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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声大，话也听不大清楚，李迢迢连忙道：“别慌别慌，多大点事儿啊，我很好，正在往回赶，马上到门口了，你别过来了，外头冷。”

  吴诗怡听她这么一说，又放下心来。她一个人出门，天黑又不认识路，确实有些害怕。

  “那我到楼下大门口等你啊。”

  “嗯。”

  李迢迢挂了电话，塞进裤子口袋里。她还穿着白天的衣服，一件衬衫加一件外套，很薄，风吹在身上简直像刀子刮一样。双手抱着身体，牙齿打颤，冷得不行。四周乌黑一片，空荡荡的田野上风声呼啸，说不怕是假话，纵然她天性胆大，此刻也是微生恐惧。

  但是她还是站在树下，就是万里替她追风筝的那棵树。就这么一个人站了好久，理清了来龙去脉，又回忆了一遍刚过去不久的美好下午，只是这温暖太少了，不足以抵消她此刻由外及内感受到的寒冷，更不能与累积很久的怨恨相抗衡。

  她是故意摁掉电话的。她想，她不能白来这一趟，不能白白受这些罪，心里慢慢有了计较。快步往回走，在望见村子里星星点点的灯光时，她停下来，随手拿了块石头。三番几次下不去手，最后眼睛一闭，咬住牙齿，砸在了右腿上。人对自己总是心软的，这一下只是破了点皮，连血丝都很少，李迢迢不满意，咬咬牙，又按着原地方砸了一下，这下终于有点血肉模糊的感觉了。

  她远远地扔出了石子，一瘸一拐地往村里走去，故意绕开了万里住的那栋房子。

  吴诗怡等在在门口，一下子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奔上前，扶住了李迢迢的胳膊。

  “迢迢，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怎么回事啊？严不严重？”

  李迢迢摆摆手，进了屋，示意她小声点。

  “小伤，夜里黑，没看清路，被绊了一下。”

  等到进了房间，吴诗怡才看清她右腿靠脚踝有一处牛仔裤的颜色已经变得很深了，晕染了一大块。脱下来一看，两人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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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迢迢，你怎么也不吭一声儿啊，这得多疼啊。”

  李迢迢走在风里的时候或许被冻得麻木了，确实没感到有多疼，所以下手也不分轻重。现在坐在柔软的床上，周身温暖，疼痛却钻心起来。

  “不打紧，这只是看着吓人，都是表皮伤，很快就会好的。”

  吴诗怡端了盆水想替她清洗伤口，没想到血肉里还沾着砂砾，得细心挑拣，她不敢看，更不敢去抠出来，仿佛是在扣自己的伤口一样。

  李迢迢鼓励她：“你只管弄，我一点儿也不疼的。”

  “不不不，我不行的，我从小连【创建和谐家园】都不敢看。”

  最后没办法，只能李迢迢自己动手。她的做法简单粗暴，抿着嘴唇，一盆盆冷水先冲下去，冲了个七七八八，表面的砂砾都掉了，剩下些顽固的，一个个动手清理掉。她想起之前万里从滑板上摔下来的伤，何其相似，当时他肯定也很疼，她记得他忍得脸都白了。

  洗手间里汪了好多血水，吴诗怡看得胆战心惊，仿佛在看一个恐怖片现场。然而当事人却面无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28 送药

  有【创建和谐家园】响起，在寂静的凌晨里，配上这样一副血腥的画面，怎么想怎么有点瘆人，吴诗怡摸了摸胳膊上迅速爆起的鸡皮疙瘩，走到床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她看了一眼，陌生号码，立马想起了万里。就这一会儿犹豫的功夫，【创建和谐家园】自动断了。停了几秒，立马又疯狂响起来。

  她看向洗手间的李迢迢，李迢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在看她。

  “可能是万里。”

  李迢迢很平静地开口：“接，放扬声器。”

  吴诗怡划了一下，接通，那边声音放大了传出来，果然是他，能听出急迫感。

  “喂，我想问李迢迢她找着了吗？”万里一直站在窗口望着她们那栋楼，，但是看不太清楚，有个房间的灯刚刚突然亮起来，他猜测可能回来了。

  李迢迢点点头，抬起右腿，指了指上面的伤口。

  吴诗怡会意：“你还有脸问！她吹了一夜冷风，走路又被绊倒了，腿上流了好多血。”

  万里不说话，他心里十分自责，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甚至都没办法去找她，只能在这里遥控关心，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做很【创建和谐家园】很虚伪。

  猛然想起来，出发之前收拾背包的时候带了一堆常用药，感冒的，消炎的，还有创可贴。这些本来都是为王晓也准备的，他们以前有次外出游玩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从那以后他每回出门过夜都要准备一些在包里，以备不时之需。他不知道李迢迢具体怎么样了，听起来挺严重的样子，只是现在也没办法，或许这些药有用。

  长久的沉默，李迢迢听着，心里很失落。事实本来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她也早就预料到过，只是独自在风里吹了大半夜，竟然无端产生了些奢望。万里的态度或许开始松动，但王晓也在他心里的位置绝对撼动不了。

  想到这里，她连腿上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事情还按原计划进行，这回她连一点忏悔之心都没有了。

  裤子已经脱了，李迢迢光着两条细长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在万里刚开口说起药的时候，一把抢过电话摁掉了。

  吴诗怡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这样生气，明明万里已经打电话了呀，比起之前的态度，这算是大大的进步了。然而爱情是贪婪的怪兽，得到了一些却还想要更多，直至整个人整颗心都属于她为止。

  万里听见了响动，拖鞋走路的响动。他猜到是李迢迢挂的电话，她一定非常生气，甚至埋怨他的不作为，他却无计可施。

  吴诗怡面对着一堆小青蛙小兔子的卡通创可贴一筹莫展，她把包翻了个底朝天，只能找到这些。李迢迢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血已经干涸了，伤口也不深，自动痊愈就行。况且马上就要天亮了，到时候再包扎也不迟。

  她这一天折腾太久，此刻才感到心里心外的疲惫。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去，周身接触到柔软的被子，紧绷了一天的心才开始慢慢放松软化下来。那只带伤的小腿光溜溜地露在外面，有些冷，却比不上一点点蔓延开来的疼。

  李迢迢脑袋昏昏沉沉的，将睡未睡之际，又来了电话，她手机已经关机了，看向旁边的吴诗怡。短号，来电显示叫周鹏，吴诗怡想起来是同班的一个男生，有些疑惑地接起来。对方弱弱地开口：“请问是吴诗怡同学吗？”

  “是啊。有事？”吴诗怡有些莫名其妙。

  “那个，我来给你送药，已经到楼下了，你给我开个门吧。”

  “谁让你来的？”

  “万里。”

  二十分钟前，万里再次摇醒了他，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玩不玩王者荣耀？”

  他迷糊地点点头。

  “我有武则天，可以送给你，还可以帮你买皮肤，什么样的都行，只要你帮我办一件小事。”

  这件小事就是帮他送药，而且是送给他们班的吴诗怡。他有些搞不清状况，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班长和学委都要下线了吗？竟然半路窜出个吴诗怡。

  吴诗怡下床，跑到窗边，果然看到门口有个影子。

  她看向李迢迢，对方从枕头里抬起头，声音沙哑道：“不管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只要和万里有关，都别理。”说完，又躺下去了。

  吴诗怡对着电话那边说：“不需要！”然后直接关机。

  一夜好眠。

  另一边就没那么幸运了，可怜的万里的室友周鹏同学在门口站了许久，等得黄花菜都凉了，最后只能不甘心地回去了。

  他是真的想要武则天啊。

  万里倚靠在床上，呆呆的，目光涣散，身心疲惫。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这一夜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看见周鹏推门进来，立刻跳下床。待到看见他手里的袋子，整个人又像脱了水的蔬菜瞬间蔫下来。

  他不死心，问道：“她怎么说？”

  “还能怎样？我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

  周鹏扔下袋子，躺到床上，这一宿可把他折腾坏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听见万里的声音低低说道：“武则天依旧送给你，皮肤也帮你买，谢谢。”

  周鹏跳起来，也不困了，眼睛里闪着光：“真的？”

  万里点点头，补充道：“明天就送。”说完，似是累极了的样子，也掀起被子躺了下去。房间里安静下来，周鹏却有些不适应，他觉得自己没办成事，受之有愧，但又实在想要，于是开口关心道：“你今晚是怎么了？怪怪的？和班长闹别扭了？”

  万里头蒙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有些含糊不清：“算是吧。”

  “那你就哄她啊，虽然班长看着高傲了一点，但是女孩子都一样，很好哄的。”

  “你有女朋友吧？你们平时都是怎么相处的？”万里从被子里探出头。

  他就是随口一问，周鹏竟然腼腆起来，搓着手说道：“有啊，我女朋友虽然不漂亮，但是对我死心塌地的，我就喜欢别人一心一意对我，我也一样待她。”

  万里仔细打量对方，发现他瘦瘦的，也不高，但是面相好看，细皮嫩肉，也就是俗称的“小白脸”，平时应该不乏追求者。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她追的我，我不太爱讲话，平时只知道打游戏。”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一心一意对你的呢？”

  对方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个恋人之间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啊，她喜欢我，眼睛里就全是我，我可以感受到。”

  万里垂下睫毛，眼下晕出一片阴影。是啊，的确是可以感受出来的，只是当他感受到了一种坏结果时，却迟迟不愿去相信。

  29 失联

  王晓也翻来覆去，一夜不安，脑子里回荡着万里的话：“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四下静悄悄的，众人睡意正酣之际，她正在备受良心的煎熬。她想起万里，眼泪终于止不住流淌，他们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明天又该如何面对彼此？

  迷迷糊糊醒来，天色已然拂晓，乡下只要鸡叫声响起，就有人起床了。

  掀开窗帘，外面风平浪静，又是天晴。肆虐了一夜的寒风，此刻却销声匿迹。昨夜种种，越发像个闹剧，连老天爷都在看她笑话。

  楼梯上脚步声密集，陆陆续续有人下楼，乡下早晨也是别有一番景致。大家还如昨天一般高兴，吃了早饭急急忙忙出去，自然是抓紧时间游玩，毕竟午后两点就要坐车回去了。

  吴文君装扮好，一脸期待地说道：“晓也，我们一起去玩吧。”她脖子上还挂着相机，想拍些全身照发朋友圈。

  万里却在此刻走下楼，两人目光对视，却看不透彼此。

  吴文君见此情况，讪讪地说道：“你们去玩吧，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了。”她倒是忘了万里的存在，昨夜王晓也情绪异常，她只当是两人拌嘴，现在就更不能掺进去了，待会儿万里肯定会低头认错，她可不想做见证，赶紧溜了。

  只剩下两人了，一时沉默，没人开口说话。隔了一会儿，万里终于起身，他去厨房端了碗粥递到她面前，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还没吃饭吧，只剩下粥了，将就吃一点吧，我那还有面包，去给你拿过来。”

  说着就要上楼，王晓也却哭了起来。万里很少见她哭过，她平时是个高傲坚强的姑娘，不轻易示弱。即使作为男朋友，也没见识过几次。

  万里抚摸着她的头发，抱入怀里，安慰道：“别哭，别哭，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这样说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李迢迢。他此刻才深切感觉到李迢迢昨夜的处境是有多么悲伤绝望，连王晓也都觉得愧疚的事情，那是真的很过分。他知道这样对李迢迢很不公平，却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王晓也哭。

  他擦干她的眼泪，把她送进房里：“昨晚肯定没睡好对不对？好好休息一下，万事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等吃完午饭，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万里帮她塞好被角，转身走的时候却被拉住了手心。他只能笑着回头，以往类似情况他总爱吻吻她的脸颊以示抚慰，然而这次，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走了。等到关上门走出来的时候，笑意轰然坍塌，半点都无。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快步下楼，向李迢迢那栋房子走去。楼下大厅空荡荡的，万里并不知道李迢迢住在哪间房。厨房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看样子应该是屋主。

  “人这么多，我也记不清楚名字，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她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继而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过今天一大早发生了个意外，一个小姑娘下楼的时候滑倒了，磕在楼梯上，老大一块地方，血淋淋的，把我给吓得，赶紧让孩子他爸送村里诊所去了。”

  万里赶紧问道：“她是不是长得瘦瘦的，长头发，还戴眼镜？”

  屋主回忆了一下，说道：“嗯，差不多，我记得她还穿着黑色外套。”

  万里确定了，是李迢迢。心里一沉，没想到她的腿竟然伤得这样严重，过了一夜，竟然还渗着血。他想打听一下去诊所的路，却又害怕面对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

  走了一会儿，似乎像是脱力了一般，随意蹲在路边的草地上。他在等，等着李迢迢回来，向她解释，向她认错，向她忏悔。他在脑子里想了无数遍绰词，最后又都一一否定，直至太阳当空，才猛然惊觉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又快速跑回去，得知李迢迢还没回来，他的心一下沉到底。

  陆续有人回来吃中饭，他抓住了一个女生询问，对方并不知情。他焦急起来，手机震动，王晓也打进来了。

  “你在哪里？”声音沙哑。

  万里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她说道：“不用找了，吴诗怡刚刚打电话和我请假，她们先回去了，李迢迢生病了，需要立马回去看医生。”

  万里听完，脸色惨白，他倚靠着墙，慢慢镇定下来。竟然、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他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外伤。

  “万里，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电话里王晓也的声音带了丝颤抖，只不过这次万里没有再安慰她。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事情都已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