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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善良的女孩,如果将来知道是她亲手将琮少送进牢里的,会不会怨她恨她呢?毕竟,琮氏目前不太好的状况,都是因她而起。
俞晚心中很动容,赶紧扶起她,诚心说:“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救回琮少。”
琮少的妻子连连感谢,俞晚安慰了好一阵子,才将她送走。一回来就听见阴影下形同鬼魅的声音:“如果琮少这次救不回来,等待琮门的,将是彻底的灭亡。”
他在提醒她,战局不容许心慈手软。
“有些残忍的事必须要去做,我做了,或许金三角会多活两个人,若是旁人做了,那么可能连云南都要多死上两个人。”他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直笔直地坐在那里,“陆小姐,你慢慢就会知道,这里远比你想象地要复杂,杀戮远不是这片土地最残忍的方式。”
纵然他杀过很多人,在许多人的眼里被冠着“冷血无情”、“地狱临门”,但他依旧让金三角保持住了现今为止的和平。
俞晚忽然犹豫了,她很努力地想要看清阴影里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办法看清他的轮廓。这一晚,她彻夜难眠。
那个时候她在想,如果来到老挝,在琮少的灌木丛中走进来的那个人不是照南,而是任何一个其他人,或许今日她是不是已经成为一具死尸?
她该感激他吗?
至少,得信任他。
4月初,日暖怡人,远商会是为招待远道而来的商人建立长远的合作项目,以带动老挝当地经济发展而开设的,一年一次。
俞晚天不亮就醒来了,似乎想透彻了,早晨还亲自给照南送了早餐。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椰奶,泛着丝丝凉意。她沐浴在晨光中,带着和煦的笑容和亲近,走近他的时候,让照南生出美好的错觉,以为她对他已经没有恐惧和提防了。
他平静地接过来:“陆小姐这么好的兴致?”说着这句话时,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因为是白天,日光柔和,照得他面庞一层朦胧的光影,陆俞晚隐约觉得那双黑沉沉的眸也不是那般阴冷无常了。
她轻笑着:“想明白了一些事,心里高兴。照南将军,等到此事了了,你我约着喝一次酒可好?”
“就为着陆小姐难得的开怀,我便破一次戒。”照南顺手拿起昨天小四摘得孔雀尾,递给她,“美丽的东西,送给美丽的小姐。”
“照南将军,我忽然发现,男人对女人的讨好,不在于是否擅长,而在于是不是愿意。”陆俞晚眯着眼睛微笑,将孔雀尾缠入头发里。
照南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出于本能的夸赞她:“很适合你。”
琮少的妻子将他们送出寨子楼时,将族中宝物檀香木根交给了俞晚。一个从十三岁起就学着顺从的柔弱女人,也在孤注一掷地赌。
俞晚抱了抱她,有很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希望她能够一直善良下去。
“等到琮少回来,你们赶紧生个娃娃吧,等这孩子也能为你撑起另外一片天,以后你就不用再赌了。”
小妻子一愣,随即泪盈于睫。
远商会的地点定在一座寺庙中,人流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创建和谐家园】,且难以追查。
俞晚想不明白总书记怎么会将地点定在这种地方,照南给她的解释是:“任何在这个地方出现的暴动,都以取总书记性命为宗旨。可就这个地方无法实现,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他选择闹中取静,还为了表现自己对佛教的虔诚。你知道的,这里大多数百姓都很信佛,所以他们不太会在圣地杀戮。”
到达寺院时已经是中午,沐舜领着安全局的人在布置。他远远地看见俞晚同照南一起走过来,赶紧停了手上的事,亲自迎上去。
“照南将军,此次是远商会,总书记下了明令只能让商人进入。所以很抱歉,请您止步。”他还是如常温和的模样,拿出了总书记的告示给照南看。上面一字一句写得清楚,看来此次远商会确实不同以往。
俞晚收了告示折叠起来,微笑道:“副局长,今天照南将军是代替琮少主来的。纵然琮少被关了起来,可琮氏毕竟是会晒最大的木材世家,如果这样的盛会不让琮氏的代表人参加,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她拿出檀香木根给沐舜看,“这是琮氏的镇宅之宝,副局长应该是认识的吧?”她手指灵活地将告示变成了一件艺术品。
沐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迟疑:“陆小姐、照南将军,我也是照规矩办事,请给我一些时间去请示。”
“好像没有这个必要,总书记如此看重副局长,给照南将军放行不也就是副局长一句话的事吗?”她走上前拦住沐舜,踮着脚靠近他,将刚刚折叠好的纸玫瑰塞入他胸前的军装口袋,压低了声音轻笑,“我这里有些东西,是关于副局长和总书记的,副局长有兴趣吗?”
沐舜脊背一僵,匆匆扫视了周围的人,屏息问道:“什么东西?”
“等到远商会结束,我自然会亲手奉上。副局长,你只要将我和照南将军放进去,就能轻而易举得到这东西,还需要考虑吗?”
沐舜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瞬白,他严词拒绝:“我必须请示上层。”他急红了耳朵,像只被夹住脚的小绵羊。
陆俞晚看着他,觉得非常有趣。
“听说之前在缅甸山区,有一股势力和南风军发生了冲突。在一些调查显示那股势力仰仗的是安全局……”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就目前形势来看,安全局是对总书记负责的。也就是说,那股势力和总书记也有关系咯。”
“你胡说什么?”沐舜脸色彻底变了,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诽谤政治官员是要入狱的,陆小姐慎言。”
“是吗?”她咬着唇做无辜状,“如果副局长要拿我入狱,可能我手上那件东西就会传得满城都是了。”
“你!”
“副局长,你是觉得总书记育有私生子这个丑闻重要,还是他手下一支军队重要?是愿意公开一些不为人知的血缘关系,还是愿意为我们行个方便?照南将军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而已,不会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闹事的。”她紧逼着又上前了一步,擒住沐舜的手腕,视线微微撇向照南,“相信我,哪怕这件事的结果可能不太美好,总书记会有一些损失。但损失掉一只手臂远远比身败名裂便宜地多。”
沐舜抬头盯着她身后不远处的照南,眼神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扫视,终究咬咬牙给予放行。
“我希望陆小姐言而有信,事后将你手上那件东西交还给我。”
是的,他早就知道照南前来的目的是为了调查那股势力。四年前,总书记培植了一些势力,当日和南风军发生冲突的就是他手底下一支强劲的暗影军。他们藏匿于缅甸山区中,进行着不为人知的交易。偶然被南风军撞见,因此引发了冲突。交火的过程中,小四还受了伤,所以他知道照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从南风军刚刚离开缅甸前往老挝时,沐舜就已经有种强烈的感觉,照南一定会来算账。所以,他才会在闽樵没有证据就嚷嚷着琮少偷窃的情况下,还是带着安全局的人前去勘察。
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抓获琮少,而是专程为照南而去。可哪里知道会突然被人握住把柄?
……
这座寺院是会晒最大的寺院,建筑风格非常古老,信徒们都是虔诚的修行者。俞晚一路往里面走着,看见一排排经筒。有僧人跪坐在地上,紧闭双眼念着心经,也有信徒在转经,走一段路就会跪下来行大礼,等身同长,爱欲皆在心中。
寺外的修行者则匍匐在僧人身边,聆听教诲,屏息凝神,十足的恭敬。
俞晚从一个僧人面前走过,压着声音问照南:“你信佛吗?”
他的声音亦低沉:“我不信,但我尊重佛法。”
“我信。”
他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瞬间又隐藏起来:“我以为如陆小姐这样的商人,应该不可能会有宿命轮回一生一世的信仰。”
她这样的商人什么样子?善于攻心,还是不择手段?陆俞晚有些想笑,在避让一个僧人时与他的身体紧密相贴,轻笑着回应:“我对感情的态度会认真一些,不会像做生意那样随便。”
照南愣住了。
俞晚看见总书记和闽樵正站在经筒旁闭目聆听【创建和谐家园】,任是牛鬼蛇神此刻也静如佛陀。她想到身边这个男人无欲无爱的样子,忍不住打趣:“照南将军对感情的态度是否如打仗一般?”
“嗯?”
“按部就班,生硬非常。”
他的目光深深地锁住她:“我不知道,没有想过。”
过了一会,他们走过去,听见总书记正在和一位泰国的商人交谈,说起引进泰国特种的油棕树,陆俞晚忍不住好奇凑近了些。闽樵正好看见他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也因着这个原因,总书记停下来看向他们,在对上照南的眼睛时,他很明显地一震。
俞晚觉得有趣极了,侧过身子拉了拉照南的袖口:“为了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我给你一个筹码。沐舜是总书记的私生子,你说这样的丑闻要是传出去了,总书记还有心思和那位泰国大佬商量合作油棕树的生意吗?”
照南看着她拉扯住自己衣服的手,有些走神,过了好一会,低声说:“没想到陆俞家对油棕生意也这么感兴趣。俞晚,玩得开心些,只要谈妥了,今日这远商会随便你耍,我只管负责你的性命。”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言语间都是似真似假的宠溺和放纵。路俞晚也在想,这场戏到底要唱到什么时候……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今日如果真要借着这大好时机将局收尾,第一个动的就是闽樵。
“闽少主,第一次见面你把我甩在地上,害得我伤了腿。后来你的人大闹琮氏,又伤了我的头。你说说,这笔账我们要怎么算呢?”俞晚娇俏的笑着,不像是在责备,反而带着软软的委屈。
闽樵显得一点也不在意,轻蔑地瞪着她:“哼……陆小姐,你远道而来,我敬你是客,你却把我玩弄于鼓掌之间,我没有把你踢出会晒,你早该感激涕零,现在还敢来和我算账?”说着,掳起袖子作势紧了紧拳头。
若不是今日这么多人在场,俞晚真怀疑他这拳头会毫不犹豫地落下来。
“闽樵,我们开门见山吧,今天我来这里,就是要让你心甘情愿地将那根百年檀香木送给琮少。”
“你做梦!”
“闽少主,我不是在和你说笑,知道照南将军今天来此的目的吗?”
闽樵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没有打断她的说话,俞晚便继续下去,“前不久,有一股势力在缅甸山区和南风军发生了正面冲突,照南一路追寻下来,发现这股势力是总书记培植的。你也知道照南在金三角的影响力,如果他需要一个合理的交代,你说总书记会不会给?”
话说到这里,闽樵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追问道:“你说的那股势力是不是暗影军?”
俞晚轻笑:“哦?原来是叫暗影军吗?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你应该很清楚的。这几年总书记培植了一些军队势力,却为了避嫌没有记在自己名下,多半是拿安全局做幌子,又或者拿一些需要仰仗他的人来当做东窗事发时的替罪羊。我听说闽少主名下也有一些军队?不知道这暗影军是不是冠的你的名呢?”
她此刻站的位置,在大堂的某个角落,身边有两个僧人在伏地修行。其中一名僧人,似乎听到了这场全程的谈话,不免抬起头,带着闪烁的神色打量面前这位女施主。
冷静、残酷、话锋尖锐,面如戏子,适合万丈红尘。
俞晚双手合十,虔诚地对僧人行了一礼。在这样的时刻,她竟然还能够认真地分心,对僧人笑道:“一直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看待道德绑架这种行为的?”
“于我佛门,善良与人,严苛与己。”
“对我来说,有关道德的取舍让众生不是成为圣人,就是贼寇。高僧觉得在这个地方,生死一线,是该成圣,还是为贼?”
那僧人眉目澄净,却不说话了,收拾了下蒲团和经书,与另外一名僧人往外走去。
俞晚转过脸,对着闽樵笑道:“闽少主觉得是该成圣,还是为贼呢?”
闽樵几乎说不出话了。
过去很多年不曾与人真正地较量过,现在面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女人,忽然感觉非常疲惫。
刚刚那些话,明里暗里都是对他的威胁,所谓的替罪羔羊是他吗?总书记真的打算将他交出去来讨好照南以息事宁人吗?暗影军的确挂名在他头上,是因为四年前他需要安全局的掩护帮他走一批货。
“闽少主,圣人以自我约束为道德,贼寇以约束旁人为标杆。你应该很清楚,在这个地方,谁才是真正的贼寇。”俞晚一手托腮,淡淡地笑着,视线却不由地越过众人看向照南。
来来往往的人穿梭于总书记身边,信徒连带着还有一些便衣的护卫,但那一身军装的男人始终很难让人忽视。就在在刚刚分开的时候,他还和她说,他只管负责她的性命。
似乎是默契,那个男人也微微侧首,隔着人群目不转睛地看向她,眼神中色彩很单调。很快,他转过头去,俞晚却觉得自己的心乱了一下。
另一边,闽樵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不停地走来走去。因为怀疑,他甚至叫心腹去打探总书记和照南的谈话,结果让他更加忐忑。只要一想到这场远商会结束之后,自己的下场或许比琮少还惨烈,他就难以平静。
只犹豫了会,闽樵便按捺不住朝着总书记那边走过去。俞晚赶紧拉住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里里外外都是安全局的人,你不想活了吗?”她着像是在劝慰,“如果你不想被安上意图作乱刺杀总书记的罪名的话,就用用脑子呀。”
闽樵愤怒地甩开她的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得很明白了,今天照南要得到一个交代,总书记必然会牺牲你。若想自保,只有我可以帮你。而我的要求是琮少得以安全释放,并且你得把那百年檀香木当众送给他,以示他无罪。”
“你这女人疯了吧?把檀香木送给他了,我闽樵以后还怎么在会晒立足!”
“是你的性命重要,还是那破木头重要?”俞晚抱手揶揄地看向他,“若魂断今日,且不说闽少主你家的檀香木,就是整个闽氏产业都会顷刻间坍塌……仔细想想孰轻孰重?”
……
这时鸣钟声起,一阵整齐的禅音从屋外传进来,已是到了叩拜大佛的时候。以总书记为代表,众人都尾随在其身后,对着佛门叩首礼拜,以表诚心。
是时,总书记发表了一些谈话,但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匆匆说了几句便结束了,一下台又找着照南,不知道在说什么。
俞晚被人群包围着,能看到闽樵气得脸色铁青,一直坐立不安。她也不着急,找到那位泰国的商人,对她非常感兴趣的油棕树进行了一番深切的了解。
不一会,闽樵又来找她。
“陆小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把百年檀香木给琮少,在我们这里,檀香木的存在代表着一个家族的荣盛,更是一种象征和指示,它就是我闽樵的命根子。若将它送给琮少,就意味着向琮门低头,从今往后我都要臣服于琮门。这是规矩,也是木材界众所周知的信条。我宁死也不会将檀香木拱手相送。”他对待俞晚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整张脸涨得通红,“不过我答应你,如果今天我能安全地走出这个大门,我必然会将琮少放出来,但是请你,请照南将军,给我一条生路。”
俞晚点点头,不想再强人所难:“这个我不能答应你,我和照南将军只是伙伴,我做不了他的主。不过我相信,有一个人可以救你。”
“谁?”
“沐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