  顾璟爵一听，马上不动了。他的目光落在沈熙琳的手腕上，之前他握过的纤细手腕，此刻破了皮，一圈红肿，仿佛戴上了一对血色手环。

  只觉得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啃噬着难受，顾璟爵恨不得再去将那群【创建和谐家园】的手腕全都打碎！

  沈熙琳见他由她了，于是拉开顾璟爵的外套，又将他里面的衣服往下拉，露出了他的肩膀。

  那里红肿着，上了药，之前刚刚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纱布上有黄.色的脓流出来，触目惊心。

  她看得心疼，轻声问他：“小舅，是不是很疼？”

  他淡淡道：“过几天就好了。”

  她又问：“我走了之后，他们是不是用枪托打你？”

  他抿着唇不语。

  她凝眸看着他：“厉上尉他们，是你之前安排的吗？”

  他点头：“嗯，他们之前学过狙击，不过从未实战过。”

  所以，今天的一切，都是在赌命。沈熙琳垂下眼睫：“小舅，你把上衣脱了，我帮你检查一下。”

  他知道她一旦怀疑他的伤，不给她看她肯定不罢休，只好照做。

  沈熙琳发现，顾璟爵脱衣服的时候，他的左臂几乎抬不起来。

  他此刻赤了上身，她才看到，他的身上没一处好的，几乎全都是淤青，大大小小深深浅浅，令她的耳畔赫然回响起，她离开后，身后那些【创建和谐家园】的咒骂和枪托的撞击声……

  沈熙琳弯下身，探了顾璟爵的几个穴位，见他虽然没吭声，可是眉头明显蹙起，心头不由一沉：“小舅，你伤到了神经？是不是医生说，以后可能影响生活？”

  顾璟爵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个都能判断出，心想反正那些兵蛋子们早晚也会告诉她，也就点了点头。

  沈熙琳心头一紧，又去试了试顾璟爵的几个穴位，这才道：“小舅，你别担心，姥姥以前也遇到过同样的病人，但是后来完全治好了。他当时还是老伤，很不好治的都治好了，你这个是新伤，肯定不会有问题！”

  说着，她拿起手机，给吴老太打了个电话。

  吴老太一听是沈熙琳，顿时笑着道：“熙琳，实习上班怎么样啊？国庆都不回家，是不是很忙？”

  沈熙琳笑着和吴老太聊了几句，这才问了重点：“姥姥，我有个朋友，他和别人打架，肩上的神经伤了……”

  她将顾璟爵的情况描述了一遍，问：“那我施针时候，应该注意什么？”

  顾璟爵听到沈熙琳说的‘和人打架’时，唇角忍不住抽了抽，又听沈熙琳问了一堆术语，然后，才挂了电话。

  沈熙琳拿了针灸，消毒后，凑近顾璟爵，道：“小舅，我帮你扎针灸，以后每天早晚各一次。姥姥说，新伤的话，七天应该就会有感觉，不过一定要坚持！”

  他凝视着她的眉眼，心想着自己喜欢的姑娘总是这么聪明温柔，让他的心忍不住被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着，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点头：“嗯，好。”

  沈熙琳开始施针，这次需要停留的时间长些，她怕顾璟爵没穿衣服会冻着，又从柜子里拿了一条绒毯，小心地给他披上。

  房间里很安静，顾璟爵垂眸看着沈熙琳手腕的伤，唇.瓣动了动，终于开口：“熙琳，有一件事，我觉得……”

  沈熙琳心头一沉，以为顾璟爵要主动说拒绝的话，她抬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这对女孩子来说很重要。”顾璟爵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来说这个，很唐突。可是，当时沈熙琳的样子驻地里其他人都没见到，而且，他也不可能将这件事告知其他人。

  所以，他斟酌了一下：“是因为他们要抓我，才连累了你，对你造成了那样的伤害……对不起，我去晚了！”他说着，痛苦地低下头，右手抓着头发，却不小心碰到了头部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沈熙琳听得有些迷糊，她眨了眨眼：“我没事，最多就是手腕这里，但是我有药膏，回头擦了应该也不会留什么疤，小舅，你不用自责了……而且，你一个人去救我，我很感动……”

  他见她还是故意装不知道，于是抬眼看她，眼睛都有些红：“熙琳，我都看到了，那个人那么对你，我打烂了他那里……虽然我知道即使我把他打烂千万次也不能弥补，但是，如果你、你将来……”

  他想说，如果她将来因为这个而得不到幸福的话，他可以负责。

  可是又觉得，其实他也不算负责，因为，他本来就喜欢她，也不会在乎她这样的过往。

  只是，他最后又想，他能怎么负责呢？给不了正常的婚姻和孩子，只能委屈她和他谈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恋爱……

  正痛苦间，顾璟爵就听沈熙琳道了一句：“等等——”

  沈熙琳慢慢回忆顾璟爵的话，还有今天在那边救她时候的反应，逐渐回过味来。

  她眼睛睁大，震惊地看着他：“你以为我被那个人……你以为他侵犯了我？”

  顾璟爵垂下头，喉头滚动：“熙琳，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沈熙琳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没有！”

  他还沉浸在痛苦的情绪里，眼底都是血丝，想要去抱她安慰她，可是肩上都是针，动不了，只能深深地看着她。

  沈熙琳冲顾璟爵摇头：“我没事！他没有侵犯到我！”

  顾璟爵愣住，说不出话来。

  沈熙琳解释道：“他的确是想侵犯我，但是他刚割开我腿上绑着的绳子，我就用力踢他，把他手上的刀踢得伤了他自己！我身上的血也是他的！他痛得在地上打滚，后来就有人进来了，看到他那个样子很生气，击毙了他，那时候，你已经到门口了。”

  顾璟爵听完她的话，眼底的沉痛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绝处逢生的喜悦！还好，她没事，她没有经历那样的痛苦绝望，她也不会有那样的噩梦！

  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表情，心底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已然冲入了喉咙。

  沈熙琳直视着顾璟爵的眼睛，开了口：“那我今天在那里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他浑身一震，对视上她的眼睛。

  她的心跳很快，小鹿般撞击着胸腔，手心里已经都是汗水。沈熙琳没有错开眼睛，而是一字一句道：“我那时候以为我们以后都见不到了，所以再不说，将来就没机会了。不管是你能活下来也好，离开也好，我都想把憋在心里的话告诉你。”

  她深吸一口气，道：“现在你都知道了，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她的半边脸颊还肿着，看起来格外令人心疼，他想抬手去碰触她没受伤的半边脸，可是手才抬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顾璟爵深眸锁住沈熙琳，语调平静克制：“熙琳，我是你小舅。”

  她摆头：“我知道你是我小舅！我只是想问，那你喜欢我吗？”

  见他不语，她又道：“薇薇说，其实一个人那样奋不顾身的勇气可能只有一次，虽然我知道我们不应该的，但是，我也知道我以后不会有这样的勇气了……”

  似乎生怕他拒绝一般，她不等他回答，又补充道：“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障碍，但是只要你也喜欢我，我不害怕那些障碍的，我们一起克服，可以吗？”

  第71章 你是女人，我是男人

  他凝视着她的面孔，认真坚持的模样、委屈撒娇的模样、神采飞扬的模样，还有此刻，小心翼翼甚至带着几分卑微的模样，都是他喜欢的、怜惜的样子。

  顾璟爵从不知道，一个早就想好的决定，在真正做出的时候，竟然这么难。

  他感觉自己的心底深处，有绵长却尖锐的痛，凌迟着血肉，比今天他被那些人围起来用枪托招呼还要难熬千倍。

  可他还是开口：“对不起。”他开始时候以为她被侵犯了，所以打算负责。可是既然不是，原本的那些话，自然都不会再提。

  沈熙琳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为什么？”

  她哭着问他：“我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不回答，只觉得喉咙被心痛塞满，发不出声音。

  她伸手抓住他右手手臂：“不，你如果不喜欢我，那你受伤了为什么吻我？你在伊城时候为什么牵我的手？睡觉的时候为什么抱我？！”

  他继续摇头：“对不起。”

  沈熙琳隔着泪帘，直视顾璟爵的眼睛：“我不要你道歉！我只想知道原因！”

  他抬眼看她，想擦掉她脸上的泪，想告诉她，他爱她，比她以为得还要深，可是，他却只说了一句：“因为你是我的外甥女。”

  她还小，不知道两个人的感情如果被全世界反对，是不会幸福的。

  他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彼此身边都有牵绊，他不能在日光之下牵她的手、不能在亲人的祝福下带她走进婚姻的殿堂、不能对所有认识他们的人介绍，说她是他的妻子、不能和她生一个聪明健康的宝宝……

  开始时候，她可能还不会觉得难过，但是，当看到别的夫妻手牵手散步、当她被家人逼着相亲、当她的家人因为她和他的事要和她断绝关系、当她面对社会众多舆论、当她就算是得奖了，他都不能在众目睽睽下给她哪怕一个拥抱……当这些小事从微不足道到逐渐蚕食两个人之间的甜蜜的时候，她是否能承受那样的打击？

  沈熙琳听到顾璟爵的回答，眼底有微光亮起：“因为我们之间的这个关系，所以你才选择逃避？”

  他想了想，索性一次将所有的都斩断吧！断了她的退路，也断了他的！

  顾璟爵也不知道，自己说下狠话的时候，竟然如此干脆利落，他听到自己道：“熙琳，我不否认你对我来说，有吸引力。但是，这样的吸引力只是因为，你是女人，我是男人。”

  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关于昏迷时候吻你，我很抱歉，我当时没有主观意识，只是跟随身体的本能冲动，所以做了一些冒犯你的举动，实在对不起。”他感觉到肩膀上的针仿佛扎入了心底，却还是用平静自持的语气继续：“因为那些亲密举动，我对你产生了类似爱情的感觉，但是我很清楚，那不是爱情。”

  沈熙琳怔怔地望着顾璟爵，感觉凉意从四肢百骸传来，浑身好似都浸入了冰水里。

  他继续道：“给你造成了误会，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给你这样的错觉。你喜欢我，我很荣幸，但是，这样的喜欢，可能对我造成困扰。所以，希望你能够重新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军队上的人，你也看见了，随时处于危险中，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谈恋爱最好找国内的普通人。如果你将来遇到喜欢的人，记得告诉我，我会祝福你们！”

  沈熙琳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顾璟爵那些话，她每个字都明白，可是，却本能地不想去相信。

  他真是第一次说那么长的话：“以后我就是你的小舅，也仅仅只是你的小舅。你在驻地这边遇到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去救你。如果你被人欺负，我也会帮你欺负回来。但是，这些所有，都只是因为，你的母亲，是我的姐姐，仅此而已。”

  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给她浇了个透心凉，沈熙琳感觉自己牙关都在轻颤着，她凝视着面前的男人，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到哪怕一丝裂痕。

  可惜，她失败了。

  他雕刻般的五官轮廓依旧那么硬朗深邃，质感的皮肤上丝毫不见任何隐忍，甚至，他还能用平和的目光去看她，仿佛完全置身事外。

  他抽身了，只有她深陷泥淖，无法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沈熙琳听见自己说：“好，我知道了。”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他看见她掉哪怕一滴眼泪。

  她不想自己的眼泪太廉价，就因为他一句‘最怕你哭’，她就能悸动到灵魂里。

  渐渐控制了情绪，她开口：“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打搅你了。”

  她说完，努力扯出一抹笑容：“薇薇说，我反正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所以你不用有压力，我会把你忘了的，以后，你就只是我的小舅，或者是驻地里我们的傅少校，再不是其他。”

  她说着，看时间差不多了，去给他拔针。

  可是，才刚刚将视线落在他的肩膀，她就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了。

  顾璟爵感觉有水滴落在他的肩上，明明感觉很轻，却仿佛落到了他的心里。

  他努力控制着情绪，身体绷得很紧，不去抱她，不去安慰她，甚至对她所有的情绪袖手旁观。

  他忽而想起，几天前他们在伊城那个地下宾馆，她坐在床边给他念故事的情景。

  如果时光可以停止，他很想就永远停止在那天，她给他念故事，他给她洗头。他牵着她的手在布满阴云的城市街头散步，晚上抱着她入睡……

  可惜，再多的美好，也有曲终人散的一天，无法回头。

  沈熙琳拔完最后一根针，好容易才将眼睛里的泪水憋回去，她收了针，转过身，冲顾璟爵道：“但是你的伤需要每天施针，所以，明天早上我会去给你施针，每天早晚都不能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