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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林乔在骨科住院，病房里只有他和迟漾月。

  看到我进来，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我也能看出迟漾月看到这一幕时，心里的不甘。

  骄傲的人，不甘是爱最不可或缺的催化剂。

  迟漾月已经爱上了林乔，并且处在下风。

  「思语，女孩的眼睛很像你。」

  迟漾月走后，林乔缓缓地说。

  昨天林乔去天台抽烟，看见了那个轻生的女孩。

  女孩得了绝症，男朋友得知后离她而去，她受不了打击，选择跳楼结束一切。

  林乔第一时间拉住了她，却最终支撑不住女孩的重量，眼睁睁看着女孩坠楼死亡。

  滥俗的故事才最经典，在人间不停上演。

  一条胳膊救起一个人，有时候也只出现在电视剧里。

  此刻，林乔半躺在床上，胳膊悬吊在胸前，清秀好看的脸十分苍白，眉目低凝，目光晦暗。

  病人送的花篮和水果塞满了病房。

  张主任说，林乔救女孩时的力气，已经超出了常人极限。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我给他削苹果，轻轻安慰他。

  医生必须随时保持冷静克制，否则会陷入病人的痛苦。可是林乔太年轻，第一次经历这种突发事件，难免情绪有很【创建和谐家园】动。

  「思语，那一刻我想到了你。她掉下去的那一刻。她笑着说『你太疼了，放开吧。』，轻松又自然，就像离婚那天你说『雨太大了，回去吧。』」

  林乔眉眼间堆积起阴郁。

  「思语，还记得吗？去年我在武汉，你每天给我打电话，打到我都烦了。现在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我闷在防护服里，每天盼着的，还是你雷打不动的那通电话。」

  「你走后，家里再没有人等我回家。我曾经以为是你离不开我，却没发现你像一剂慢性毒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填满了我的生命。」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林乔，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该换药了。」

  顾北辰接过门口护士手里的药，独自走了进来，麻利地换好药，又面无表情地询问林乔今天的身体状态。

  等记录完后，他走到我身边弯下腰，摸我的头，宣示【创建和谐家园】：「思思，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你们在一起了？」林乔拿着苹果，看顾北辰关门走出去，「思语，我还有机会吗？」

  林乔看着我，漆黑的眸子充满温柔和渴求。

  我的内心却已经没有波澜。

  人间别久不成悲啊。

  半年的时光，一场抑郁症，仿佛将当初心底里那一点撕心裂肺的痛都冲淡了。淡漠到只余下依稀可见的绯红色。

  「水凉了，我再去帮你换一杯。」我起身拿起床头的杯子。

  林乔伸了伸手，想要抓住我。

  我尴尬地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

  转身的瞬间，我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往事。

  十一年前，开学典礼上那个浑身发光的少年，渐行渐远。

  多少蜜月中的甘甜，多少深夜里的怨念，多少明灯下的添香、疏离后的纠结，在这一转身后都成为色彩黯淡的陌路往事。

  那一页岁月竟然已轻轻翻过，悄无声息。

  23

  病房廊道死寂。

  走廊尽头几幅愁容。医院里，最不缺悲欢。

  我拨弄着手里的杯子，透过走廊的窗往外看去。

  夕阳给鳞次栉比的城市中留下最后的速写。

  ——在婚姻的烈火中滚了一遭，连婚戒都未曾有过。

  而婚姻带来的诸多苦与甜，却像淡淡的戒痕在心上留下了痕迹……

  也许在生命和婚姻的末路，才明白许多道理。

  关于生命中的取舍，关于如何爱自己，关于一个奋不顾身的拥抱……

  原来都是另一个男人教会我……

  「姐姐。」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嗯？」我回头冲顾北辰微笑，「做完手术了？」

  「嗯，」他注意到了我手里林乔的杯子，眼睛闪过一瞬的失落，轻声道，「还是心软了吗？」

  我收起笑脸佯装生气：「顾医生，对待病人，不应该宽容一些吗？」

  「你剥夺了我的理性，现在又让我清醒地思考。」顾北辰把手抄在白大褂口袋里，蹙眉低语一声，转身走开。

  「干吗这么正经啊……」我嘟囔着，带着不甘心的愤怒。

  然而一跺脚，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顾北辰的背影挺拔而坚定，我默默跟在后面，看了他半晌，唇边忽然浮出了一个温暖的笑意，悄然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后襟。

  他的身形微微一顿，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

  顾医生正经起来可太迷人了。

  我拖着他的衣角，如一个迷途孩童一样的被牵着往前走，心里却满是如释重负的欢跃和小小的得意。

  ——就这样一直一直悄悄地牵着他的衣角，穿过那些迎面而来的或惊讶或欣喜的面容，穿过那些装满生机与死亡的病房，往前走去。

  突然，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掌拉着我的手，放进了白大褂的口袋。

  一向温和清冷的顾医生嘴角，也浮上一丝温暖的笑意。

  这一路，只希望永远走不到头才好。

  番外

  出身于医生世家，听家人父母谈论生死就像讨论晚饭吃什么，顾北辰一向觉得人生不过如此。

  直到他遇见了秦思语。

  采血室里森冷惨白，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盯着埋在血管里的针头，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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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带着哭腔求护士：「我还能行，再多抽一点。」

  护士对这样的爱心人士司空见惯，只简单安慰一句，就拿着血包匆匆离开。

  急诊室外，家属哭得撕心裂肺。

  面前的姑娘听了，突然趴在抽血台上啜泣。

  顾北辰拍拍她的肩，递了纸巾过去。

  「他会没事的对吗？」女孩抬眼看着他，一滴清泪自左脸颊滑落。

  顾北辰在口罩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了一丝感觉。

  他对这种感觉陌生又惊喜，像是能走进她的心里。

  她的心一定是泡在爱里长大的吧？才能有这么大的魔力。

  一年后，再次来医院实习的他，才知道自己当时的判断多么错误。

  她是林乔的妻子秦思语。

  林医生在值班时，悄悄跟迟医生诉衷肠，说从未爱过她，她只是趁着林医生空窗期转正的替代品……

  护士们眉飞色舞地八卦。

  顾北辰低头听着，把手里的笔按得啪啪响，心里蓦然涌上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剧痛。

  自那以后，宽广的梦里只这一人身影。

  女孩轻蹙的眉间，满是蝴蝶般美丽又脆弱的心事。

  醒来后，他对着漆黑的夜，突然想。

  那个女孩。

  一直小心翼翼、故作坚强。

  他真想看看她撒娇的娇俏模样。

  顾北辰感觉自己要被折磨疯了，他竟然爱上了别人的妻子。

  想起她，心就止不住狂跳。

  甚至在林乔和迟漾月两人嬉闹着吃秦思语送的饭时，掀了餐桌跟林乔大打出手。

  他一向冷静克制，却对于与她的故事，内心深深弥漫着丝丝的无力感。

  只好饮鸩止渴。

  酒吧里的她有开到荼蘼的颓，晕开的眼影隐隐盖住眼尾的泪痣。

  她多像诗人笔下的玫瑰：炽热，盲目，遥不可及。

  跟秦思语在一起，是近乎偷情的感觉，他的心每一刻都在狂跳。

  她不知道。

  他无时无刻都想把她抱在怀里，亲吻，抚摸，在月光下与她欢愉，让她知道那种事并非要带点羞辱……

  但她是别人的妻子，即使趴在他身上说要睡他，满心满眼却是另一个人。

  情感与理智对抗，道德与疯狂拔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