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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南从水光倒影中转过脸来,面目深邃,没有什么表情,忽然拿起她身边的酒胡乱地往嘴里倒。
这几年,有很多兄弟相继离他而去。
小五死在野人山时,他曾发誓再也不会让一个至亲之人为他送命,可是他食言了。这一次是亲如长姐的云二娘,是在大哥去世后他此生最愧对的人。
无法诉说,不擅排解,他只能灌着酒。火舌中烧,滚烫的酒水滑入嗓子里,心是闭塞的,眼眶是模糊的,却没有一滴泪。
他也希望、希望有奇迹。
河边风凉,月色清明,他们两人无话可说,就这么一口一口地灌着酒,米酒香甜可口,度数却不低。等到坛子见了底,两个人差不多都醉了,彼此靠在一起。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摸索和寻找着什么,出于对温暖的渴望,出于对她的眷恋。他找到她的唇,吮吸着她舌尖的酒香,有些清凉,这让他更深入进去,寻找着她的舌头,交缠在一起。
头脑很热,俞晚迎合着他动作,抱住他的头,手指碰到他的耳朵,有些热。
远远地,传来芦笙乐曲,曲声清灵,带着动人的传唱,却莫名地让人悲从中来。照南忽然抽离,有些迷惘而歉疚地看着她。
他的表情告诉她,刚刚只是在酒劲的催使下,让他失去理智的产物。俞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轻轻地摇了摇头,抱着膝盖,把头埋在里面,回避了他的目光。
她的视线荡在水光里,有许多星星,亮闪闪的星星晃在明媚的夜色中。乐声徐徐渐缓,到最后悲鸣万状。
不知道什么时候,照南走进了河里,脚步踉踉跄跄显然没了意识。她摇了摇头,有些清醒过来,忙追着他跑过去。
照南却恍若未闻,继续往河中央走去。水没及膝盖,凉得人浑身发抖。俞晚一路小跑着,水花溅了满身,她却顾不上,直到拦住他,阻止他继续往河水深处走去。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大,借着酒劲像较量一样互相拉扯着,只是在看见他的眼睛时,俞晚突然间哽咽住了。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在河水里互相对望着,酒气散尽,她慢慢酸红了眼,轻声说:“照南,我求你,不要这样。”
“对不起,俞晚。”应该是为刚刚的事。
俞晚摇头,努力地笑道:“没事,没关系。”
“二娘是我最亲的人……”他呢喃着又说了句,表情有些木讷,视线找不到焦点。
下一刻,照南猛地一跪,整张脸都埋入水中。这些年对云二娘的愧疚,对失去至亲的痛悔,全部在酒后软了心房,卸下防备。
他只有这一句话。
二娘是他最亲的人。
忽然之间俞晚清醒如钟,复杂的情绪往上涌。她努力平复着呼吸,转头往回走去。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凉嗖嗖地沁入心扉。她爬上了岸,看见倒在地上的两个空坛子,一刹那非常后悔。
她真的做错了,选错了方式。她的局逼着他杀害了至亲,将他们都困入囚牢中。
如果二娘没有死,并没有死在那场大火中该有多好?这样,这样她才能理直气壮地去喜欢这个男人啊……
小小的斜坡上全是倒嵌着的树枝,俞晚走得慢,却不认真,还在分心听着后边的动静。
没有了水花的声音,他是否已经清醒?
脚下却不经意地被绊住,斜叉刺入裤管里,粘着血肉。她并不觉得疼,却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只是想回头看,想确认他的情况。
半山坡的月色中,河面似棉白绸缎涤荡在淡淡的,朦胧的青山中,她的眼里最终只剩下一条黑而长的倒影。倒影中的人站在河中央,眉目深邃,孤冷如霜。他孑然一身,似在这里站了千年。
俞晚张了张嘴,许多话都说不出来,后来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忽然笑着问他:“酒这么快就喝完了,将军是否尽兴?我回去再提两坛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夜色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冷,青山黑影仿若世间鬼魅蓦然间闯入心口,她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结住了。
他说:“带你去划船,好不好?”
他们在水椰树丛间划着小船,伴着船身低低浅浅地摇晃着。照南已经收起全部的情绪,像没事人一样。他们说了会话,有关这次在秦鲲家中行动的细节。
“如果不是恰好出了烟膏交易这件事,缅甸军方的人又频频施加压力,我想沐舜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对总书记动手。说到底,还是秦鲲疑心病太重,又太刚愎自用,否则这么多巧合都在同一时间出现,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大烟交易会、考察团的突然来访、缅甸军方的介入和总书记的临阵倒戈……太多人为的巧合,铸就了这件事的速成。
糯米酒的后劲再度袭上来,俞晚觉得脑子里很沉,话说得越来越慢,字也越来越少。
“我唯一算漏的就是二娘,对不起……对不起。”她支支吾吾地重复着,已经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照南摇着船橹,声音很低:“不是你的原因,是她不愿意走。”
“嗯?”
“那天在撤退到山口前,我曾经有机会杀了秦鲲,不过二娘替他挡了一枪。”那时候她说了一些话,让他毫无头绪,也就这样失去了杀秦鲲的先机。
“二娘对秦鲲有情分,所以她不愿意和你走,可是她又觉得这样对不起小五,所以才……”俞晚被晃得有些难受,话未说完便伏在船头一阵干呕。
照南随即将船停下来,从船尾走过来。
河面上浮起一团团的雾气,带着刺骨的凉,起初俞晚直觉得冷,等到船身稳当当地不再晃动了,她的意识也跟着沉下去。
迷迷糊糊中,她看见从船尾走来的人变成了许多个影子,等到那影子靠近了,有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子里,她的手不自觉地挥动着,然后被影子握住。
他握着她的手很久很久,然后缓慢地从她的手指间穿过,漫长的十指相缠的感觉,引起她心口一阵战栗。
“我去附近的农舍找件干净的衣裳,你在这里不要走。”
她温温沉沉的声音,却没能听说了什么。在影子转身时,她屈从于简单的意识抓住他的手,对方好像有些无奈,低下头耐心地安抚她。
影子后来还是走了,模糊而久远的影像与此刻真实的场景重叠。
她眯着眼看他的身影越走越远,萧索而凌厉。她张着嘴想叫他,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眼眶忽然很热,她的意识在沉沉浮浮中清明而直接。
这个场景曾经出现过,也是在船上,她失去了气力,意识很薄很浅。有人给她处理伤口,为她穿衣服,喂水给她喝。那个人总是背对着她,身影高大纤长,离她非常遥远。后来那个人走了,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
俞晚紧皱着眉头,头开始叫嚣地疼痛起来。她换了姿势慢慢地爬到船尾。
船身因为她的动作剧烈地晃动起来,在码头洗衣服的妇人看见这一幕,吓得赶紧放下了衣服,沿着河岸跑过来抓她的手。
“找、找他,我要去找他。”俞晚不断地重复着试图挣开。
说话间影子跑了回来,面孔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俞晚高兴地去抓他的手:“我见过你!”她激动地表达着这个新发现,“在德国救我的是你!我记得你的背影!”
她反复回忆着那个场景,不停地呢喃:“不会有错,是你,就是你。”望尘莫及的感觉那么相似……她真的快要哭了。
“俞晚,你喝醉了。”影子将找来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虚抱着她。他的声音很沉,带着决绝,“你喝醉了。”
她拼命地摇头,怎么也不肯相信,她努力地让自己看清他的面孔,意识却越来越沉,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再也看不清他的面孔。
突然觉得好难过。
黑暗与幻象纷纷转转中,她听见影子对那个妇人道谢。妇人轻轻笑:“划了一夜船吧?真是浪漫。”
她终于看得累了,嘟囔了两句闭上眼睛。没有听见影子的回答,很久之后他的目光一直没有转移过,灼灼深情地注视着她。
在离开码头时,照南对妇人轻声说:“他是我未来的妻子。”
如果他能够一直活着的话。
五月中旬,联合国考察团一行离开。
西蒙和俞晚赌气了好一阵子,但在离开前终于还是忍不住心软,与她说了许多的话,最后他很是郑重地抓着她的手,低声说:“你那年重回德国叫我帮你查的事情,后来我通过很多关系,总算是查到一些。本来不想告诉你了,觉得你应该需要有新的开始。毕竟生存考验这种爱好,我是挺不赞成的,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
说话间,他能看到不远处的男人,身着军装、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禁欲冷的、很有民族味道的金三角男人,此刻正在擦枪。
他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但是俞晚,我觉得你不开心,或许这个消息能让你感到高兴。”
“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次的难度太大,只有寥寥几人参加。当时唯一有能力救你的,除了那个第一名的记录保持者,还能有谁?你消失的那段时间,他也消失了,但到底是不是他,我也不清楚,但我和小七都觉得只有他能做到。”
当时所有知情人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让她屡次尝试求问却都无果。父亲给她的唯一解释是,救她的人是他派过去的。
如果按照西蒙的猜测,也就是说在德国救了她的那个男人,是被西方称之为“末日”的男人,同时也是她父亲派过去的?
那么,他存在于生存考验项目组,长久以来接受特殊的训练也是父亲的安排?目的是什么?单纯地保护她,还是为父亲效力?
“西蒙,你知道的,陆俞家能走到今天有时候挺不择手段的。我父亲在这个地方安插了卧底,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接受着秘密的训练。现在我怀疑,他们和我同期在德国加过生存考验,并且救我的那个人就是这其一。”
“什么?”西蒙掩饰不在惊讶地瞪着她,“那你的意思也就是说,救你的人现在也在这里?”
同一时间,他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向身后不远处正在擦枪的男人。
俞晚冷静地重复道:“那个像地狱一样的男人是陆俞家族的卧底,他在德国孤岛救过我,此刻在这片土地,配合过我的一些行动,他应该已经出现,是余下的卧底之一。”
“亲爱的,听我说,你说的让我难以平静。但是我一向认同于你们女人的第六感,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你唯一想到的那个可能就是事实真相。”
……
她唯一能够想到的人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余晖铺满了天际,他依旧坐在大木墩上缓慢地擦拭着手中的枪。轮廓就被镀上金色的阳光,那么深不见底。
她走过去,背靠着他身边的大榆树,眯着眼睛和西蒙挥手。
“那天我喝醉了,有没有说什么?”后来她彻底没了意识,能回忆起来的非常零散而残缺,只记得他为她找来了一件衣服。
“没有。”他回答地很干脆。
俞晚无奈地放下手,强迫自己从刚刚的想象中脱离出来。她冷静地说:“总书记和审计厅长都认罪了,秦鲲这些年私下里的勾当也被揭露,再加上他公然对考察团官员挑衅,这一局不管他有没有死都输定了……”沐舜带人去搜半山腰的那座废宅时,翻出来许多珠宝玉石,其数量惊人,令本地诸多大商都难以望其项背。
不过后来有线人说看见秦鲲从老挝边境离开,在缅甸大其力有过短暂的停留,后面就失去了踪迹。
她其实也没有想过,用一场大火就能结束秦鲲的一切。
“那天夜里来刺杀你的人,查清楚去向了吗?”
“没有。”
卡黎,也就是怪七帮她追踪过一段时间,只能确定那些人并不是会晒当地的势力。她实在想不通,究竟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置她于死地,为了什么?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照南停住擦枪的动作:“你有没有想过,你在会晒的这一些动作已经引起别人的恐慌?”
“所以,我需要你。”她狼狈地低下头,试图遮掩一览无遗的心思。
他彻底失去了擦枪的兴致,将枪放回腰间,转过脸看着她。俞晚不得不解释:“我需要南风军的保护。”
他眯着眼睛有一些笑意:“你需要南风军的保护,还是我?”说完,将刚刚放好的枪又重新卸下来交回她手中,手指缠住她的手掌心,微微摩挲了下,“只要秦鲲一天没死,这件事就还没完,你的性命我会负责到底。”
他说的慢,每个字眼都很清晰。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都散尽了,俞晚站在原地看他离开的背影。她跟自己说,记住这句话,记住此刻的心情,记住他刚刚那个小动作,是那么令她愉悦。
日后不管何时回想起来,都要让自己记清楚,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对她的保护,没有任何杂质,纯粹地像清晨从东方翻出的鱼肚白。
会是他吗?西方人眼中的“末日”。
第六章 以逸待劳(上)
那一日的谈话本来只是猜测,却在不久后得到验证。俞晚派去缅甸疏通秦鲲之前留下的一些据点的赵叔,一直没能回来,却传回来一封信和一些首饰。
信中只有两句话:陆俞晚、照南,我在缅甸等着你们。这一次,看谁先死。
而那些首饰,是云二娘的……
也就是说,秦鲲和云二娘都还没有死。但是秦鲲反过来要挟他们。并且,还抓住了陆俞家的老管家赵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