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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安静里,小江起淮转过身,仰起头来看着江清和。
老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肩膀塌下来,似乎是在用全部的力气支撑着什么。
“爷爷。”小江起淮小小地叫了他一声。
江清和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脸,蹲下来:“嗳,爷爷在呢。”
“那个是我爸爸吗?”小朋友奶声奶气地问。
江清和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孩儿抬起头,眼睛清亮亮地看着他:“他不要我,爷爷要把我送回去吗?”
四岁大的小孩子,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连一丝难过的情绪都看不出。
江清和哭了。
他揽着江起淮,把他抱在怀里,细细地捋着他的背:“爷爷不送你回去,爷爷说了,要陪着我们阿淮长大的。”
“让我们阿淮读书,工作,长大以后娶媳妇儿,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爷爷会教给你做人的道理,会看着你成为一个好人,”老人声音哽咽,“爷爷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个时候的江起淮年纪还太小,他不太明白重蹈覆辙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他只缩在老人怀里,然后轻轻地点点头,用奶奶的声音说:“阿淮也陪着爷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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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治不出现的时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江清和会教江起淮读书,认字,小朋友无论学什么都特别快,基本上看过一遍的故事书,他都能完整的,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江清和还会教他下象棋。
老人把他抱在怀里,一个棋子一个棋子地告诉他,只是偶尔,他会对着某个棋子发呆,眉眼间都是深深的哀伤:“爷爷以前也教过你爸爸下象棋,他和你一样聪明,学得特别快。”
小小的一团窝在他怀里,手里拿着木制的棋子欢快地问他这是什么。
江清和给他起名叫江治,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够成为一名医生,治病救人。
但他没能看住他。
在他忙着工作赚钱,忙着各种各样事情的时候,那颗未经修剪的小树苗一点一点的歪了根子,从此再也正不回来了。
小江起淮安安静静地被老人抱着,听他说那些往事。
他其实对江治这个人并没有多大喜欢,因为每次提起他,江清和都会不高兴。
他觉得,只要他不出现就很好。
但他还是会回来。
有的时候是隔几周,有时候是几个月,他回来跟江清和要钱,江清和不给他,两个人就会发生争吵。
他回来的时候江起淮一般已经睡了。
县城里的老房子隔音不好,江起淮有时候会被吵醒。
他听见隔壁江清和的房间里出现争吵的声音,以及撞击声,他跑出房间,看见酩酊大醉的江治一把将江清和推倒在一边,然后不顾摔在地上的老人,疯了似的,翻箱倒柜地找。
他丢出了衣柜里所有的衣服检查柜底,拉出抽屉,打碎花瓶。
江起淮冲上去抱住他的腿,像只发狂了的幼年小野兽一样不停地咬他,使劲儿地打,而高大的男人只是伸出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拎起来,醉醺醺的酒气扑面而来:“你这个小野种还要反天?”
他像个小鸡崽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抓着他的手奋力想要挣脱,指甲抠进皮肉里。
男人大叫一声撒开手,狠狠地把他丢在一边。
他只觉得头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然后眼前是一片暗色的模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来,从下巴滴落,啪嗒啪嗒在地板上凝成猩红色的一滩。
江清和扑到他面前,抱着他叫他的名字。
眼睛闭上的瞬间,江起淮听见江治在笑,看见他终于从柜子底下翻出了一个棕色的钱包,然后带着满身酒气晃晃悠悠地走了。
……
江起淮在老家的房子里住了两年。
隔年,江清和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带着他搬走了。
房子被卖掉,里面的东西全部做二手处理,房子不值什么钱,到手的钱也不够他们重新买一套新的住。
江清和的卡和存折早就被江治掏完了,他们换了一个城市,在房租便宜的地方租了一个小房子。
搬家以后,隔壁再也不会有争吵和砸东西的声音在半夜响起。
他们都逃离了地狱一般的生活。
搬了新家以后没几个月,江清和接到了一个电话,江治伙同几个县城里有案底的小混混入室抢劫重伤两人被捕,受害者还没脱离危险。
电话那头说了很多,老人始终没什么反应。
他拿着电话,表情木然听着,手却在抖,然后挂掉。
江起淮仰头,看着老人通红的,浑浊的眼睛绝望又悲伤地看着他。
他抬起手,用指尖抹掉他苍老的脸上挂着的泪,六岁的小朋友用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爷爷,我会照顾你的。”
江清和哽咽着叹了一声:“命啊,都是命。希望他有机会出来的话,以后能痛改前非吧,有机会的话。”
江起淮握着老人的手,抿起唇,眼神暗沉沉地垂下去。
江治是江清和的儿子,他舍不得,但江起淮从没觉得他是自己的父亲。
他希望江治永远不会出来,他最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监狱里,用他的余生来赎罪。
56. 咕噜噜 他老阴逼了。
第五十六章
陶枝踩着九点整的分针窜进了家门。
陶修平和季繁一个捧着茶杯一个捧着可乐罐:“回来了啊。”
季繁喝了一口可乐:“回来了啊?”
陶枝下了出租车一路从小区门口狂奔回来的, 她撑着膝盖站在玄关门口大口大口喘气,没说话,朝他们摆了摆手。
陶修平看了一眼表, 从容地放下茶杯:“九点, 你还挺准时。”
“还挺准时。”季繁刚把他手里那听可乐喝完了, 做了个篮球投抛的动作夸张地丢进他脚边不到一个手臂距离的垃圾桶里。
陶枝气儿终于喘匀了, 她脱掉鞋子走到沙发前, 一【创建和谐家园】栽进了沙发里, 不想说话。
到家了终于歇下来以后, 她才觉得有些累, 明明这一晚上什么都没干。
她抱着沙发靠垫儿坐了一会儿,肚子很是时候的咕噜噜叫了两声。
陶修平看了她一眼:“没吃饱?”
“没吃饭。”陶枝老老实实地说,她起身, 往厨房走,“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晚上的菜都冷了, ”陶修平放下手里的笔记本,也跟着走过去, “爸爸给你下个鸡蛋面?”
陶枝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