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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只记得江平生的父母很伤心,老人家其中一位甚至哭晕了过去。
那天对于虞城大学来讲也是极其灰暗的一天,在学术造诣上很有天赋的江同学,因车祸去世。
学校论坛几乎都瘫痪了。
有人惋惜江平生这个人所获得的成就。
有人惋惜江平生这个人。
……
可几年过去,江平生这个人,彻底消失没影了。
可能偶然有人记起,不过也就是遗憾而已。
有些痕迹人能够抹去,但是有些记忆,抹不去。
江平生不主动托梦找凉纾,但她偶尔总能梦见他。
他在梦里冲凉纾笑,对她说,“阿纾,你要好好学习,学费和生活费都不要担心,我会挣很多钱给你。”
年轻的大男孩笑容有足够温暖人心的力量,但暖不了梦里面凉纾的心。
凉纾总是泪流满面,带着无尽的伤心跟愧疚,她在梦里,甚至连靠近江平生都不敢,她只能道歉,“阿生,你都说了不读博,以后好好赚钱养我,我为什么非要逼你呢?你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做什么都能很优秀,我什么非要逼着你深造读博呢?”
下一秒,江平生的脸倏然变得可怖,他脸上温暖的笑容不见了,表情狰狞地朝凉纾走来,一边说,“是啊,都是你逼我,你逼我去找导师,然后我才在路上发生了车祸,当时你在干什么呢?你甚至都不能立马赶到我身边,凉纾,你真是好狠的一个人。”
那一刻,凉纾仿佛感受到了被人掐着脖子的疼痛,眼泪不停从眼眶里飙出,“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并没有用。
梦里,凉纾臆想出来的江平生一次次将她掐死,在逼近死亡边缘时,她又总能醒过来,在一室黑暗里,睁着双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流泪。
然后命运像跟她开玩笑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了梦。
……
凉纾今天并没有买花,于是她觉得抱歉。
她站起来抬手擦掉眼泪,“阿生,我下次来看你的时候我再给你带花来,我要走了,太晚了,我头晕的很。”
说着,她俯身亲了亲墓碑上没有温度的照片。
呼啸的风声中,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但是凉纾没有听见。
等她的唇离开墓碑时,身后腾地响起男人冰冷得像淬了冰渣子的嗓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多专情呢,结果呢,死了的人骨灰跟坟墓都不在一处,真是可笑!”
这声音让凉纾浑身僵硬。
她还半跪在地上,双眼通红,眼睫上满是晶莹的水珠。
男人已经走到了江平生的墓碑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冷淡地盯着照片中的人,半晌他挪开目光,唇扯了扯,“怎么?我道出事实你很难接受?”
说罢,他将她扯起来,强迫她看着自己,出口的话语再度不留任何情面,“以为掉几滴眼泪就能忽略到这个扎心的事实吗?你那么在意他,怎么连他的骨灰都拿不回来。”
一句句,像是最尖最利的钉子一样钉在凉纾心脏上。
她觉得很痛。
所以伸手捂着心脏的地方,慢慢低下头,眼泪就没有停过,“是,连他的骨灰我都拿不回来。”
她挣开这人的手,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笑的同时又有眼泪滚落眼眶,“陆瑾笙,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呢?你妹妹的命,你救回来了吗?”
凉纾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他,“她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就是能有一个这么恶魔的哥哥,嗯?”
当年那场车祸的情况有多惨烈呢?
陆瑾笙的妹妹原本只是一个路人,当惨事发生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因为那辆车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而江平生被她从车里拉出来之后,她转身回去救第二个人时,祸事就发生了。
听说那天,爆炸引起的震动几公里外都感受到了,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地震,可虞城从来没有地震这种天灾,后来大家通过新闻才看到这天这起惨事。
这个豪门陆家的女孩子,本来应该有美好的前程,会跟江平生一样,可就在那场车祸引起的爆炸中没了,听说火灭之后,连尸体都不完整了。
陆瑾笙在凉纾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气质阴鸷不少,抓着她臂膀的手腕更加用力,但凉纾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咬着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看,大家都讨不着好。”
是了,都是受害人,谁能比谁心里好受呢?
陆瑾笙一双眸红的可怕,他一路扯着凉纾来到一处墓碑前,然后骤然撒手,凉纾也没力气站稳,腾地一下摔倒在地,眼神猝不及防就和墓碑上的人对视着。
该怎么形容这个女孩子呢?
那笑容甚至比江平生的笑还更能治愈人。
凉纾眼泪落个不停,身后,陆瑾笙的嗓音响起,“她比你那喜欢的人还要早去世半个月,半个月前,你可有来看看她?我太希望那天她能够像其他人一样袖手旁观,看到这类事情都能离得远远的,但她没有,现场的监控录像你看了吗?”
凉纾没看,因为那时候她一门心思都在江平生身上。
她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如果不是陆遥,江平生早就已经死在了那场车祸里。
所以凉纾没有看监控录像。
而几年后,陆瑾笙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将她带回那灰暗的一天,“你知道在冒着浓烟的汽车面前,她孤立无援,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助她的无力感吗?你知道为了救江平生她花了多久的时间吗?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她去了。”
“凉纾,你真是太对得起狼心狗肺这四个字了。”
凉纾双手撑在地上,对于陆瑾笙的话,她无力辩驳。
在陆家的日子很不好过,所有人都冷眼看她,甚至陆瑾笙还暗地里想了各种方法来整她,独独有一人,对凉纾很好。
那就是陆瑾笙的妹妹陆遥。
她甚至站在陆家大多数人的对立面,当众维护过凉纾。
当时,陆家某个太太坐在沙发上伸手剥着晶莹剔透的葡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格外口无遮拦的样子,“阿遥啊,我看陆家也就你最实心眼了,那是个什么样的怪物你不清楚啊,还跟她走那么近呢。”
陆遥并不理那人的话,拉着凉纾往外头走。
身后刺耳的话又传来,“还真是个善良小孩子样儿呢,搁我啊,我是恨不得杀了她呢。”
从凉纾进陆家开始,就有一个传言一直流传着。
说凉纾是个扫把星,谁和她一起谁就倒霉,也是个大克星,什么人都能给她克死。
倒霉起来,哪怕是跟她说了一句话。
更甚至,有人传,凉纾克死了亲生父母,所以家里亲戚才会将她扔到福利院里去,那种地方都是些残缺不全、生活悲惨的孩子,她再没有可以克的人。
所以对于当初将凉纾领回陆家,众人是极度不同意的。
但没有办法,她后来进了陆家的门。
大家对她言语上尖酸刻薄的同时,生怕这种传言哪天在自己身上应验,于是都自发地离她远点儿。
凉纾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克星,但后来也渐渐的不与人交往了。
她从陆家离开的时候,是下着大雨的夜晚,梅姨妈苗条纤细的身形在夜影中若隐若现,她递了一把伞给她,说,“我递给你伞,但是你要自己撑开。”
凉纾接过那把伞,却并未打开,而是仰头问她,“我是扫把星,专克跟我亲近的人,稍微轻点儿,克病,再重点儿,能直接把人克死。”
梅姨妈伸出食指点点她的额头,涂得大红的唇挽起一抹娇俏成熟的微笑,“在我这里,你顶多是个狐狸精。”
凉纾表情很严肃,依旧看着她,继续说,“我没骗您,跟我一起的人,都挺倒霉的。”
接下来,梅姨妈却直接牵了凉纾的手指,凉纾看着雨水湿了她半截光滑的手臂,旗袍袖口处的金丝纹在暗黑的夜中闪着光。
梅姨妈蹲下,路面上集聚的雨水湿了她的旗袍下摆,“阿纾,我不怕,你怕吗?”
凉纾当时摇头,她不怕,她什么都不怕。
可江平生死后,她怕吗?
凉纾怕了。
但再怕她难道还能去死吗?
江平生那么希望她好好活着,还希望她活的好好的,她不能让江平生失望。
此刻,凉纾看着墓碑上陆遥的样子,那些痛苦的记忆一股脑地灌进脑海里,也不管她此刻能不能承受的住。
陆瑾笙看着她撑在地上通红的手指,嘴角闪过讥讽,嗓音都冷透了,“很痛苦,是么?”
凉纾不说话。
陆瑾笙一把将她拉起来,看着她,“痛苦就对了,这不是你该承受的么?”
“既然今天是江平生的忌日,那么你就在这里给路遥祈福吧,也好减轻江平生的罪孽。”
江平生能有什么罪孽呢?
他也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啊。
陆瑾笙走了。
凉纾还坐在墓碑前,表情很木讷。
陆瑾笙站在下山的石阶上回头,见凉纾仍旧保持那个姿势坐在墓碑前,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的侧脸,苍白的很。
……
傍晚六点,顾寒生从医院出来。
季沉跟在他身边,想了想问,“顾先生,苏小姐是转回虞山别墅还是就留在医院?”
刚刚苏言的手术结束,顾寒生没去看她,直接跟季沉离开医院。
眼下,顾寒生站定,思忖半刻,却只吐出两个字,“再说。”
上车时,顾寒生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大衣兜,这才想起来结婚证已经在中午的时候就被凉纾给拿走了。
顾寒生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那头没接。
想到她今天上午那虚弱的模样,顾寒生没继续打,吩咐季沉快点儿赶回零号公馆。
只是在半路,季沉临时停了车。
顾寒生跟时倾下车进了一家珠宝店。
坐落在商场中心地段的高端品牌。
比起其他人,顾寒生算极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偶尔被媒体拍下来,也极少有人敢把他的照片给发出去。
所以店员们都还不知道来的这位是顾寒生。
只看他浑身上下的穿搭跟外形气质,心里大概了有个印象,是一位非富即贵的人物。
导购殷勤地冲他弯腰,“请问先生需要看点儿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