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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天监中恨妖的人不少,但百流绝对是最恨的那个。
当年他初初成名,凭借出色的阵法,总能兵不血刃就将妖剿除殆尽,有「江河浩瀚,诸恶百流」的美誉。
所谓清风朗月,皎皎少年,不外如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与我相反,百流无法修习任何近身的武术。
他出身天师世家,满门皆被妖所灭。幼年的他受到波及,十二经脉俱伤,若不是温鸿羽接到十珞的求援及时赶到,百流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不止如此,他的左眼也在那场浩劫中被毁。他现在的左眼,是只鬼眼。
此刻,这只鬼眼透过水晶眼镜渗着幽暗的光。
外门【创建和谐家园】面面相觑,犹疑着答:「可是……这半妖原只是平民,也未行什么恶事,只是由于【创建和谐家园】期才显露原身,恰巧被我们抓住……」
百流没说话。
他只是抽出腰间的佩剑,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
「铛」的一声,剑被击飞了。
我和十珞看着温鸿羽去而复返,都有些意外。
百流「啧」了一声。
温鸿羽睨着他:「方才为师和你说了什么,你已经忘了是么。」
百流无所谓地别开眼,敷衍地行了个礼:「我去南面。」
百流径自离开后,温鸿羽转过头看向我。
「我陪你去北郊。」
「师尊不必跑这一趟,我自己应付得来。」
温鸿羽挑了挑眉。
他很平静地将我戴了戒指的手牵起来,一张清俊的脸依旧欺霜赛雪。
「你应付得来和我担心你,是两码事。」
23
我还打个屁的架。
温鸿羽说完那句话之后,我跑步都在飘。
一直以来,温鸿羽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太特别的存在。他对我恩重如山,也让我望而却步。
当你太在乎一个人时,你就会觉得自己不够好。
我脑中一团乱,但眼下的情境显然不容我细想。我看了一眼坐在城门口用白绸支起个小桌子端着茶盏镇定喝茶的温鸿羽,确定他是来监工而不是来帮忙。
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北郊的形势尚算平稳。朝廷的官兵筑好了围栏和弓墙,大部分人已经撤离进城门内。
我从树上跃下,借着落力划开一只狼妖的胸膛。
但我越打越觉得不对劲。
这帮妖邪非常反常,他们仿佛没有自己的意识,不会害怕,也不会疼痛,就只是一味地进行进攻,简直像是被什么控制了。
我的拳刃破过他们的血肉时有一种惶然的不安,没有以往的实感。
不远的山上燃着大火,如血的残阳映着一地七零八落的妖族尸首,诡谲残忍得仿佛地狱。
我撑着拳刃跪在地上喘息,忽然想起我第一次杀妖时颤抖的手。
我现在的手,抖得像那时一样。
这种感觉让我前所未有地焦虑,理智告诉我应该冷静一些,但脉搏中的血气沉沉鼓动,渴望着更多的鲜血。
身上的衣服被妖血浸透,城门那边的士兵和民众惊恐地看着我,好像我比妖邪还要可怕。
我不喜欢那种眼神。
我愣神太过,没及时注意到侧后方又扑过来一只狼妖。下意识转身想挡时,却瞥见不远处一道白影极快地瞬步到了我身边。
温鸿羽袖间的白绸将我往后一拽,素白的手从我的肩上方伸出,举重若轻地扣住了面前庞大狼妖的头颅。
我靠着他的胸膛,听见他在我头顶薄薄地吐字。
「坠。」
一梭冰棱应声而落,贯破妖身。
可恶,被他装到了。
24
温鸿羽转过身,伸手用指腹抹去了我脸上的血迹。
「脸上沾到血了,」他温柔地说,「小心些。」
我盯着那只狼妖,它的目光清明了一瞬,猩红的双目中含着恨意,看着我胸口的长命锁,挣扎着大笑起来。
「好啊……温鸿羽,养妖杀妖……好得很……」
它没有说出第二句话。
温鸿羽背对着它,目光有一刹那的狠戾,让我觉得很陌生。
我问:「它在说什么?」
「胡言乱语罢了。」温鸿羽仔仔细细地揩着我的脸,眼睫微垂,「回去吧。年年。」
他的手很凉,我抬手将它握住。
我凝视着狼妖的尸体,忽然将想问了很久的话说出了口:「妖……一定邪恶有罪吗?人,一定善良无辜吗?」
温鸿羽顿了一顿,继而十分和缓地答:「有人处善行恶,也有人处恶行善。君子论迹不论心,妖与人也是如此。」
「那我呢?」我笑着问道,「如果我是妖的话,师尊会杀了我么?」
「你不是妖。」
「我是说如果嘛。」
我遥遥望着城中升起的炊烟,忽然觉得很疲惫。
王城没有遭受伤亡,只是可怜路过的许多游商和旅人,不明不白就落了个命丧黄泉的下场。
我在原地怔了一会儿,伸手掩上了身旁一名路人到死也没合上的眼睛。
他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背后滚落的竹筐里有一个崭新的拨浪鼓,像是要拿给谁作为奖励。也许他是谁的丈夫或父亲,也正满心欢喜地等一个愿景,却在这样无端的变故中,骤然丧失了所有声息。
那那些妖呢,他们也有爱吗?有恨吗?有不得不去见的心上人吗?
我不清楚。
我不敢清楚。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难过。
远方的轻云绯红得像一片桃林,天寒地冻,冷风猎猎地刮过脸颊。
暮光映着温鸿羽苍白的脸,衬得他虚弱得像一片雾,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而他将雪月般的披风解下来,轻描淡写地覆盖上了我被妖血染透的黑衣。
「不会。」他很坚定地说,「不会有这种如果。」
25
回到司天监后,我将长命锁取下来清洗。
这是温鸿羽给我的长命锁。我第一次在司天监的房间里醒来时,他将它挂在了我的脖上。彼时他冰凉的手掌贴着我滚烫的脸,像是一面贴着骄阳的镜。
他说:「你叫千年,你要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我觉得他在透过我看向另一个人,但我不知道那是谁。
他的眼神太过悲凉,仿佛在雪中掬着一捧火焰,时时都恐惧着被吹熄。
长命锁上的妖血融进清水里,很快将水染红。我反复地抹过,那些血却好像洗不干净,盆中水的颜色越来越深,几乎与鲜血别无二致。
我退了两步,觉得浑身燥热,又焦虑万分。
这种感觉与那晚很像,但我比那晚要来得清醒许多。
温鸿羽,我要去找温鸿羽。
26
我扑进温鸿羽怀里时,他正在浑仪边观星。
卦术被我骤然打断,他显得十分错愕,但只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将我推开。
「千年!」他沉声道,「你醒一醒!」
我不清楚他说的「醒」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自己此刻的神智分外清明——清明地想要将他拆吃入腹。
于是我也这么做了。
我勾过他的脖颈,试图吻他。
温鸿羽偏头躲过去,伸手死死钳住了我的手腕,双眼通红。
「千年!停下来!」
「停下来?」我在他颈项旁呼气,「您真的希望,我停下来吗?」
温鸿羽僵住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
他总是这样。明明是他先拒人于千里之外,明明是他先不给人半点希望,却总要在我离开前的最后一刻,将我勾回去。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现在别人却觉得,是我不喜欢他。
我怎么会不喜欢他。
我根本没有喜欢过除他以外的人。
他将我救回来,教我观星,教我灵术,教我成为自己。
曾经我站在他身旁都会脸红到耳根。我那样拼命地习武,那样拼命地成为司天监的一把利刃,那样拼命地顶着流言蜚语,也不过是为了留在他身边,求得一席之地。
我对他的非分之想,从未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