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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见过年龄大的同僚生过这样的病，说是中风，大病一场后身子便没了知觉，有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躺在床上要人伺候，活的生不如死。
“没，会好的。”姜宛连忙解释，她迅速擦走眼泪，把那碗药端了过来，想让姜坤言喝掉。
却不想姜坤言一把打翻了药碗，脸上隐隐露出崩溃神色。
姜宛知道她爹骄傲孤高了一辈子，很难接受后半生很可能瘫在床上的事实，她便只耐心哄着，想把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姜坤言扶额，不再看姜宛。
第二十六章
姜宛面上露出迟疑，但看姜坤言当真不想理自己，想着他也需要冷静，只好先出去等他休息好。
姜宛刚出去走了几步便摔在了台阶上，她膝盖磕破，血粘在了衣服上。
姜宛皱皱眉，心里愈加觉得憋闷。
“地上凉，别伤了身子。”元昊恰巧看见姜宛跪坐在地上，立刻快步过来将她抱入怀中。
他面上的担忧丝毫不作假，可姜宛却想起了她当初被罚跪在雪地里，他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场景。
一个人，怎么变化这么大。
有外袍挡着元昊没能看见姜宛身上的伤，姜宛也不说，默不作声由着他把自己抱回了房间。
“谢谢你元昊。”姜宛柔声说，脸贴在元昊的胸膛，目光不见多少神采。
她不告诉元昊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了，用这幅深情模样做戏，心里倒觉得好笑。
“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孤。”元昊此时才发现了姜宛的伤口，他不避嫌的蹲下身抱起了姜宛的腿，拿出药来一点一点细心帮她上药。
姜宛目光深沉盯着他的侧颜，莫名笑了一下。
元昊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轻笑着说道，“傻子，疼了不哭，笑甚。”姜宛闻言摇摇头，并不回答。
“看见你爹……可想起些什么？”若是没有姜宛，说不定元昊早就借着姜坤言的手先把一部分长安贵族算计上了，如今他想开了，只要姜宛能好好地，过去的那些他也可以陪她一起忘了。
姜宛又摇了摇头，元昊被她的傻样弄得笑出了声，本冷峻的脸庞看着柔和了许多。
“我家中可有别的人，他们都在何处？”姜宛故意这样问，怔怔盯着元昊，等着他的回答。
元昊迟疑一下，随即开口说道，“如今只有岳丈了，原本你家中还有一兄一妹，不过早就不在了。”元昊说的隐晦，实际上姜家除了姜坤言被意外救下，其他人都被三皇子找了由头砍头的砍头，发落的发落，竟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元昊只想让姜宛活在他的世界中，中原没有什么让姜宛牵挂的，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
若姜宛真想不起来也只会当做他们是意外而亡，可如今她实际都知道，自然被这意外打击的无法装下去。
元昊有些惊讶，连忙问姜宛怎么了，姜宛只好恢复神情，撒娇似的说了声，“你把我弄疼了。”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姜家巨变，她反倒是因为元昊的庇护逃过一劫。
元昊轻轻吹了吹伤口，随后问起了姜坤言的情况，大夫诊断时他也在场，得知姜坤言八成中了风，饶是他也有些唏嘘。
当年他在中原，长安权贵圈子就像一滩污泥，什么肮脏的事都有，而姜坤言是少有的自清一派。
“我明天让人再拿些人参鹿茸来，你爹的身子需要好好补补。”上次拿来的党参还没用完呢，元昊要给，姜宛便收着，现在的她可一点都不会替他心疼。
两人聊了一会，便听见宫人禀报，姜坤言要见姜宛。
第二十七章
姜宛收到消息立刻去了姜坤言那里，一炷香的路程生生被她缩减了一半。
姜坤言此时正闭目修养，姜宛来了也不敢出声，只站在一旁安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姜坤言才像是发现她的存在似的睁开了眼，他招呼姜宛坐下，神情严肃的让姜宛心惊。
姜坤言让她把宫人都撤走，姜宛虽疑惑不已，却也听了他的话，一时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这半年来姜坤言苦苦死撑，面容憔悴的早看不出当初清隽风骨，他的眼中满是血丝，一夜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宛儿，姜家没了。”姜坤言本不想告诉姜宛的，可如今再不说，以后也没机会了。
姜坤言担忧姜宛今后无处可去，西夏皇宫一看便知不是她的栖身之处，姜坤言虽自身难保，却也要拼了老命为自己女儿谋算好。
姜宛一听姜坤言的话泪便落了下来，方才元昊说的时候她强忍着难过，可看见父亲后，她如何都忍不住了。
“哥哥不是去江南了么，妹妹也许了人家……今年本该嫁人了吧。”如果没有这场纷争，她妹妹本应该和自己的如意郎君过着安逸生活的。
提起这些，姜坤言的情绪也激动了些，他深吸口气，沉声把这些年的事都简单交代了出来，姜坤言想明白了，与其一直瞒着姜宛还不如让她都知道，最起码，待他死后也能知道她哥哥和妹妹都葬在了哪里。
“三皇子想让欢儿入宫，我与他周旋之计他竟找人玷污了欢儿，欢儿，欢儿贞烈，夜里便跳了井。”姜坤言几度哽咽说不出话来，姜欢跳井那天晚上三皇子把他留在宫中，他回来后，只看到姜欢已经被泡的浮肿惨败的尸体。
“你哥哥被人诬陷【创建和谐家园】朝廷赈灾银款，从江南押着进京候审，我知三皇子不会放过姜家，一路小心，却不想，还是，还是半路……”说到一半姜坤言再出不了声，他张着嘴无声哭泣，姜宛虽没经历这些事，却也能想出当时姜家举步维艰进退维谷的样子。
可那时她在做什么，她在被元昊折磨，被苏曼儿折磨。
她身为姜家女儿，不为家族争取荣耀，不保护自己的兄弟姐妹，却一直在红尘恩怨中犯糊涂。
姜宛眼中溢满悔意与恨意，她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石，压的她喘不上气来。
“你爹我现在也成了废人，听爹一句话，西夏绝不是你的栖身之处，回中原，莫去长安，去江南，我与你哥哥的部下都在那里，他们会庇护你。”姜家就剩姜宛一个人了，辉煌的姜家终是倒下了。
“不，爹爹你会好起来的，我们一起走，一起回去。”她一人哪里是家，如今姜坤言才是她的主心骨，若是离开姜坤言了，姜宛或许会彻底崩溃。
姜坤言知道自己的离开对姜宛来说是一种残忍，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这半年来他耗尽心血，亲人一个个离他远去，他累了，太累了。
“乖，好好活着。”姜坤言不舍得碰了碰姜宛的手，看着自己一直发抖的手掌，姜坤言面露难过，这破败身子还有什么用，他甘愿死了化作一柸黄土，千万别麻烦了孩子。
姜宛拼命摇头，她咬着嘴唇不肯出声，紧紧攥着姜坤言的手，抽泣着险些呼吸不上来。
可无论她攥的多紧，枯瘦的手却还是慢慢松开了力气。
姜宛猛地抬头看去，却看见姜坤言微笑闭着眼，仿佛沉睡了一般。
姜宛心头猛地一滞，她跌坐在地上，颤着手朝姜坤言鼻下探去。
第二十八章
她多想父亲会猛地睁眼，笑着再逗她说声“宛儿真傻”，可冰凉的触感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姜宛扑在姜坤言身上，紧紧抱住了他，她不相信姜坤言离开了，一个劲晃着他的身子哭泣喊道，“父亲，父亲你快醒醒啊，别骗我了，宛儿听话，宛儿都听话！”若她没有那么任性，若她在父亲身边时能多尽尽孝道，姜宛后悔的事太多了，直到此刻她才知自己错过了多少。
可长生丸只有一个，这世上再没有后悔药了。
姜宛绝望的嚎啕大哭，她把姜坤言抱在怀中，恨不得死的人是她。
她胆子最小，莫说是死人，就连死掉的家雀她都不敢碰，以前姜坤言还拿这件事打趣过，说他死后姜宛会不会怕的不敢守灵，可如今姜宛抱着姜坤言的尸体，一瞬间彻底成熟了。
“怎么回事？！”姜宛的哭声惊动了外面守着的宫人，他们没有命令不敢进来，便叫来了元昊。
元昊推开门看见了姜宛，他第一次看见姜宛哭成这样，心里猜出了八成，便默不作声的走到了她身边，无声陪伴着。
他知姜宛最依赖姜坤言，自然接受不了这种事情，从今以后姜宛只能依赖自己了，他心底竟隐隐生出些激动来。
“我爹，救他。”姜宛一手攥住元昊的衣角，她知自己在无理取闹，理性告诉她姜坤言回不来了，可她不依，她要找一个能允许自己无赖的人发泄。
“宛儿乖。”元昊安慰姜宛的语气太像姜坤言，一生一死，让姜宛更加无法接受。
姜宛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黑她才允许别人近姜坤言的身，给他清理收拾。
姜坤言死时面容无忧，虽只五十岁，却也能算是喜葬。
喜葬是大好的事，一旁的亲人虽难过却也不能哭出来，姜宛看着他们收拾，自己只能捂着嘴不敢出声。
收拾了整整一夜，自元昊登基后宫中便没有过丧葬之事，姜坤言的棺材都是临时准备的。
元昊本想把他安葬在一处风水宝地，姜宛却拦下他，想把姜坤言的棺椁送回中原。
落叶归根本是常理，但难就难在如今中原与西夏关系正是紧张的时候，再加上姜坤言的身份不明不白，他一个宰相却从西夏回来，若是三皇子追究起来说不定刚入中原地界便直接把他挫骨扬灰了。
姜坤言心里也清楚，所以死前嘱托姜宛，若是没法子送回祖坟便让她把他的尸身烧了，留下骨灰带在身边，断不可葬在西夏。
烧亲人尸体乃是大不敬的事，姜宛本不同意这么做，奈何姜坤言生前一直坚持，加上时世如此，她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姜坤言的尸体是在皇陵里烧的，姜宛亲眼看着父亲的面容消失，最后化成一捧骨灰。
“节哀顺变。”元昊拍了拍姜宛的肩膀，沉重的安慰她。
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姜宛不想宣扬出去，元昊便压的死死的。
可谁知，终究还是被苏曼儿知道了。
火烧亲人尸首，这可是违背人伦的大事，饶是姜宛有天大的本事这件事一旦传出去那些守旧派也会用唾沫淹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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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儿眼露精光，急忙吩咐宫女拿牌子出了宫。
第二十九章
这些日子苏成海对苏曼儿冷淡了许多，若不是苏曼儿派人来找，他根本不会进宫去看她。
一方面是之前苏曼儿的话让他彻底寒了心，另一方面倒是因为元昊开始隐隐压制起他来。
苏成海当然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元昊正一点点砍掉他的势力，他若再不小心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自己的一切都夺走。
收到苏曼儿的心苏成海本是不想去的，她无非又是让自己帮忙弄走姜宛，现如今他哪有心思再掺和后宫女人的那些烂事，可架不住苏曼儿一再求，他们终归有父女情谊在，他一时心软，还是进了宫。
苏曼儿见苏成海来了也不敢再提什么无理要求，她连忙把下午那事告诉了苏成海，求他帮自己想想要如何是好。
苏曼儿不傻，她先前只是冲动才差点毁事，如今冷静下来她势必要好好利用起这个把柄。
苏成海坐在椅子上捻须沉思，元昊瞒着他们把姜坤言带回来本就是个大事，没想到这人竟这么没福气，直接死在了这里，死就死了，还非要烧了尸首，真不知该说他是忠心还是愚笨。
“这事除了我你还和谁说了？”苏成海沉声问，苏曼儿立刻摇了摇头，说，“没人知道。”苏成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眼里露出算计目光来。
他当年助元昊成事，元昊现在竟想甩掉自己，呵，他怎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父亲，不如我们把这件事闹大，看姜宛那个贱蹄子还怎么装无辜！”苏曼儿得意笑笑，把手帕捏的紧紧的，仿佛看见了姜宛失意求饶的模样。
“不急，我自有办法。”苏成海对苏曼儿的情报感到满意，对她稍稍柔和了些，即便是不耐苏曼儿的妇人之见他也没表现出来。
苏曼儿担忧苏成海不会对姜宛下手，心中便有些焦虑，可看着苏成海胸有成竹的模样开口的话又不得已收了回去，只得撇撇嘴开口说道，“都听父亲的。”各怀心思的人们均是一夜未眠，姜宛碰到父亲骨灰的第一刻就控制不住昏了过去，等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一睁眼就看见元昊面前跪了一个宫女，正哭哭啼啼的求饶着。
元昊担忧姜宛舍不得离开，可又怕宫女的哭声吵醒姜宛，便命人用帕子捂住宫女的嘴，除了审问之时都要堵着。
姜宛疑惑的走到元昊身后，便听着宫女说道，“不是奴婢告诉贵妃娘娘的，奴婢也不知怎的就被娘娘听了去，求求您放过奴婢吧。”紧接着宫女看见了姜宛，立刻挣开束缚拼死抱住了姜宛的大腿，只求能博得姜宛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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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创建和谐家园】鞋袜就下床了。”元昊柔声说，似乎没受到半点影响。
姜宛却有些魂不守舍，她看向元昊，满心愧疚问道，“我父亲的事被别人知道了？”中原人，还是中原丞相死在了西夏皇宫里，这件事传出去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势必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没事，知道的人不多，孤会想办法压下来。”姜宛这才踏实下来，眼睛扫到一旁哭泣的宫女忍不住朝元昊求了求情。
这宫女顶多十三四岁，又瘦又小的还是个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抓出了她一人，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被顶包的，就算惩戒了对背后的人也没有影响。
第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