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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现在才知道，遇到他，是楚歌的劫难。

  若是在军营中，她初次寻来的时候，他扭头就走，不搭理她就好了。这样的话，至少她现在还能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不用为救他叛离东武，不用假意投靠胡奴，更不用将自己余生的寿命赠送于他。

  哪怕这样他们就再没有相爱的机会，可像他这样的【创建和谐家园】，本就不值得她爱。

  三年前，她在失去至亲之人，却不顾自身安危来到西境城寻他的时候，心里得有多痛苦？她得是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他从尸山中翻找出来，再背到城外？

  明明，她只是这般纤弱的一个女子，却坚强得能让天底下大半男儿汗颜，也让他撕心裂肺。

  为什么没相信她呢？为什么要伤透她的心？如果她没有对他绝望，是不是不会选择消逝于世？

  这些念头像一根根稻草，连着懊恼、沮丧、悲痛等等情绪，一起积压在江淮心头，将他彻底击溃。

  他什么都不要了，荣誉、地位、钱财都尽数抛弃，只求能够复活楚歌！他派出心腹手下，悬以重金，到处搜罗懂奇特术法的能人异士。

  世人爱财，很快就有不少民间高手前来投奔。他们手持法器，以江淮的血画阵引魂，并学着古法试图用莲藕来重塑身体。

  莲藕人跟楚歌差不多身形，穿着她的旧衣，佩戴着她遗落在湖水中的长命锁，倒也有模有样。

  再在阵中投入各种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材料，能人异士们围着莲藕人舞剑作法，贴符念咒，忙活好半天，可它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苏醒成活人的迹象。

  江淮心中焦灼，不由得皱起眉头，便有道士战战兢兢地说复活之术非一日能成，请他耐心等待，可话音刚落，就有人不慎踩上莲藕的胳膊，汁水四溅，莲藕人碎了。

  江淮的心，也跟着碎了。

  怒火一点点爬上他的面容，他拔出一直握在手里的佩剑，厉声说道：“这是圣上亲赐的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的权限……你们胆大包天，竟敢公然愚弄我，今日我便送你们下地狱！”

  道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饶命，草民等人都只是普通方士，平时也就做做法事，例如辟邪驱鬼、念经超度之类，从未听闻过这世上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啊！”

  终于说真话了！江淮冷笑，眸光冷得能杀人：“你继续说！”

  “请恕草民直言，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夫人已魂飞魄散，怕是再寻不回了！若将军需要超度夫人，草民定当竭尽全力，且不收分文，还请将军饶命啊！”

  亏他对他们寄予深厚期望，原来只不过是一群被钱吸引来的酒囊饭袋！江淮再不耐烦，挥手召来护卫：“把他们押去顺天府彻查过往，有罪罚，无罪找罪罚！”

  总之，不能再将这些骗子放【创建和谐家园】间去祸害其他心怀期望的人，以免其他人像他一样，只是眨眼间，满腔希望就都变成空！

  能人异士们纷纷喊冤，更有甚者试图反抗，但怎敌得过时常上阵杀敌的护卫们，眨眼间就被镇压并押走。

  “将军，”目睹全过程的刘院判幽然叹息：“您若真的想要复活尊夫人，何不从胡羌族着手？巫蛊异事，本就是他们的专长，若世上当真有谁能令死者复生，我想也就只有他们能够做到！”

  第20章 乌木骨

  一语点醒梦中人！

  江淮眼睛一亮。

  换命蛊本就属于异术，胡奴最擅长这些，那么必然也会懂得起死回生之术……他相信，胡奴一定会有办法复活楚歌！

  这样一想，他恨不得立刻派人把乌木骨再抓回来！

  可是，两国刚刚休战，且为娶楚歌，他亲自出面缔结了和平协议，若是转脸就给撕毁，他自己的名誉倒不重要，关键是会连累东武。

  还是准备些礼品，前去胡羌族拜访吧，毕竟先礼后兵么，得先表达出他的诚意。可胡奴若不识好歹，呵，他不介意让胡羌族这三个字彻底消逝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打定主意，江淮立刻命人打开库房，他亲自挑选出十余种颇有东武特色的贵重物品，再加上几箱珠宝与万两黄金，即刻动身。

  京都离胡羌族路途遥远，他只带着寥寥几个心腹，日夜兼程，本以为至少要赶上至少一个月的急路，却不想在半途遇到乌木骨。

  乌木骨在往回走。

  “你怎么会在这儿？歌儿呢？”看见江淮，乌木骨眼中泛起敌意，身体紧绷，像一匹蓄势进攻的野狼：“她是不是出事了？”

  “改改你的称呼，歌歌是我的妻子，你一个外族人，少跟她攀关系！”想到楚歌或许曾在胡羌族里跟他朝夕相处，江淮亦看乌木骨极不顺眼：“你是不是早知道换命蛊的事情？”

  乌木骨脸色一变，隐约猜到什么：“她到底怎么了？”

  江淮垂眼：“她解了换命蛊。”

  换命蛊只有一种解除方式，那就是施术者以性命为代价，结束这种共享关系……乌木骨眼神一沉，想也不想地冲着江淮挥出一拳。

  乌木骨跟钢筋铁骨的江淮不同，他身形颀长但瘦弱，穿着东武的服饰，瞧着更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故哪怕使出全力，他的拳头对习惯刀枪剑戟的江淮来说，也显得绵软无力，江淮躲都没有躲。

  乌木骨被反弹的力道震得手心发麻，但他咬着牙，挥出第二拳。这次他学乖了，拳风往上，冲着脆弱的鼻子而去。

  江淮依然站着，任他发泄怒火，并制止身边的人，让他们不要阻拦。乌木骨生气，是因为楚歌，那这些就是他应该受的，是他害了她。

  “江淮，”乌木骨红着眼睛，恶狠狠地道：“她对你那么好，命都愿意给你，可你是怎么对她？”

  他虽然并不知道楚歌突然解除换命蛊的缘由，可他知道江淮终日寻欢作乐、夜夜笙歌，楚歌舍弃性命，必是因为江淮负了她。

  “你也喜欢她？”江淮漫不经心地擦去从鼻孔中流出的血迹，抬眼看着他激愤的神情，竟难得没有吃醋：“那你救救她吧，你们族中既有换命之法，必然也有起死回生之术，你想办法复活她，不管需要什么材料，哪怕上天入地我都会给你找来！”

  乌木骨丝毫没有被戳破心思的恼怒，只沉着面容冷笑：“将军，我族是有些异术，可我们都是食五谷杂粮的普通人，不是能复生死人的神明，你切莫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我们帮不了你！”

  第21章 胡羌族

  “你帮不了忙，只能说明你学艺不精，你族还有族长及四大长老，他们定有办法，”江淮眼帘一颤，眸底掠过惶惑之色，但很快就固执地道：“带我去胡羌族！”

  乌木骨断然回绝：“胡羌族不欢迎外人。”

  “歌歌不仅是我东武的人，还成了你们的圣女，”说什么不欢迎外人，其实只是不欢迎他吧？江淮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命锁，喑哑着嗓音说道：“乌木骨，你最好清楚，我想要去的地方，没人能拦！”

  “呵，我是拦不住你，”乌木骨眸中的怒火愈胜，但声音中透着哀意：“可你以为歌儿当初是如何进入胡羌族？我族规矩，外人入族，必须跪着爬上圣山，以示诚心。”

  “歌儿从山脚跪起，每前行一步便磕一个头，足足一千多级台阶，她跪行了一天一夜，从她膝盖上流出的血到现在还留在台阶暗处！”

  江淮脸色顿白，声音发颤：“此言当真？”

  “她都死了，我还骗你做什么？”

  乌木骨声音凄厉尖锐，像刀子般戳在江淮心头，他倾了倾身，再度吐出一口血。

  “是了，”乌木骨看着那好似有自己生命般的血污，像被怒火灼烧过般的烈烈眉眼倏地黯淡下来：“你中了巫毒，我答应过歌儿，会替你解毒……走吧，我带你去胡羌族。”

  胡羌族位于东武国的西方，拥有一望无际的沙漠以及终年积雪的圣山，他们没有固定居所，会随着季节变迁而迁移。

  眼下是冬天，湖水都已结冰，他们只能沿着唯一一条流水河安扎营寨。风沙漫天，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唯有几座连绵的雪山算得上风景，物资极为匮乏。

  江淮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儿，但上次忙于征战，不曾打量周围风貌，此时才觉心头酸楚。楚歌身为金枝玉叶，自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要如何在这不毛之地生活？

  为了救他，她到底吃过多少苦头？江淮不敢深想，一想，就头疼欲裂，悲不自胜。

  可他现在身处异族人的地盘，而他手中沾染着无数异族人的鲜血，他不能露怯，否则很容易被嫉恨他的人暗算。

  而在复活楚歌之前，他不能死！

  乌木骨将江淮安排在聚居地的最外沿，让他在此等候消息，期间老族长诚惶诚恐地来拜见他，但一提起复生之术，老族长也直说没有办法。

  江淮仍不死心。这件事情，是吊着他性命的唯一希望，他不能放弃，索性就自己在胡羌族里寻找起办法来。

  老族长不知是害怕，还是被重金收买，倒是极为大方地给予他自由出入全族的权限。因此，江淮很快就打听到一件事情……原来胡羌族历来都有双圣女的习俗，俩圣女一明一暗，藏在暗处的才是备受胡羌族尊敬的圣人。

  似楚歌这般站在明处的人，通俗点来说，等同于傀儡。想想也是，在胡羌族中，圣女的身份甚至高于族长，又怎么可能轻易跟外族通婚？

  不过或许是巫蛊异术有伤天和，历代圣女都极易夭折，这一代圣女阿依亦然。据悉她于前些时日在采药时不慎落崖，被人发现时已气息奄奄，随时都可能会断气。

  偏偏下一任圣女的人选尚未择定，故胡羌族人心惶惶，日夜不安。但这些事与江淮无关，想到他们竟敢把楚歌当盾牌使，他便对这劳什子圣女没什么好印象……只没想到，突然间，圣女又活过来了。

  第22章 圣女阿依

  楚歌慢慢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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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儿是阴曹地府吗？怎么没见鬼差？楚歌愣了愣，撑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坐起身，然后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缩水，肌肤也白得像是毫无血气。

  这好像，不是她自己？而且，按记载推断，她此时应该已魂消魄散，怎么可能还会头疼欲裂呢？

  四下环顾一番，见床尾搁着块靶镜，楚歌取过来一看，懵了。

  铜镜中映照出一个极为年轻的陌生姑娘，五官精致，已然极美，又因皮肤白皙且眸色浅淡，瞧着轻灵空幽，像九天仙女般秀丽绝俗。

  楚歌见过这张脸，她是胡羌族真正的圣女，阿依。

  依胡羌族规矩，历代圣女都独居在圣山上，甚少与人接触，只是偶尔会赐下些或强身健体、或祛除百病的药丸来彰显下存在感。

  楚歌在胡羌族住了三年，仅见过她一面，但因为她气质独特，便记到现在。

  “姑娘，现在开始，你便是胡羌族第九代圣女，”这时，脑海中忽地出现一个声音，紧接着无数记忆涌入识海，楚歌下意识地抬手撑住像是快要爆炸的脑袋：“望你平安喜乐，寿寝正终。”

  楚歌晕了好一会儿，才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理顺。

  原来是上一代圣女阿依预知到自己寿命将尽，又用同样的方法得知楚歌将有一劫，于是用胡羌秘术召来她的魂魄，使她附上其身，得以延续寿命。

  因着和亲的事情，阿依觉得亏欠她，却不知江淮本就是她招来的祸患……如今阿依的魂魄已归天地，饶是楚歌心中感激，可她唯一的报答方式，就是履行好圣女的职责。

  只是，这具身体跟她原本比起来要虚弱很多，楚歌诊过腕脉，长长地叹了口气。

  哪怕没有这次意外，阿依也活不了多久，尤其是这次落崖伤到肺腑，得调息休养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她现在的时光，已经算是偷来的，没办法再强求更多。

  石洞中存放着许多药材，楚歌自己调配一番，熬制着喝下，头疼总算舒缓了些。想着阿依坠崖是因为要采药替山下某个小孩儿治病，她便继续制药。

  直忙到夜深，总算捏好药丸，楚歌依着阿依从前的习惯，慢吞吞地摸黑下山，将装着药丸的瓷瓶放在求药的小孩儿家的帐篷外面。

  一转身，却吓了一跳。她竭力压着思绪，不敢去想的人，就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凝着眉，目光冷厉地看着她。

  “你是谁？”在她抬眸的那一瞬，江淮倏而从这陌生的眉眼间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心跳瞬间失速。

  楚歌懒得去想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已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纠葛，于是绷着身体，转身就走。

  江淮快步追上来，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是谁？”

  这登徒子是瞧上阿依的美貌，打算强抢她吗？楚歌心中愤然，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放开我！”

  “姑娘，抱歉，我无意唐突，”被她眼中的怒火灼了一下，江淮回过神，往后退了一步。刚刚还熠熠生辉的眉眼，此时像被乌云遮住，变得黯然无光：“只是，刚刚突然觉得你生得有点儿像我的故人。”

  其实她们生得完全不像，只是动作神情，简直如出一辙……但这世上，哪里还会有另一个楚歌呢？

  楚歌可不管他说什么，一得自由，就迅速离开了。

  第23章 咒术

  回到圣山上，楚歌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江淮这厮，说什么她像故人，其实就是见阿依生得美吧？也是，他身边形形【创建和谐家园】的美人儿，要么柔弱如柳，要么艳丽如花，还真没有阿依这种清泠泠似月光般可望不可即的姑娘！

  她当初喜欢上江淮，是因为他奋不顾身地救了她，如今她把自己的命还回去，也算两清了。不管他是为何前来胡羌族，总之再与她无关，往后她便只是胡羌族的圣女阿依。

  想是这样想，可次日清早，乌木骨上山来，站在洞外唤她：“阿依，你起了吗？”

  楚歌彻夜难眠，闻声便起身走到外面。

  “你，”乌木骨愣愣看着她，眼中慢慢浮起警惕之色：“你是谁？”

  她跟阿依，果然是不同性格的人，不熟悉的人看不出来，但乌木骨跟阿依青梅竹马，只一眼就已发现破绽。楚歌长长地叹了口气：“骨头，是我。”

  乌木骨猛地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