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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B】黄雀戏-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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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专注地看着御花园,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坐在凉亭中的周贵妃拈花微笑。

      现在想想,那人估计就是太子,可……可他也没注意到我啊。

      其实小时候,我是见过太子几面的。皇上的章敏皇后过世时,母亲抱着三岁的我入宫祭拜,太子那时就跪在章敏皇后的灵前。小小的一个人,不哭也不闹,就愣愣地看着皇后的灵位,倒把伺候的宫女太监吓坏了,哭着求他,殿下您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我在母亲怀里偷偷看他,心想这个哥哥可真可怜。

      后来因为表哥养在宫中,皇上为了彰显自己对前朝宗室的仁慈,准许我吕家人入宫探望。祖父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定是要推辞的,君臣谦让几次,祖父最终还是要帮皇上作秀,让我和几个哥哥姐姐进宫看望表哥。

      其实这事挺折磨人的,我们和表哥都不敢说话,干瞪眼看了半天,最后变成纯粹的喝茶。

      我年纪小,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走到院子里透气,刚巧一只猫跑到我脚下。我拿手帕逗它,它得寸进尺,衔着我的手帕上了树,我在树下跺脚干着急,它冲我喵喵叫,就是不下来。

      「你在做什么?」那是一道很好听的声音,如切金断玉,我应声回头,看到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锦衣男孩,生得像画中人般好看,我不觉看呆了。

      他冲猫招了招手,猫居然乖乖地爬了下来,脖子上还缠着我的手帕。男孩把它取下递给我,问:「你是吕家的女孩?」

      我点了点头,一堆宫人这时跑了进来,跪在他面前叫太子殿下,惊动了屋里的哥哥姐姐和表哥。他们也纷纷出来行礼,衬得我杵在那里十分显眼。

      二哥有急智,连忙拉我请罪,他却笑了,说我天真烂漫。

      想到这里,我便小心翼翼地告诉祖父,可能太子曾夸过我。他听我讲完前因后果便笑得咳嗽起来,说我傻:「你被选为太子妃,哪是因为太子看中了你,分明是皇上不想让太子外戚倚仗,我们吕家这尴尬的地位正合适。算了,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伏在他床头不说话。太子能倚仗的外戚无非妻族和母族,现在我成了太子妃,妻族显然只会拖后腿。

      至于他的母族周氏,我也听祖父提过:「燕郡周氏和咱们江左吕氏一样,从前前朝就开始显赫了。他们家掌兵权,北御外敌匈奴,南守黄河天险。后来他家的女儿嫁给了皇上,就是章敏皇后,周老国公和周小公爷都带兵为皇上打天下。他们是想让周氏能和前朝的吕氏一样。」

      可周氏在我印象中也声名不显,相当低调,我将疑惑告诉了祖父,他只是叹息:「但皇上不是萧太祖。先是周老国公死在战场,再是周小公爷死在边疆,最后章敏皇后也薨逝了,周家没了主心骨,皇上借此收回他家的兵权。现在袭爵的那位只是周老国公一位庶出的侄子,没什么才干,能保全周家全靠皇上对章敏皇后的旧情。」

      这样的母家,也的确不能给太子什么助力。

      我紧紧靠着祖父,先是觉得太子可怜,又觉得这天潢贵胄,却父不父子不子,着实可悲。

      二

      太子和我的婚事拖了两年,三公主都嫁人了,大皇子都有孩子了,他还是迟迟不和我完婚。

      也不是没有言官上书劝谏,但皇上沉迷修道,政事全由太子处理,他不愿意,言官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我等的很焦灼,回门的六姐酸溜溜说我迫不及待,我非常严肃地向她解释,这就像你被宣判了【创建和谐家园】,却又不告诉你什么时候行刑,于是每天都像活着的最后一天。

      结果二姐脸色更不好了,一甩袖子走了,留我在原地懵逼。

      但是不得不说,我还是有几分乌鸦嘴潜质的,我没等来「【创建和谐家园】」,表哥却真等来【创建和谐家园】。

      他因与前朝旧臣密谋复国被投入天牢,择日问斩。

      自从他尚了大公主,在祖父的约束下我们再没和他来往过,所以这事不曾牵连到吕家。二哥重情,忍不住多嘴几句,被祖父狠狠剜了一眼:「你姓什么!他姓什么!」

      病恹恹的父亲竟头一回跟祖父吵嘴:「大哥战死是您不管,大姐殉国时您也不曾管,他们可是姓吕的!如今大姐唯一骨血,您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

      自我记事起父亲的身子便一直不好,大夫说他是心思郁结。他膝下仅有我和二哥两个,全被祖父抱去抚养,我们只有请安时才能见他。他要么躺在床上,要么靠在软榻上,屋子里总有股散不去的药味,但他也总那么温柔地对我笑。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动怒,还是忤逆祖父。我和二哥吓傻了,靠在门墙上不敢出声。祖父沉默地转过身,好久才说一句:「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命里无时到底无。」

      我却看到一滴浑浊的泪从祖父眼角滑下,也不知为何而流泪。

      思来想去,我向周贵妃递了拜帖。她是个极聪慧的人,派了一顶软轿来接我,跟祖父说是她想同我说话。到了宫里,她不过同我寒暄几句,而后便走开换了太子。

      这是定亲后我第一次见他,他身量高大随了皇上,相貌也是随了皇上,眉眼间似有北山南水,开阖便是山河风光,对我笑得客气却温和。

      我求他通融让我见表哥一面,他应允了,派了位近侍跟着我。

      表哥被关在天牢深处,身着囚服头发散乱,可他盘腿而作面容却十分平静,甚至有种怡然自得的感觉。

      他见到我先是惊讶,看了眼我身后跟着的人便也什么都明白了,只是笑道:「你这样自作主张,外祖父他老人家会生气。」

      我也勉强对他笑,告诉他家里人都很挂念他,他却打断了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当没有,不必再提。」

      末了,他又欲言又止地问我:「你可知……大公主如何?」

      他同大公主的夫妻关系并不融洽,他们成婚后我听到最多的就是他又捧哪家花魁,所以我很意外他这样问,但还是如实答了。大公主已被接回宫中,却因他的事一直病着,日日流泪。

      他露出一个似痛苦又似解脱的笑,发出声很轻的喟叹。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喜欢大公主却要娶她,娶了她为何要负她,又为何如飞蛾扑火般参与到复辟之事中来。

      他只回了我两句话。第一句是:「这世界上很多事,你看到的和真实的是完全相反的。」

      第二句却是笑着说的,真正解脱的语气:「这也不是没办法吗?我有这个姓,担着这个身份,很多事都是不得不做,我想不想到无关紧要了。仔细算算,从出生到现在,也只有死这一桩事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皇上到底给表哥留了几分体面,赐下一杯毒酒保住了他全尸。

      那天下着大雪,父亲从病床上挣扎起来要去给表哥收尸。我见祖父没什么表示,便抱着把伞追着父亲去了。

      给表哥送去毒酒正是太子,等我们到的时候他已吩咐人将表哥的尸身收敛好。父亲好似没看到,他也不生气,反倒安慰我们节哀。

      雪天路滑,离开时我不小心滑了一脚,被他扶住:「七姑娘小心。」

      我与他对上了目光,可不过片刻几乎是红着脸便移开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原来他这么好看,这么好看。

      我跟着父亲身后走得磨磨蹭蹭,总忍不住回头看他。他正在吩咐下人收集郊外梅林花瓣上的雪水给周贵妃送去。

      他的声音在提到周贵妃时无端软了几分,像是春阳煦煦融化冰雪。我想到他同我说话时,也是温和的,可总让人觉得清冷疏离,再细究就是刻骨寒意。

      父亲催促我,我又忍不住看他一眼,在心里默念,这就是我要嫁的人,是我未来的夫君。

      只是没想到变故来得这般快,表哥之事没过多久,他不知为何触犯圣怒,被派去边关监军。

      我心里火急火燎,又怕被祖父发觉异样,强撑着淡定的样子走出家门,连忙跑到城门边想送他一程,却见城墙之上他和周贵妃并肩而立。

      我望着他的同时,他也在看着周贵妃。他看她的眼神我总觉得熟悉,却又一时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他终于从城墙上下来,牵着白马沿官道走。我悄悄地跟在他随从后面,他却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嘴角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是吕七姑娘吗?」

      我一下子愣住了,他走到了我跟前,夕阳映得他相当温和的样子:「快回去吧,你祖父会担心的。」

      我想对他说保重,觉得太过生疏,想对他说我等他,又觉得太过亲密。到最后他都骑马走了,我还是没能同他说上一句话好好道别。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变淡消失,在心里祈祷他平安。又忽然间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为何刚才我觉得他看周贵妃的眼神熟悉。

      因为我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

      三

      可谁也没想到,最后皇上居然传位给大公主,周贵妃一把火将自己连同皇上活活烧死在了御书房。

      祖父吩咐全家上下不许出门,我却做了平时最叛逆的举措,在夜里翻墙溜出家门,乔装后北上寻找太子。

      我化名吕七,跟商队同行,领头的是位泼辣爽利的妇人,对我颇为照顾,我和其他人一样称她燕姐。京城巨变的余波也在向全国蔓延,每到歇脚处都能听到市井在讨论女帝。

      刚开始朝中反对女帝的声音甚多,太子远在边疆,他们便转而支持四皇子,被女帝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一批,四皇子也被一杯鸩酒赐死,反对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下去。

      茶馆中人交头接耳,说女帝残害手足,实在是最毒莫过妇人心。燕姐递给我一杯热茶,冷笑道:「他们都是胡说。七姑娘你是读过书的,天家无情,自古以来为了那个位子弑父杀兄的人不计其数,为何单单女帝被骂狠毒,不过是因为她是个女子罢了。」

      她叹了口气:「我爹走得早,家无长兄,我为了家里的生意不得已抛头露面。这些年走南闯北,我因是女儿身不知受了多少指点和白眼,可我一点也不觉得我比男的差。听说女帝已下令允许女子参军和科考,看着吧,我们也能治国平天下。」

      我没说话,心里一直在担心太子,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女帝会对他下手吗?

      走了大半月终于到了西北边塞,我和燕姐一行人告别,拿出证明身份的玉佩进了太子的府邸。

      他正在花园里吹箫,见到我十分惊讶,却也没多问,让下人带我回房安顿,而门外传来消息,女帝派的使者到了。

      我担忧地看向太子,他只冲我点点头,让我不必害怕。送饭的小厮多话,说使者将周贵妃的骨灰交给了太子。

      明亮的阳光刺得我眼疼,忽然间我都明白了:太子看向周贵妃的眼神,女帝登基时太子的沉默,以及这千里迢迢送来的骨灰。

      拱手让江山,低眉怜红颜,有生之年我竟亲眼见证了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戏码。

      亲眼见证,我未婚夫君对别的女人一片深情。

      可是到头来却是江山不在美人已逝,不过一场空而已。我忍不住苦笑,想问他图什么,可真的见到他时,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他还是坐在花园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日里深潭般的一双眼睛却似荒漠,光透不进去。连我站在他跟前,他都没发现。

      等暮色四合,他忽然拿起身边的玉萧放在唇边,吹的是蒹葭。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吹了一夜,我便也站着看了他一夜。临近黎明的时候,他终于放下长箫,极其淡漠地咳出一口心头血,而后昏了过去。

      我又守在他床边,回头时无意见从铜镜中看到了自己,发髻微乱,双眸全是血丝,不知为何怔怔落下一滴泪来。

      他醒来第一件是便是带着周贵妃的骨灰策马去郊外,我坐在门前等他。不一会下起大雪,我觉得自己睫毛上结了霜,四肢像是冻僵了,他终于回来了。

      他的面色很苍白,但终归双眼不想昨天一样毫无生机了,问我怎么还在这里。

      我没有回答,笨拙地跟他回了屋,在碳火边烤了一会才恢复知觉。他递给我一杯热茶暖手,淡淡道:「边疆苦寒,不比京都,让七小姐受罪了。」

      而后他又说自己将要回京,最好我和他同行:「令祖和令尊定然很担心七小姐。」

      经他这样一说,我心里顿时很愧疚,讷讷道:「多谢太子殿下。」

      他却轻轻笑了一声:「我已经不是太子了,七小姐直接唤我杨晟就好了。」

      我看向他,他的眸色还是这么深沉,看不出情绪,声音也是淡淡的:「我是朝不保夕的人,怕误了七小姐终身,婚约还是解除为好。」

      杯子从我手中滑落,热水溅到手背上,我却不觉得疼,下意识地问:「你不要我了?」

      他看了我许久,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正要道歉,却听他说:「七小姐是位好姑娘,是晟配不上。」

      我不说话,回头悄悄抹去眼角的泪。

      可是,可是,配得上配不上是我说了算,而不是他说了算啊。

      四

      回京后女帝册封杨晟为储君,一夕他由皇太子变成了皇太弟。朝中守旧势力太大,饶是女帝雷霆手段也不得不暂时妥协,譬如发誓终身不嫁,也不如这次给杨晟复位。

      杨晟提出过几次解除婚约,但无一例外被御史搬出先帝驳回。二哥都成亲了脾气还是不改,愤愤不平地对祖父道,我们家还看不上他呢。

      祖父一反常态没有责备他,上次我悄悄离家后他便病倒了。我心中愧疚又难受,日日在他床榻前守着。病中他温和了许多,握着我的手问:「小七,你想好了?」

      我点了点头,告诉他我这辈子只认定杨晟一人,他若不要我,我便也青灯古佛不嫁人了。

      祖父轻轻地拍我的手背,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年夏末,女帝领兵北上亲征匈奴,杨晟留守京中监国。而祖父的病也愈发不好了,吃药比吃饭多,几乎下不了床。

      杨晟派了太医给他诊治,可太医却告诉我们,祖父最多只有半年光景。我在给他守夜时偷偷抹泪,被他看到,颤巍巍地抬手给我擦泪:「生死有命,这是祖父的命数,好姑娘,别哭。」

      「你的哥哥姐姐们都成了家,我只担心你一个,殿下若是肯娶你,依他的性子定会好好护着你,若是不肯,这大概也就是你的命吧。」

      等到入冬时,祖父已经病得神智不清了。他整日叫死去的大伯父和大姑姑的乳名,把二哥当做大伯父,把我当做大姑姑,拉着我的手叫:「大姑娘,别担心爹,你在宫里要好好的。」

      我低声答应他,鼻头却是一酸。

      第一场雪落下时,他忽然清醒了,叫来儿孙安排后事,我们乌泱泱跪在他床下,忍不住低声抽泣。他的声音听起来精神极好:「我心已澄定,何须枉伤。」

      廊下摆了一排兰草,积雪簌簌地落下,他忽然伸出手想要去抓什么东西,父亲含泪推了我一把,我连忙抓住祖父的手。

      他力气极大,瞳孔已经涣散了:「大姑娘,爹对不住你,爹没能保住萧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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