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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南殊,你还是不敢承认么?你明明已经爱上了她,却还要逼迫自己去恨她,真是可怜……”
“闭嘴!我就是死,也绝不可能爱上孟亭西,她是我的仇人,我留她在身边,不过是为了折磨她……”
“若非晏家对你不住在先,我早已杀了孟亭西,然后陪着阿宁共赴黄泉,何须受你所迫,做这个无趣的帝王,还要日日面对着她?”
……醒来时,我就已经躺在了熟悉的地方——我的寝宫栖迟殿。我呆呆望着头上帐顶许久,春进来,无声替我换了右手上的伤药。“春?”
我沙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你可知道,何为双生蛊?”
春似乎被吓住了,手上一顿,想要起身,脚下却一个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矮凳。“娘娘,婢子失仪……”
春说着,拍拍手就要过来继续替我收拾手上伤口,几乎是同时,大门外响起一阵激烈的争论声。“好大的狗胆,本宫二品妃位你也敢拦?”
是姜瑜的声音!我与春尚在混沌之中,姜瑜已然携人气势汹汹地破开了寝门,绕过八宝紫檀翠屏,在我床前趾高气扬地站着。“谋逆大罪,皇上会放过你,可本宫却是不会的。”
言已,冲身侧宫娥一个神情示意,那些宫娥便将春从我身边生拉硬拽地带开了。我手上有伤,加之躺在床上实在太久,浑身使不上劲儿,只能任由她们为非作歹着。姜瑜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电光火石之间,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条软鞭,在空中甩出一条漂亮弧线,最后,缠上了我的腰身。她将我从床上扯拽下,让我重重摔倒在了地上,手上还未痊愈的伤口瞬间裂开,月白亵衣上,一时又徒添了几分可怖的妖冶血色。“你这张脸都已经成了这幅模样,他怎么就还是舍不得呢?”
姜瑜将鞭子缠了几圈,绕在手上,冰凉的鞭身一下下敲打着我的脸颊,恨不能将其毁得一干二净。我的眉心曾被晏南殊剜下,颈部曾遭重创,若非仔细瞧,是实在没有宁故的影子的。可……我冷笑:“因为他爱的是我,而不是你啊。”
底气十足,笃定得姜瑜脸上现出动摇之色,连我都险些要将自己的话语信了去。说话间,那道明黄身影已然硬生生挤进了我的视线。姜瑜欲重拾旧技,一双眼睛里迅速染上氤氲汽水,只是还没张口,便已被晏南殊厉声斥责。“朕不是下过旨意,不许来此的么?”
似是被晏南殊吓住了,姜瑜唇角扯了扯,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在晏南殊的冷言冷语中愤懑不平地转身退下。晏南殊伸手过来,意欲将我扶起,却被我啐了一口,恶狠狠地拍开了。晏南殊立即怒道:“孟亭西,你别得寸进尺!”
他这样恼怒,却莫名勾起我心底的报复【创建和谐家园】,我恶毒地说:“可你又能怎么样呢?晏南殊,你不敢杀了我。”
第19章
双生蛊,并蒂开,同生同死。我知道什么叫作双生蛊。晏南殊是真心爱宁故,且爱得深沉。为了一张神似宁故的容貌,他甚至不惜救下自己的仇人,用了自己的寿命作赌注,与我一起种下双生蛊。才刚晏南殊那样护着我,连素日最喜爱的姜瑜也狠得下心去责骂,不过也是因为这样一张脸,还有,我若是被姜瑜折磨死了,他晏南殊,也活不成。如今我们两个,性命相关啊。谁能想到,晏南殊肯拿他一半的阳寿分予我,只是为了这样一张脸?我仍旧说着他所认为的不知好歹的话语,以口化作刀戟,一下又一下地戳在晏南殊的心窝上:“你以为,我应当对你的救命之恩感恩戴德么?“若非是他,我何须一次自戕,一次被王德胜所害,不得不接受着自己时日无多的折磨?“我孟亭西是贪生怕死不错,可,若是能在下地狱之时,有你相伴……晏南殊,你说,这样好不好?“话未说完,我含着笑意,从梳妆台上一把夺过一支赤金缠珞双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脖颈当中。巨大的痛楚瞬间将我淹没,可这样的死法也太慢了,我正欲蓄势咬舌,却不防晏南殊骤然一掌袭来,将我击倒在地。他掐着我的下巴,眸子里迸发出熊熊烈火:“孟亭西,没有我的准许,你敢死?”
一道骨头错声响起后,晏南殊直将我下巴卸了。他嚯的站起身,留我瘫倒在地,承受着剧烈的苦楚,痛苦不堪。“你是近身伺候贵人的?”
晏南殊命人将春押了上来,沉声问道。“是……”
春的话语尚未来得及说完,晏南殊已然一脚将春踢翻倒地,口中吩咐着:“将这贱婢带下去,处以滴水之刑。”
春骇得浑身战栗不住,一脸期许地望着我,可直到遭人拖拽出去,我也没能开口为她说一句话。她声嘶力竭地向我求救:“贵人救奴婢,不,奴婢不要——”
我下巴实在太痛,连说一句话也成了奢侈,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春被他们带了下去。最后,我勉力抓住了晏南殊的衣袍衣角,用指头在他的暗云流纹长靴上不住划着。晏南殊蹲下身,攫住了我的手腕,止了我的动作。他问:“孟亭西,你想救她?”
眸色晦暗不明。可我无暇顾及他的感受,只能咿呀着连连点头,哪怕这样的动作牵扯出了无尽的痛意。晏南殊的手缓缓紧了,攥住我的那只手背上,一条条明晰的青筋爆出,却又因皮肉而遭到了限制。就像是晏南殊的情绪,明明是恨不能杀了我,却仍旧要死死压下。我真怕,有一日,他再也忍受不住,从隐忍中冲开,带来更为巨大的毁灭举动。终于……晏南殊松开了我,双拳却捏得更紧,我甚至能看到豆大的血珠儿从他袖中滑落,滴在了地面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啪嗒”
。可我还是听见了。因为我见到一颗又一颗,源源不绝地淌下,然而,晏南殊却似毫无知觉一般。他是不会痛,亦或,他心里有更为苦痛的事,所以连这样的伤,也成了微不足道?更痛……是因为没办法亲手杀了我么?只是,我还没等到一个答案,晏南殊已然做出了决定。他将手迅速甩到了后背,又上前几步,将那滩可怖血渍从我视线移除:“好,我可以不杀她。”
“只是,她疏忽职守是大罪,孟亭西,我给你恩赐,你的伤何时能完全痊愈,那么,她便何时回来。”
第20章
我开始将那些苦涩得令人想哭的药尽数喝尽,吃完晏南殊着人送来的一切补膳。春还在等着我去救她。我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在我最为失意落魄之时,是春留在我的身边,给我最为结实的怀抱——温暖而又安稳。尽管那时的她不过是为王德胜所迫,可她的确真心待我。半分虚假也无。我孟亭西一生罪孽太深,害死了太多的人,无论有意无意,他们终归是因我而死。所以我更不能将春的性命视为无谓,我要她好好的,带着孟亭西这辈子仅存的那一点儿善意,活出一个绚烂春意。混混度日中,三个月已经过去,我微微张口,下颚的痛楚消散了不少。皇家的药材一向极好,我额上颈部的伤痕祛了许多,可到底还是有些印记的,就像我与晏南殊之间的隔阂,即便我们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但它就在那里,生生隔开了我们两个。下了朝,晏南殊如常过来,仔细端详着我的脸。他爱极了这般,因为这样,我时常得见他眼中涌现出的溺水温柔,那曾经让我无限眷恋沉沦的神情。可我深深知道,他不过拿我当作了一个盛装宁故容貌的容器。“如今,可是能将春放了出来?”
等他看完,我才能轻声问着。瞧,在他面前,我就是这样一个毫无尊严的人。曾经许下的一个个誓言——要亲手取下他性命,在他跟前用着我最为骄傲的姿态去狠狠嘲笑他的错误,都在他至高无上的权利下臣服。生平第一次,我觉得,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竟是如此的美好。那个位置,曾让我倨傲地嫁进晏家,此刻,也让我如烂泥一般屈服在晏南殊的铁腕之下。晏南殊微微一愣,旋即恢复了一个真龙天子该有的漠然神情:“你将王德胜的人看得这样重?”
我不置可否。看重春的性命,与她是否是王德胜的人无关。就像他爱宁故,与顶着这张脸的人究竟是谁全然无关一般。晏南殊终于还是无言以对,承受着我的冷漠,他便用更为无情的行动来报复着我。他带着我前往慎刑司。大门甫一打开,一股子沉闷潮湿的气味儿迅速涌进人的鼻端,令人作呕。我忍不住俯下身,扶着门框,开始止不住地呕吐起来,可最终,也只有一滩酸水落在门槛上。晏南殊毫无耐心,冷声讽刺道:“你不是看重她么?怎么,还没见到人就这样了?”
言已,不容分说地拉住我的手腕,一路拽了进去。“晏南殊,你凭什么?”
他凭什么这样高傲又残忍?难道,就因我的一时错误,就要活该承受着他的无尽折辱?只是我这样一次次的质问是没有结果的,因为下一刻,我便被眼前的景象深深惊骇住了——春坐在一把椅子上,四肢自由安放着,头顶却被固定在一个坚硬木板中间的圆洞内,不能动弹。她的头顶上,高高悬挂着一个木桶,桶内间隔一段时间便会滴落一滴水来,恰中她的发顶。春原本浓密乌黑的青丝悉数落在了她的脚边,头皮一块块脱离了天灵盖,露出白花花的颅骨,甚至依稀可见【创建和谐家园】嫩的脑组织……这样刀剑不加身的刑罚,看似宽宥,却又残忍无比。那是——滴水刑。似是听闻响动,她倏然睁开眼,见是我,眸子里一闪过儿莫名情绪,随之便是空洞嘶哑的干吼。“贵人救奴婢,救奴婢……”
第21章
春才喊出这一句,顷刻间,便又露出狰狞神情,口中嚎叫【创建和谐家园】不住。她发了疯似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原本修长好看的指甲悉数掐断,在自己的胸膛上抓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我欲过去,却被晏南殊死死拉住。“晏南殊,你根本就不是人!春她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错都没有,可你却像一个恶魔,不依不饶,你恨我,尽可针对我一人,为何一定要伤害无辜?”
一想到晏南殊这样对待春,是因我而起,我除了自责,便只有害怕。我太害怕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其他什么,竟从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变成了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晏南殊眼底划过一缕不可名状的情绪,旋即,他冷声道:“无辜?孟亭西,你身边的人,可有任何一个是无辜的?”
春到底还是被放了开来。晏南殊尚在,于是,她在得到自由的那一刻,便是当即跪倒下来,用她那习惯下垂的头颅磕在肮脏的地面上。“奴婢叩谢皇上隆恩……”
一遍又一遍,可这样的卑微,最终只是换来晏南殊的一声冷哼,以及转身。临走时,晏南殊的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少顷,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便已迅速离去了。他看我的神情,如同看着一个蝼蚁——微不足道。我将春带了回去,又请人去唤太医过来,可谁知,却引来了王德胜。他道:“一个贱奴,也配得上请太医?”
随后,他看向了我,眸子里不再是曾经似笑非笑的客气疏离,而是完全的冷漠。“贵人,皇上命奴才给你请了太医过来请平安脉。”
“不!”
我强硬地说,“你去告诉晏南殊,不给春看,那么,我也不看。”
我实在太知道晏南殊的软肋,他那样在乎我的身体,每日的平安脉过后,他都要亲眼看着宫人抓药煎熬,从不肯错一眼。那真是很好的一副深情模样。果然,我的任性很快逼迫了晏南殊过来。“孟亭西,你一定要惹恼我才甘心么?”
他一把将我按压在了椅子上,才刚抓过我的手臂,我便用另一只手去抓他的手。晏南殊嘴里“嘶”
一声,面目有一瞬间的狰狞。他的手臂与我的一样,曾经种下双生蛊之时,划开了一道大大的伤口。数月过去,我的伤口早已结痂,只有晏南殊,那里永远都泛着白肉,咧着巨大的伤口,像是一直被利刃划开。这成了我唯一能报复他的办法——唯一能看着他痛苦的办法。可晏南殊丝毫不肯放弃,他任由我用尽了全力去使他痛苦,却还是将我的右手按在软垫之上,口中吩咐道:“快替她瞧瞧。”
老太医依言上前,伸出微颤的手,虚虚搭在了我的腕上,片刻后,他探了一口气,惹得晏南殊眉头一紧。“可是她病情又反复了?”
晏南殊喉咙一动,吞咽了一口,不觉放轻声问道。我清晰听得他连呼吸也收了好些。怎么?若真是这样担忧我,又怎么会做出那么多伤害我的事情?晏南殊,宁故的脸,对你来说,当真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吗?可未及我问出口,那老太医已然上前,复又再次小心躬身替我把脉。少顷,老太医倏然挪动着龙钟身躯,拜倒在地,老态尽显的声音中透出铿锵话语:“恭贺皇上,恭贺贵人,贵人已然怀有两月身孕。”
“你确定无疑?”
晏南殊闻言,蓦地惊坐起,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老臣确定。”
话音未落,晏南殊已然朗声一句“分赏六宫”
,随之便是齐声的叩谢。他是真的高兴,然而他回头望向我时,我看见他脸上的喜色迅速褪下,阴沉得滴水。
第22章
晏南殊的脸色变得快,可我只想笑。只是我从听闻自己身怀有孕的时候,心内便深受了许多的煎熬,此刻连笑,竟也笑不出来。晏南殊他怎么有脸笑?他可是忘记了,我与他的第一个孩子,被他亲手掐死,死的时候,幼嫩的脸上满是涨紫颜色。我的孩子,却永远都不知道,夺走他来到这世间生存权利的人,便是他的身生父亲。而掐死他的理由,竟是我无意中毁了晏南殊与宁故的长相守之约。如今,我的腹中,还有一个孩子。可晏南殊很高兴——因为我有着宁故的面容,他便可以假装这个孩子,是他与宁故的孩子。想到这里,我忽然停住了正在捶打着小腹的手,嘴角扯了扯,想要弄出一个笑容来,却发觉,嘴角苦涩得如同苦黄连一般。一定很难看罢!晏南殊也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孟亭西,你疯了!”
见我迟迟毫无反驳话语,晏南殊身上的戾气降了几分,可话语仍旧强硬而霸道,他说:“这个孩子,你若是敢对他做出什么,我便将你这栖迟殿内的人都一一凌迟了。孟亭西,你听见没有?”
晏南殊与我有双生蛊牵连着,他不在用我的性命威胁我,转而学会利用我的恻隐之心。现在的我不怕死,而他,还不想死,也许是为了继续享受帝王的尊荣,毕竟这带给了他无限的权利,也许……还有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可是现在,我的的确确是想护着春,还有那些无辜之人。晏南殊对春使用的手法还历历在目,那样的残暴不仁,只消一想起,我就忍不住后怕。我不能再牵连他人。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我作为一个母亲与生俱来的责任。腹中的这个孩子,是一条生命,与我有着最为亲近的血脉关系,哪怕,他身上也有着晏南殊的血液。生下他,或许我便又有了一个活着的理由,至少,我不再是为了晏南殊而活。“呵!”
我冷笑一声,“晏南殊,我是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作甚么?”
晏南殊的脸色旋即变得难看,眼眸中的亮光闪烁了下,似乎是在恼怒,但更多的,是我完全看不清的情绪。他毫不客气地回击着我:“母亲?你可别忘了,你的母亲,也是身为人母,可还是轻易夺走了阿宁与她腹中孩儿的性命,她那时已然九个月的身孕,即将临盆,可你的母亲连一个活命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孟亭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除了恕罪,别无选择。”
晏南殊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额头上青筋突突跳动着,目眦欲裂,声声叩问着我,只差将他那紧攥的拳头挥向我。没有给我丝毫辩驳的机会,晏南殊就这样给我定下了罪。母债女偿,何况这一切的根源,到底是因为我一时的私心而起。可我究竟还是见不得晏南殊好过,我如他一般恶狠狠地戳破他的幻想:“恕罪?晏南殊,宁故死了,我自戕赔过她一条命,你与她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才刚出生,便被你活活掐死,难道这一切还不够么?”
我说得气喘,可还是不肯认输:“若说恕罪,你欠我孟家的,不比我欠你的少。”
从我与他结下双生蛊的盟约后,我们从来没有针锋相对得这样激烈。这是头一次,晏南殊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地离去,甚至连一个神情也吝惜舍我。他走后,我无力地瘫倒在地,方才一战,像是用尽了我这辈子的所有力气——累,太累了!春欲将我从地上扶起,却被我拒绝了。“贵人,都是婢子不好,才惹得王公公不快,如今拖带着贵人与皇上也这样。”
春骤然跪在我跟前,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她头顶的一撮乌丝早已脱落光了,只得用了假发遮掩住,虽然看不出什么,然而她却再不能梳最好看的发髻。似是察觉我落在她头顶的目光,春蓦地抬起头来,眼神冷得我都吓了一惊。“春……“
第23章
方才的悚然似乎只是我一瞬间的错觉。春很快恢复了素日的温婉模样,笑着问我:”
贵人怎么了?““无,无事。”
我摇了摇头,让她将我扶起,坐在了软榻上,好为日后作出打算。看晏南殊方才的样子,定是极为看重这个孩子。那样的笑容不会有假。我的第一个孩子,晏南殊得知他的存在后,最先的反应并非是喜悦,而是恐惧。是的,确确实实的恐惧。只是当时的我沉溺于自己编织的幸福梦中,不肯醒来,所以将那抹惧意当作了一时错觉。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单纯得发蠢。虽则我们发生了那样大的一场争执,可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没有错,晏南殊看重这个孩子。一脸几日,栖迟殿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甚至连平素最看我不去的姜瑜也亲自来道贺。姜瑜在我这里张望了许久,厚着脸皮做了许久,方才悻悻离去。一脸几日都如是,我甚至疲于应付。可我还是每日用着最好的状态,坐在栖迟殿的大树底下,让春将殿门敞得大大的——我始终没有见到晏南殊的身影。我其实是不愿见到他的,因为他总是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可当他真正不来了以后,我却又觉得心头莫名空缺了一大块。那里空空荡荡的,像是冷宫一般荒芜。春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对我开口:“贵人可还记得,您问过婢子,关于双生蛊的事?“极是小心翼翼的。我的心头一紧,像是被人猛然揪住,将呼吸也遏止了。我倏然坐起,问道:“怎么说?”
春环顾四周,我会意,将一干人等悉数遣退,方才又问她一遍。春在我耳畔,对我轻声道:“双生蛊,须得用自己的心头血喂养蛊虫三年,之后,才能种在他人身上。”
“奴婢知道,贵人对皇上是实心实意的,可皇上知晓您病情时,您只有短短三日的功夫。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是不忍贵人深受皇上欺骗,还要饱受相思之苦。”
相思苦……我细细咀嚼着春最后的这一句,禁不住自嘲。连春夜看得出来我的爱意,可他怎么就丝毫看不出呢?骗我么?可晏南殊欺骗我是为了什么?就为这一张脸么?春继续攻克着我心底的防线:“贵人可知,皇上与王公公到底是个甚么关系?”
许是见我惊愕模样,春骤然一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皇上尚未起势之前,是一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哥,还娶了前朝公主,你猜猜,王公公与皇上是个甚么交情?”
片刻,确信无人后,春方继续道:“这王公公啊,是晏家的义子,也便是皇上的义兄呢。若非是婢子无意中窥听得,只怕着宫里晓得的人也没几个……”
春的话语尚在口中,我已然腾地从秋千架上坐起,有些站不稳,险些跌倒在地。王德胜是晏南殊的义兄?他们竟是如此亲密的关系……我饮下鸩毒之后,是王德胜救下我,给我服下蛊毒,让我杀了晏南殊,可当我真正要死时,又是王德胜,给我与晏南殊种下双生蛊……怨不得晏南殊轻易得知我便是孟亭西,倘是王德胜一时顾念旧情,或是对我所为摈弃,告诉了晏南殊也不一定呢。一切都说得通了。可我还是不解,为何王德胜对待我与晏南的态度殊忽冷忽热?王德胜曾说,我与他有深仇大恨……一时杀,一时救。越想,我越觉得心底发凉,寒意从脚底袭遍全身,仿佛长安的冬天就要到了。不对!双生蛊、王德胜……我必须要从晏南殊那里得到一个确凿证据。、
第24章
有时我真觉得这张脸极好,给我带来了许多的便利。就如此刻,因这张脸,晏南殊对我宠得如同对待这世间最为珍贵的珠宝,加之我身怀六甲,以故我进入晏南殊的寝殿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我有太多的疑问,想要质问晏南殊,可我不能连累春和其他人,所以我并没有带人随从。王德胜并不在这里,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契机。我找遍了寝宫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晏南殊的身影,却终于在他床头处找到一轴画卷。怀揣着好奇心理,我还是打开了——一个无脸女子立在一丛红梅中,素手撑了一把二十四骨竹伞,凌霜傲然,白雪皑皑,留白太多,却又十分完美勾勒出女子的玲珑身躯,我正欲思想究竟是谁,耳畔迅速传来了一声暴喝。晏南殊着急地夺过我手里的画卷,劈头盖脸地便是一顿训斥:“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闯进朕的寝宫……”
话音未落,我便见晏南殊脸上迅速染上一抹讶异之色。“孟亭西?”
他顿了下,唤我,然而,只是一瞬,他便背手过去将那纸画卷收好。“谁许你过来的?”
他背对着我,可我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我终于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找回了自己来此地的目的。我道:“晏南殊,王德胜与你,究竟是个甚么关系?“晏南殊的身躯微僵,半晌,殿内的空气似乎凝固冻结住了,两人的气息心照不宣地缓缓吐出,最后纠缠成一股欲燃将燃的导火线。他蓦地转身,静静注视着我。我这才惊觉,不过一月不见,晏南殊竟已换了一个模样。昔日俊朗无双的面容上,此刻尽是疲色,瘦得脸部轮廓的骨头高高凸起,显得整个人愈发刚毅,只是眼底遮掩不住的乌青颜色太过惹眼,道尽了这些日子以来,晏南殊正在受着怎么样的一种折磨。我张着唇,半晌无言。可尚未等我开口,晏南殊却似狂风中摇曳的飘零枝叶,摇摇欲坠地就要倒下。我忙扶住了他,任他沉重身躯压在了我的单薄肩上,我摸上他的手臂上时,这才发现他臂上伤口又再次裂开,正往外汩汩冒出鲜血。鲜血沾染在我的掌心,黏腻得令人心慌!晏南殊躺在床上,呼吸短促,像是难以平复胸腔中的气息。这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方才那个中气十足的呵叱声,并不是他发出的。可见他对那副画的重视程度——连身体虚弱也顾不得,不许人染指就不是不许。霸道得令人嫉妒!良久后,他才终于幽幽转过视线来。我深吸了几口气,再度恢复成那个恶毒的孟亭西:“晏南殊,王德胜是你的义兄,对不对?”
他点头。我又不甘心地继续问着:“那么,当日我服下鸩毒,他救下我的事,你也早就知道了?”
晏南殊愣了下,微微眨眼,方道:“起先是不知道的,后来,知道了。但是我不信。孟亭西,你就应该早早死了的。”
那我都知道了,接下来是一切,都不必再问了。因我,晏家满门遭屠,王德胜是晏家义子,当然恨我入骨,所以这样报复,好似并无不妥。而晏南殊,看重这张脸,就跟那幅画一样。在我于心中暗自思忖之时,晏南殊冷不丁开口,他道:“孟亭西,不想死,就离王德胜远远的。”
第25章
为什么?我骇然抬首,恰对上晏南殊极为认真的脸。我嫁给他三年,又顶着这张脸伴他许久,对他的种种神情,了解得太深。晏南殊,此刻,他约莫是不会骗我的。我这才想起,王德胜曾多次想要取晏南殊的性命。我试探性地开口:“晏南殊你告诉我,王德胜他为何总是想要杀了你?”
晏南殊唇角微扯,似乎想要开口,但此时,外面一阵嘈杂声响起,生生将我惊了一下。姜瑜带着人破开了门,而我极快地发现了跟在姜瑜身后的春。“瑜贵妃这是何意?”
我才上前几步,便被人拦住,根本不能接近姜瑜。姜瑜冷笑一声,玉手一抬,抚上了高高梳起的发髻,取下一支凤钗:“何意?这不是要问问栖贵人么?”
“仗着皇上一点儿宠爱,便目中无人,三番四次谋害龙体,皇上饶得你,本宫可饶不得。”
说着,目光越过我,径直落在了榻上虚弱的晏南殊身上。她指着我,冲外面大喊道:“王总管,请大人们进来罢。”
姜瑜过来,俯下身来,对我耳语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宫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语未落,王德胜打外面进来,身后跟了一波身着朝服的官员。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便是姜瑜的父兄,甚至连晏南殊这样有着雄才远略的人都要为之忌惮的人。“皇上已数日未曾早朝,原以为只是龙体抱恙,却不想竟是遭奸人所害。幸得贵妃娘娘知情相报,我等才能以正朝纲。”
姜父义正言辞地说着,命人将我拿下,甚至不顾晏南殊的阻止。晏南殊高声厉喝道:“住手!”
“朕不过是几日惫懒,未曾去上早朝,你们都无法无天了?”
晏南殊装出一副有力样子,只是面上憔悴却又实在地出卖了他。姜父步步紧逼,不依不饶地道:“连栖贵人的贴身侍女都已承认,栖贵人谋害圣体,臣等不过是怕妖孽误国。”
我无暇顾及什么妖孽误国,只是他口中那句“贴身侍女都已承认”
,着实在我心头重重敲了一记。我将目光投向春,她却躲闪了下,下一刻,她复又昂首挺胸,蔑视地望着我。春徐徐踏步而出:“禀皇上,奴婢亲耳听贵人说,定要皇上万劫不复,以泄心头之恨。”
我一直以为,在我失去重要的亲人之后,春会是我唯一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可现实却狠狠泼给了我一盆冷水。在这样的一种险境下,肯为我说话的,竟只有晏南殊一人。他冷笑一声:“心头之恨?朕倒不知,何时与你之间,竟有仇恨一说,莫不是这个贱婢杜撰?”
晏南殊一把将我揽入怀抱,在我猝不及防时低头问我,趁机印下了一吻。一吻落了在我的额头上。这样亲密的举动,是我曾经倾力却求而不得的。可惜,他只是拿我当作一个替身。春显然是愣了一下,但旋即很快反应过来,她道:“可前不久,皇上与贵人才……”
她忽地住了嘴,可明眼人都知道,春指的是我与晏南殊吵架的那一日。也许是我宫里的耳目太多,只那一件事,便闹得满宫皆知。“才怎么?”
晏南殊继续逼问着春,“朕近日恰是忙碌,抽不开身,所以一直不曾涉足后宫,怎么,朕可是短缺了宫里什么了么,值得你们还要商量着来谋害朕?”
面容阴鸷而话语霸道。这样的晏南殊,却又是我不曾见过的。春被逼问得哑口无言,而王德胜始终一脸平静地望着这一切,然而我想起晏南殊此前所提醒我,要我小心王德胜。究竟我还是因为方才一事,而对晏南殊产生了几分的信任。加之晏南殊与王德胜身上的许多秘密,都让我对王德胜,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惧意。极深的惧意。
第26章
一众官员一时倒不好再说什么。晏南殊是他们推上这个位置的,他们不过也是看不惯有我这样一个人待在晏南殊的后宫之中。如今瞧晏南殊这样护着我,只怕心中是对我更为忌惮了。尤其姜瑜,我甚至可以看见她眸子里极为明晰的嫉妒之色。这厢,王德胜也终于开口:“既是误会,只烦各位大人奔劳走一趟了。”
可晏南殊却不似往常那样宽容,他不容反驳地说:“后宫妇人,最忌口舌,既然这贱婢如此不知好歹,便依宫规处置了吧。”
王德胜微愣,仍旧遵着晏南殊的意思将春带了下去。春立即害怕地睁圆了双目,不顾素日的形象,大喊大叫起来:“不要!奴婢不要!皇上,是瑜贵妃!是贵妃娘娘她与奴婢说,要奴婢将贵人带来此,然后指认贵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