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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失算

  这十六年来，程霏一直像影子一样跟在顾义虔的身后，他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

  可是这一次，他失算了。

  她宁愿死，也要彻底逃离他！顾义虔只觉胸腔有一处地方，突然空了，那一刻，一贯冷静的他彻底失去理智，朝程霏消失的方向猛冲过去……——程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她梦见自己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穿过一大片火红色的荆棘，双脚被划破，鲜血长流，也不肯停下来。

  “千万不要回头，小霏！”程灵的声音从前路的尽头传来，指引着她不停地奔跑。

  眼看快到尽头，她甚至都快能触碰到黑暗天空里唯一一缕微光。

  突然，一个黑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想去哪里？在没有还清罪孽之前，你休想离开！”鲜血沿着手腕一路蜿蜒，她抬头一看，顾义虔竟满是恨意地看着她，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尖刀朝她的眼睛狠狠刺来……“不要！”程霏惊叫一声，从病床上醒来，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程霏试图转头看他，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

  “我的眼睛！”手指触到是厚厚的纱布，程霏从床上弹起来，却一脚踏空，摔倒在地。

  “你的眼睛只是被烟熏伤了，很快就能好了……”一只温暖的手将她扶起来，程霏却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画面，猛然一把将他甩开。

  浑身上下的灼伤感，让她霎时想起，别院里发生的一切。

  她眼睁睁看着妈妈和泉姨死在她的面前，却什么也做不了。

  原来，该死的人，是她，是她！！！为什么要连累她最后的亲人？程霏拼命地捶打自己的胸口，眼泪混着污血沿着纱布浸入伤口，每一根神经都千刀万剐般疼痛，但都不及她心底万分之一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这样，你烧伤很严重，需要好好治疗……”那双手用力地抱住她，程霏却怎么也停不下来，绝望，痛苦，轮番凌迟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至死方休。

  “放开我……求你……放开我……”程霏拼命捶打那双手臂，直到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她头一歪，再次晕了过去。

  病房外一直想要帮忙，却被要求不能插手的小九，忙带着医生冲了进来。

  程霏很快躺回床上，插满了管子。

  看着顾义虔被抓都血肉模糊的手臂，小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老板，你别忘了，你烧伤也不轻，搞不好会没命的……”

  顾义虔一脸漠然，似乎丝毫感不到痛，“那帮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说是一位自称替你办事的人给钱让他们干的……”

  “留下一个说真话的人，其余的，你看着办！”小九点点头，似乎又想起别的事儿，有些为难道，“老板，查消息是我的强项，但【创建和谐家园】息，怕是有点难，现在在门口哭着闹着，要见她的人可不少，姓夏的那小子也就算了，但程青海是程霏的爸爸，于情于理，我们都怕是拦不住了……”

  顾义虔将伤口掩在西服袖子下，往程霏在的地方“看”了一眼，方才转身道，“让他想见，就先来见我！”

  第12章 有何贵干

  顾义虔刚一踏出住院部大楼，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满脸焦急的中年人就快步迎了上来。

  不等他开口，顾义虔已经从脚步声听出他是谁了。

  “程先生，不知到此有何贵干？”顾义虔声音满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程青海听得很清楚，不由有些愤怒。

  “义虔，程灵和小霏都是我的家人，你没有权利不让我见她们！”

  “哦，是吗？”顾义虔佯装思考，脸上却满是嘲讽，“看来程先生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全C市都知道，你早就另结新欢，还公开与程霏断绝父女关系，又何来探视权利！”顾义虔一针见血，程青海气得浑身颤抖，却一句也反驳不了。

  “就算你不让我见小霏，也至少让我见程灵一面，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我只是想和她说声对不起……你体谅体谅一个‘过来人’的心情！”顾义虔重新抬眼打量眼前这个男人，他嘴上虽然说着抱歉，但他的声音却听不出半点歉意。

  这是这样一个人，让高傲倔强的程灵，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他真是替她不值。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顾义虔看不见，但他的眼中却透出洞察一切的目光，程青海躲开了目光。

  “我刚遇到小霏的那个姓夏的朋友，他说，程灵的情况很不好，你就让我再见她最后一面，当年，她负气离家出走，我连句挽留的话，都来不及说……想来，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肯定也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当年程灵离开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明明程灵给了他机会选择，是程青海自己选择了程婉母女，程灵负伤离去，他竟然有脸他来不及挽留？顾义虔刚想拆穿他，不料夏之恒突然从柱子后面跳出来，破天荒地帮腔道：“伯父，你真是想太多了，不是顾义虔不让你见程灵阿姨，是程灵阿姨自己不想见你！”

  “她不会对我这么绝情，我没有别的奢求，只求她能原谅我一次……”程灵有多爱他，程青海比谁都清楚，只要能再见她一面，他定能求得她的原谅，他有这自信。

  这可耻的自信，让夏之恒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什么对不起的鬼话，你留着下去和她说吧，程灵阿姨已经走了，她这辈子都听不到了！”夏之恒一脸悲怆，看向程青海的眼神，只有无尽的冷漠，“如果非说她还有什么话是想对你说的，应该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那场大火发生时，顾义虔救出了程霏，而随后赶来的夏之恒救出了程灵，程灵摔坏了五脏六腑，送到医院，没多久就不行了，而夏之恒成了守在她身边最后的人。

  夏之恒知程灵对程青海的情意，第一个通知他，但程灵却坚定地不让他探望。

  “别说什么原谅，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多有爱，就有多恨！“只有没爱那么深的人，才有资格说原谅！”听了这句话，程青海像【创建和谐家园】了一刀，浑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程灵用她的死，终于在她在乎了一辈子的人，心底重重划了一痕。

  至于他后不后悔，她不关心，反正她的人生，绝不后悔。

  夏之恒不再理会程青海，转身对顾义虔说，“程灵阿姨临终前的遗言，让我亲口转达给小霏，你该不会连这个也要阻拦吧？”顾义虔脸色铁青，没有说话，夏之恒越过他，径直朝楼上的重症监护室奔去，顾义虔终是挥了挥手，让人放行。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程霏的病房前，顾义虔心中说不出的不甘。

  夏之恒刚才对程青海说的话，何尝不是对顾义虔说的。

  “只有没爱那么深的人，才有资格说原谅……”以程霏的执着，她能原谅他吗？

  第13章 亏欠她太多

  经过几天几夜的抢救，程霏到底是捡回一条小命。

  但烧伤严重，身体上的伤痕靠植皮尚能恢复，右脸上的疤痕，却怎么也去不掉。

  比毁容更严重的是，程霏的抑郁症加重了，更出现了自闭现象，自从恢复清醒后，她从来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整天呆在房间里，哪里也不去，呆呆地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天。

  顾义虔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半个多月，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倒加重了。

  她虽然活着，却宛若一具只会呼吸的尸体，一张脸上，一片木然，不哭不笑，再也见不到曾经的半分灵动。

  对此，医生也是毫无头绪。

  “或许，应该尝试让她多接触接触其他朋友，只要她肯开口说话，就好办多了……”医生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了。

  顾义虔对程霏太过关注，甚至近乎有些变态，这些天，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的，想要恢复光明的愿望。

  一个瞎子，即使再厉害，照顾人，都会有些不方便，然而，对于程霏的所有事情，他都不愿假手于人。

  他实在亏欠她太多，恨不得争分夺秒，弥补回来。

  “老板，那小子又来了……”自从上次夏之恒当面将程灵的死讯告诉给程霏之后，程霏倍受【创建和谐家园】差点救不回来，顾义虔就彻底将夏之恒拉入了黑名单，坚决不让他再见程霏。

  夏之恒于是每日拿着不同的东西，在医院门口晃悠，丝毫不顾自己带来多大的舆论风波。

  要不是他曾经答应过程霏，不再出手对付这小子，这小子早被扔到爪哇国去了。

  “照旧！”顾义虔刚一说完，却突然想起刚从医生说的话，忙开口道，“等等……让他进来！”——没想到，程霏一见夏之恒，木然的神色，终于有了轻微的变化。

  尤其是夏之恒给她带了一个装满礼物的盒子，她一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欣喜。

  这些都是小九告诉他的，顾义虔虽然看不到，但能感受到房里氛围的微妙变化，心底也莫名有了微妙变化。

  也不知夏之恒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程霏竟突然笑了。

  顾义虔紧握盲杖，手背青筋暴突，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嫉妒，嫉妒都快要发疯了。

  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年前那场宴会的画面，他原本坐在角落里，听着身边人充满嘲讽的讨论声，如千万铁蹄，狠狠践踏他脆弱的自尊心。

  一只柔软的小手，突然牵住他的手，站了起来，他听到一个足以融化冰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义虔哥哥，你不要难过，以后小霏就是你的眼睛！”他明明看不到，可是那一刻，他却真正看到一缕微光狠狠划破黑暗，照亮他的世界。

  他看见，她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洋溢出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

  什么时候，他把这样的笑容弄丢了？“这样你就再也不能甩开我了！”她牵着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像是握着全世界。

  那个专属于他的笑容，什么时候也开始属于别人了？在发疯之前，顾义虔猛然站起身来，程霏似乎受了惊吓，怯生生地朝他看过来。

  “她该休息了……”听到这句话，明显感觉到程霏很失落，顾义虔很不是不忍，差点就要心软。

  却见夏之恒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给了她一个宠溺的笑容。

  小九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不小心说出口。

  自从醒来后，程霏一直对顾义虔充满了戒备，平时压根不抬眼，看他一眼，一旦他靠近，就像兔子见了鹰，一下子蹦很远，别说其他亲密行为，要是让老板看到此情此景，你只怕老板会当场把那只手剁了。

  谁知，夏之恒丝毫不领情，得寸进尺道，“我明天再来！”顾义虔很想说不，但夏之恒走后，程霏就一直抱着那个盒子，时而欢喜，时而忧伤，实实在在像个活着的人，顾义虔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

  第14章 手术

  之后的日子，夏之恒每天都来，风雨无阻，顾义虔的脸色也一次比一次难看，阴沉得都快要滴出水来，幸好程霏的病情明显有了好转，不然顾义虔真是恨不得把夏之恒绑成粽子，扔进海里喂鱼。

  然而，夏之恒对顾义虔的想法，丝毫没有察觉，这天临走时，他突然对顾义虔说，“我要带小霏去东京！”

  “不必了，容貌修复的手术，我已经联系好东京最好的专家，我会亲自带她去！”

  “你真是想太多了，小霏对自己现在的容貌，并不介意，她去东京，不是为了整容，而是去完成程灵阿姨最后的心愿！”程灵的遗愿，成了夏之恒和程霏之间共同的秘密，顾义虔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我都会助她完成，不劳你费心！下周开始，你不用再来医院！”如果她想去东京，他就带她去，她的任何一个时刻，他都不想再缺席。

  “小九，订机票，要最快的！”没想到顾义虔说风就是雨，夏之恒忙挡在他身前，有些愠怒，“顾义虔，小霏不是你的玩具，更不是你想要赎罪的工具，你要是真想对她好，就放她自由！”这句话似乎戳中了顾义虔的心事，对于程霏，他实在施展不出半点法子，他怕自己一放手，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有比待在我身边，更安全的地方！”顾义虔话还没说完，就被夏之恒一把揪住衣领，“少为你的自私找借口了！她留在你身边，才是最危险的！”程霏静静地坐在房间里，从盒子里拿出一条水红色的丝带，轻轻摩挲着，全然不知，在病房外，有两个人正为她大大出手。

  丝带那头，用蜀绣独有的针法绣着一个“灵”字，宛若振翅欲飞的蝴蝶，像极了程灵恣意倔强的一生。

  “小霏，你知我最爱霏花，日本的霏前线，泰国的霏花谷，美国的霏花湖畔，还有德国的霏花大道……我原本想让你陪我去看个遍的，可惜我没时间了……答应我，替我亲眼去看看这些地方，等到来年三月花开时，再悄悄说给我听……”这就是程灵最后的心愿。

  程霏记得，她出生的那年，她爸妈原本约好去霏花烂漫的地方度蜜月的，可惜，因为她的到来，没去成，所以，程灵给她取名小霏，希望有一天，一家三口能一起来一次霏花之旅。

  然而，直到她离开，这个愿望也一直没能实现。

  程霏握着那条丝带，紧紧捂在胸口，愧疚，痛苦，化作泪水，滚滚落到唇边。

  在没有完成这个愿望之前，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即使失去自由，即使抑郁得恨不得下一刻就死掉，我也会咬牙撑下去！——顾义虔提出亲自带程霏去东京，是程霏没有意料到的，她假装没有看到顾义虔脸上的伤，淡淡道，“我想等我妈妈的事情办完后，再动身！”她没有拒绝，或者说，她知道，顾义虔决定好的事情，拒绝都是没用的。

  程灵的葬礼定在一个星期后，是顾义虔一手操办的，没有通知任何程家的人，对外也是封锁了一切消息。

  但没想到，程婉还是千万百计打听到了，而且带着一大帮记者出现在灵堂前，大演苦情戏。

  第15章 陷害

  “姐姐，我们好歹是一家人，你怎么让阿姨就这么孤苦伶仃地去了，爸爸很是想念阿姨啊，他们好歹夫妻一场，你不能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们见呀！”程婉说着用袖子揩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她的右眼蒙着纱布，看上去倒是真的瞎了。

  程霏原本不想搭理她，但见门口的记者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程霏就忍不住愤怒，她不想程灵至死都要被这帮人指手画脚。

  “程小姐，怕不仅是眼睛瞎了，脑子也坏了，打从你妈带着你这个私生女小三上位后，我和我妈早就和程家恩断义断，再无瓜葛！我妈走，自有我这个亲生女儿送，你瞎操什么心！跑到这里哭哭啼啼，你妈死了只怕也未必见你哭得这么情真意切！你们不就是图我妈妈手上那点股权吗？你回去告诉你妈，那是我外公留给我们程家人的，这股权上写得清清楚楚，只有我程家血脉的人才有继承权！就算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拿到半分钱！”程家的律师一早就已经找过程霏了，当初，程霏的外公不看好程青海这个女婿，却又无法阻止自己的女儿，便将大部分股权以遗嘱的方式留给程家儿女，程青海手上的资产，全都是程灵成婚后靠自己打拼来的，比起家大业大的程家，还是差很多。

  加上这几年，程青海经营不善，急需【创建和谐家园】，程婉母女无意中得知这笔股份的存在，自是眼红惦记上了。

  但没想到被程霏一语道破，程婉有些气急败坏，不由破口大骂道，“你少血口喷人了！明明不要脸的人是你，你有本事抢男人，就有本事承认啊！”程婉瞬间将矛盾焦点转移到感情纠葛上，之前顾义虔和程霏夜宿酒店，被媒体曝光的事儿，再一次被旧事重提。

  “你勾引自己的妹夫不说，还害我伤了眼睛，还趁我生病住院期间，怂恿顾义虔和我解除婚约，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你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程婉颠倒黑白的能力，程霏算是再次开了眼界。

  然而，不等她开口，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丝骚动。

  灵堂对面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段视频画面，角度不是很清楚，一看就是不小心拍到的。

  但画面里的人一开始说话后，所有人都知道是程霏和程婉在医院里，发生时的情况。

  视频里，程婉亲口承认一切都是她策划的，她不过是想借此向顾义虔逼婚，她妄图推程霏下楼，自己却不小心摔下去，程霏抓住她的手，企图拉她上去，却反被她扯下楼去……种种真相瞬间还原在众人面前，程婉像是突然被人扒下了假面，满脸惊慌。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却被对面的路人不小心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