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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铺天盖地的黑,鼻间是铺天盖地的草药香。他紧紧搂着我,话里全是慌乱,「对不起,我来晚了。」
来得晚吗?也不是,甚至还有点庆幸他刚刚不在。陈查不敢对我动手,不代表不敢对他。
只是,我好累。
累到后面会发生什么都不想知道。
我搂住陆璟的腰,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布料道:「阿璟,我好累,我想回去休息。」
「好,我们回去。」
他打横抱起我。我把大衣往下拉露出脸,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闭眼叫他,「阿璟。」
他抱着我一步步走得又快又稳当,「嗯。」
「我是不是很重啊。」
「没有,你太轻了,平日应该多吃点。」
我笑了一声,「骗子。我小时候练了这么久的武,比一般的书生还有力呢。」
「那也还是轻了些。」他走得好快,转眼已到了我的房间,一脚踹开门,把我小心地放在床上,又欲转身,被我一把拉住袖子。
我盯着他,难得示弱,「我有些怕。」
「我去关门。」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把门关了再折回来。
我已经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对着他。他坐在床边,也看着我。
他今日穿着一身鹅黄的裙子,真好看。
「不是想休息吗?」他见我盯着他,面色有些不自然。
我眨了眨眼,「有些怕,睡不着。」
睡不着,但是想找个地方藏起来,美其名曰休息。
他揉了揉我的发顶,手似乎在微微颤抖。「没什么好怕的。」他轻声道,「陈容来了,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今日他和陈文玉带着楚念巧要往后门走,谁知没走几步她就突然发起疯来大喊大叫「不要把我送走」,也就引来了一直在后院附近徘徊的陈查的家丁。陈文玉见那人长得人高马大,当机立断拉着陆璟先跑路了,还振振有词:「真是好言难劝该死鬼!我们先把陈大哥他们接回来再说。」
陈容他们几个那会儿其实已经到镇子口了,因而两方碰上后就急忙赶了过来。
「但还是来晚了。」陆璟拉住我悄悄伸出被子的手,无比懊恼,「抱歉,江鱼,抱歉。」
我晃了晃他的手,「没关系,错又不在你。」
「我只是,有些害怕。」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是女儿身,我该怎么办呢?我是不是要和别的姑娘一样,与男子成亲,相夫教子,三从四德,一辈子囿于深闺,再也当不了大夫?
陆璟勾了勾我的手指,声音放得极轻:「怕什么?」
我想了想,道:「我怕嫁人。」
怕得要死。
「无妨,」陆璟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也可是我嫁你。」
我一下有些羞恼,「我何时说过是你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是没说过。」
我别开眼不去看他,又听他说:「但我是愿意嫁你的。」
这人好烦。
耳根子热得快融化了,我拽了拽他,「上来。」
「做什么?」
我想任性一回,「陪我睡觉。」
他不动弹,只说:「我很脏,江鱼。」
我起身,凑过去吻了吻他的下巴,「陪我睡一会儿,我害怕。」
他幽幽地盯了我半晌,叹了口气,上床将我虚虚搂在怀里,「睡吧。」
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缩在他怀里,已经有些犯困时听到他说:「我白日总是不敢碰你。」
我含糊地应道:「那夜里呢?」
他轻轻地回答像是从天边传来,「在梦里。」
梦里,梦里有什么呢?
不过是小时候看着小姑娘们跳皮筋,而我坐在门口看医书,又或是在一堆漂亮的衣裙中,我只能选择适合练武的短装。
我其实不后悔,因为我确确实实喜欢当大夫。
只是,会有那么一点遗憾罢了。
我就这样窝在房间睡了两天,医馆也关了两天。陆璟一点也不嫌弃,顿顿做了饭菜送进来,必要时还要陪我聊天解闷。外面发生了何事我一清二楚。陈容正巧当上了大理寺卿,带人抓了陈查一家,也把疯疯癫癫的楚念巧关了起来。
陆璟说其实那日看到的人不多,而且现在街头巷尾也少有人议论我的身份,大多还是在骂陈查一家的,而楚念巧因为身份原因,少有人知道她的来历,最多只会唏嘘一句「竟成了疯子」。
但我还是不敢出去。
有不少人想见我,我都让陆璟一一拒了。
我在当逃兵。
直到第三日,陈容托陆璟转交给我一样东西。
一把同心锁,上面刻着「梅」。
16
陈容本想约我去月老庙旁的那条河见面,我不愿出门,就改到了医馆前堂。
他来时我有些恍惚。
在此之前,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他是个清秀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而眼下,近十年光景,他已经是个大理寺卿,周身的气度都不一般了,让我很难将他与记忆中的文弱书生重叠起来。
陈容见到我也不太敢认,抿了口茶,斟酌许久才叹息般道:「你长大了,鱼儿。」
说老实话,这些年我对他有怨恨,尤其是在陈姐姐出嫁后他上京赶考,除了回镇上一次把家里人接过去,就再也没回来过,我便下意识地认为陈姐姐的死他有一半责任。
然而他这么感慨了一句,我就回想起黄昏时我在河中玩,他们二人坐在河岸旁,林间偶有鸟声传来,被风吹散如情人呢喃。
怨恨什么呢?怎么怪,也怪不到他头上。毕竟他高中回来,陈姐姐已经一缕香魂不在。
陈姐姐曾与我说,她是自愿嫁过去的,因为她的两个弟弟需要念书。
我爹与我说,这不是自愿,这是被迫,她自欺欺人是自愿。
而陈容现在与我说,大家都是身不由己。
「那时我家中一贫如洗,什么也给不了她。她劝我不要耽于男女情爱,该当进京赶考,一展胸中抱负。」陈容对我笑了笑,带着几分摸不着的落寞,「我总想着快些考完快些回来,却还是慢了一步。」
我手中捏着那把同心锁,上面的「梅」已经有些被磨平,可以想见它被主人握在手心摩挲了多少遍,又听了多少遍叹息。
「其实鱼儿,你小时候我就怀疑过你是不是女儿身,后来想想,你这么喜欢学医,就算是女扮男装也是自有苦衷。镇上最近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也只是想来劝你不必挂怀。小镇子,大部分人都还是善良的。秀梅也喜欢治病救人,但她的人生自己做不了主;你不一样,你比她幸运,你有一个好父亲。江大夫大概一直没和你说过,生下你之前他在京城行医,名头响亮,后来厌烦城里的一些风气,才来了陈家镇。我也是进了京城才打探到这些事,现在大概明白了江大夫为何要让你如此生活。如果在京城,你怕是会难以立足,但这里不一样,你可以稍微大胆放心地做想做的事。」
我爹确实没和我说过,他只会偶尔叹息这世道对女子不公,若不是如此,我也不必苦苦学做男子。他对我心中有愧,只是一直未说。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他,我不怨他。
我有些说不出话,陈容也不恼,喝了口茶又继续,「好像有些过于伤感了。我再与你说一说那日的事。」
那便是楚念巧与陈查的事了。
楚念巧幼年父母双亡,打小被养在五王爷膝下,耳濡目染,形成了扭曲的性子。不光私设青楼的窝点,平日对身边人也是恶语相加偶尔还会施以暴行。因而有个婢女对其心怀不满,与陈查做了交易,使她一路沦落至如今的模样。那个婢女也算是个传奇,会易容,鸠占鹊巢,顺便还把青楼的窝点解散了。
「她扮得太像了,几乎没人发现。有些人发现了,也不想说,毕竟这又不是坏事,甚至大快人心。」陈容说着还笑起来,「至于那个五王爷,那日中毒又被阉,现在约莫成了废人。其实皇亲国戚被刺,应当立案调查,奈何他平日作恶多端,如今东窗事发,上头只想把这事儿压下去,由他自食恶果。陈查那人嘛,数罪并罚,一样都不会落下。所以现在你和他,都安全了。」
我默了会儿,还是问出口:「那楚念巧会如何?」
陈容看了看我,「你恨她吗?你救了她,她却咬你一口。」
「恨说不上,我只觉得她可怜。我照顾她这么些日子,看得出她已经精神崩溃,而如今更是直接成了个疯子。和疯子没什么好计较的。」
若要说罪魁祸首,望到尽头大概还是那个五王爷。但是再往深处看呢?那么多人那么多故事,谁知道错应该归在谁身上。
陈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是太善良了。我与上头通报过,她做不回原来的楚念巧,去处大概是疯人院吧。」
他与我又说了些话,最后道是过几日要回京。临走我把那同心锁还给他,他没接,笑道:「我带在身边十余年,也就一个念想,事实上有没有都一样,不如还是给你了罢。」
我只好收进怀里,又冲他的背影说:「陈姐姐的墓在那片林子里。」
他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多谢。」
随后也一直没回头。
就像当年孤身一人离开镇子,走向繁华的京城。
「别看了,人走了。」陆璟从后院走出来,手里又拿着一个香囊,「送你的。」
我回神,接过来,「你最近怎么绣了这么多?」
这几日已经是第三个了,还全都绣着鱼,各种颜色的鱼。
「医馆不开门,我便想着做这些能不能卖钱。」他说得轻描淡写,「按理说我是男子,确实应该养家糊口。」
「你别当我听不出你在劝我开门。」我觑他。
他笑得纯良又坦荡,「没有的事。你不想做,便不做。」
这人坏心眼多了去,明知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但到底,还是开了门。
医馆重新开门的第一天,陈二娘兴冲冲跑过来说要给我撑腰。
我哭笑不得,「撑什么腰啊,又不是要去比武。」
她捏了捏我的脸,「那也得给你壮胆子。前几日想来看看你都不让见,给我担心得几宿睡不着,等会儿你可得再给我开点安神药啊。要说你爹那糟老头子坏得很,这么多年我还就让你们俩给骗过去了。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也好啊,藏着掖着干嘛。」
我完全挡不住她的热情,「我爹也是为我好……」
她又开始连珠炮,「你爹就一根筋。想当初我一个寡妇,到处借钱拉生意,也没怎么样嘛。」
这些事她从未说起过,今日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当初亲戚都作鸟兽散,陈二娘在空房子里熬了两宿没睡,最后决定自己做生意。她先是京城到别人家铺子里打下手。这家不收她,她就换一家,再不收,再换一家,这么找了几条街,最后有家铺子的老板看她伶牙俐齿手脚麻利,还是留下了。过了小半个月,那家的老板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自己去开店。
「就你这嘴巴,不适合当伙计,还是当老板去罢。」他这么说着把陈二娘赶走了。
陈二娘觉得这是她的贵人,刀子嘴豆腐心,嬉皮笑脸地收下钱回到镇上开了家店。起先没人,奈何她进的衣服好看,陆陆续续就有人来了。赚了钱,她就到城里找那老板还债。
老板不假思索地收下了,还笑道:「我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同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