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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喝问的正是裴、傅二人所乘坐的小船,都没想到徐骄竟然心细如此,隔着这么还连一面小旗的新旧都注意到了。
船老大忙躬身为礼,极憨厚地嘿嘿一笑道:“小的交了五十两银子才拿到这面旗,总觉得要好好收着才对得起这份银钱。平日里刮风下雨的,实在是舍不得放在外面让日头曝晒。”
众人都觉得这船老大说话风趣,相顾一眼后都哄然大笑。徐骄扯了扯嘴角,呶嘴道:“这十月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你船舱里放着什么金贵的东西,舱门关得这般死紧?”
船老大忙双手直摇,“是我家老婆子患了风疹,吹不得风见不得光,家里又没有服侍的人,跟在一路好歹可以说说话相互照应一下。各位爷要是不信尽管上来瞧一眼,只是我家老婆子埋汰惯了,怕脏了各位爷的眼!”
舱里的裴青听得清楚,忙捏了一下身边人的手心。傅百善知机,故意压着嗓子狠咳了几声。
徐骄自然听得出那是一个女人的咳嗽,心中疑虑终于消了几分。正准备回身时,忽然又开口笑道:“你们刘帮主身上的风湿可好些了?我新得了几根好虎骨,叫他派个人过来拿!”
船老大一脸的茫然,“我们绿旗帮的帮主姓郭,没听说有姓刘的帮主啊?他有没有风湿我不知道,不过这话我一定带到!”
徐骄的脸色一缓,笑道:“看我这个记性,黄旗帮的帮主才姓郭呢!”
傅百善心里为这船老大的应变拍掌,另一面也是暗自心惊。将近一年未见,这徐骄竟变得如此多疑,分明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临了还耍个回马枪。
一个手下忙凑过来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徐骄缓缓摇头,那个船老大没有丝毫不对,心底里却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好似,太过镇定了一些,不怎么象一般渔民眼里那般诚惶诚恐的样子。正要再细细寻思时,手下们一阵惊呼,原来有一艘小船趁人不备,悄悄调了个方向准备溜走,这摆明了船上有问题。
巡逻船上的人忙放下绳索,准备将徐骄几人拉上去,好一同去追赶那艘逃遁的小船,却见徐骄迅速做了一个手势。那人一怔,两边一望,确定自已没有看错,忙低头吩咐了一声。
巡逻船响起了一阵机关挪动的嘎吱声,须臾问一个闪着黑光的东西被架了出来。众人只听一声巨响,砰嗵一声,已经百丈开外的逃遁小船便变得四分五裂了。过了一会儿,海面上才渐浮起长长的木条,破烂的碎布片,并一些简单炊具。原来这是一艘走私丝绸布匹的,今天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这新装的炮就是好用,徐骄得意地一笑,转头却发现那艘插了绿色小旗的船只已经不见了踪影。
244.第二四四章 相好
趁着硝烟未灭,船老大迅速掉转船头, 借着最后一抹夜色悄无声息地隐了踪迹。
裴青见状连忙出来帮忙, 两个齐齐摇橹,又是张帆顺水, 竟然飞快地远离了赤屿岛。待到天大亮了,赤屿岛和那艘巡逻船都不见了踪迹, 裴青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天气清凉, 他竟然满头大汗形容颇为狼狈, 傅百善便在一边偷笑。
裴青看着媳妇一副傻大胆的样子, 苦笑道:“广州有佛郎机人往来,我曾在图纸上见过这种三眼炮,命中率高射程又远,一次可以发射九枚炮弹。没想到曾闵秀竟把这东西装在了巡逻船上, 难怪他们有胆气劫持番帮商船, 敢跟官兵叫板。当初叶麻子能从她手底下走脱,真可算是福大命大!”
傅百善却是想起那散得到处都是丝绸碎片,喃喃道:“不过是几匹布而已,徐骄就敢下令要这几人的性命,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裴青知她行事刚毅果决,心底却是向来怜贫惜弱, 忙捉了她的手心安慰道:“莫挂在心上,曾闵秀和徐骄正是因为纪律严苛才能走到今日。不过他们配置了如此先进的火器, 只怕是如虎添冀。这个情报要赶快送回去, 如若不然日后两军对垒, 还不知要平白无故地死多少人!”
傅百善想了一下才忍不住辩解道:“当初曾闵秀说,只想有个暂时的跻身之地,可如今你看这副模样分明是想做大做强!好不容易铲除了一个净海王毛东烈,就又来了一个女驮龙吗?”
裴青便嗤笑一声,“只你相信曾氏的话,这些娼门出来的女子生性狡诈凉薄,连我都险些大意了。她在徐直身边这么久,想来将徐直的那些阴诡之术学了七七八八。如今又处处受人追捧,显见是乐不思蜀了。这趟差事还不知要生些什么事端,委实不该让你来。”
傅百善见他兜兜转转又是老话重提,又是苦恼又是无可奈何的样子,忽然就忍不住在他下颌上“啵”地一声亲了一口。
裴青一下子便呆住了,他见过刻苦用功的傅百善,见过稳重大方的傅百善,见过郁郁悲伤的傅百善,却从未见过如此调皮的傅百善。他的心一下子就变成才出锅的热糍粑,又烫又软。这是珍哥灵动爱娇的一面,真真是让人稀罕得不得了。
在丈夫热切的注视下,傅百善的脸就慢慢变红了。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刚刚就做出那样的举动,隔着几步远的地方就有陌生人站着,她竟然主动地,毫不羞臊地亲了丈夫一下……
裴青摩挲着下颌,看着媳妇羞不可抑的样子,一时间心情大好。
此时此刻,徐骄的心情却是不大好。
赤屿岛的大堂上,曾闵秀大马金刀地坐在首座,将手中茶盏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怒斥道:“不过是一艘运送私活的小篷船,就值当你大庭广众之下开这一炮?怎么样,船毁人亡,货物也全散成碎片,你倒觉得你立了大功了?来人,将他拖下去给我杖责二十!”
堂上几位帮众面面相觑,见了这阵势根本不敢插言。谁都知道徐骄是曾闵秀的心腹,如今这般大声呵斥外加责打又是为哪桩?
一直做壁上观的林碧川心里明镜一般,知道这是曾闵秀唱的一出好戏,不过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毕竟拿了二千两银子换回来的连环炮,就这样儿戏一般地击沉了一艘运送私货的小船,未免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了一些,的确是要给大家伙一个交代!
几个执刑的人上来,一把将徐骄扭住压在地上,一根儿臂粗的棍子眼看着就要抡起来之际,林碧川一个箭步抢上前,扶住棍子沉声道:“五弟妹,这孩子也是立功心切,心还是好的,只是急于求成才闯下祸事。”
他左右望了一眼呵呵笑道:“再说那艘小篷船跑什么呀,除了几匹布,显见还有更多的不妥之处。这孩子虽然鲁莽了一些,但是绝了后患也是好的。这样一功一过,功过相抵就算了。如若下次再犯,双罪并罚可好?”
这番话有理有据,堂上帮众都连连点头。曾闵秀脸上神色果然舒缓许多,哼哼几声又骂了徐骄几句,才下令将人放了。林碧川面上一副欣慰的样子,心底里却是冷笑连连。
曾闵秀又提起一事,“我代表赤屿岛向朝廷上了投诚的折子,有哨船传信过来,说朝廷派的人还有三天的船程就到了。此事大家合议一下,看看我们是真降假降,提些什么要求。若是朝廷不答应,咱们又该怎么办?”
就有人大声叫嚷,“本就不该降,咱们是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地何必去受那份冤枉气。再说朝廷里的那些官老爷向来阴险狡诈,要是临时变卦将咱们大家伙赚到陆地上,让官兵围杀了咱们,那时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曾闵秀侧头道:“四哥,你在岛上的资历最老,可有些什么要说的?”
赤屿岛自落入曾闵秀手中,她除了铲除了几个对毛东烈特别忠心的人之外,其余人都没有大动。特别是对四当家林碧川更是礼遇有加,岛上的大事小事都虚心请教。人前人后说话时,必定先尊称一声“四哥”。
林碧川就是从这些小事当中对曾闵秀越发心生忌惮,此时闻言却是和煦一笑道:“五弟妹要是问我这岛上还有多少银子,还够大家伙吃上几年,我倒是可以给个建议。只是我一介文弱,只听得来吩咐却做不来主。往年毛大当家在时,隔个一年半载也会给朝廷上个投诚的折子,只是从来没有人理会。不想这回朝廷倒当了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曾闵秀就莫可名状地看过来一眼,才缓缓开口道:“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件事只好先搁置在这,看看朝廷的人提些什么要求再说了。”
待众人散去,曾闵秀坐在椅子上合计了半天,觉得事情没有疏漏了才站起身回到后堂。两个粗使婆子将浴桶抬进来,曾闵秀宽了衣裳坐进去,感受着热水包裹全身的畅意。她生□□洁,这每天一次的沐浴是必不可少的。
一双大手伸了过来,缓缓地为她舒松颈部的酸痛。
曾闵秀微微一笑道:“你怎么过来了,当心让人看见。还有你跟我说说,为何要发射那颗炮弹,你难道不知道这东西多贵重吗,用一颗少一颗。那些佛郎机人最是狡猾,见我们要得急竟然坐比起价。下回再有佛郎机的肉票,把赎金统统都给我翻倍!”
徐骄亲密地靠在她的肩上,柔声道:“莫怕,我已经找好了货源,以后你想要多少就有多。佛郎机人,高加索人,大食人,你想要什价码都行!”
曾闵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懒懒道:“你是怎么说动那些人的?我记得他们说过那些火器只有他们一家独有!”
徐骄爱恋地抚摸了一下她光滑的背脊,缒绻笑道:“天下为利来利往,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用金钱买到的。如果人家不肯卖,那必定是我们出的银子不够多!”
曾闵秀便撩起一注水,咯咯笑道:“那我是什么价码,你心中可有分寸?”
徐骄将身子前倾,满眼的炽热和诚挚,“就留在岛上不好吗?我们拥有世人难以企及的财富,拥有这无垠的四海疆域。无论多贵重的东西,我都有本事给你弄回来。我能让你象女王一般尊贵的生活,让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脚下对你俯首贴耳,为什么要舍弃这些?”
一切又回到原点,两人为了这件事不知争吵了多少回,每回都是不欢而散。别人不知道,可是徐骄作为曾闵秀的身边人,却知道曾闵秀早就打算真正投诚。
曾闵秀望着眼前这个将将长成的年青人,连生气都朝气勃勃。而自己呢,已经要满三十岁了。肌肤依然细腻,头发依然乌黑,可她心里明白,自己就象开到极致的花朵,兴许明早起来就会变成凋谢成尘。
男人的承诺就象水花镜月,徐骄对自己只不过是一时的迷恋。等他看过更多的风景,遇到更多的人,就会明白一时的迷恋是多么的滑稽可笑。而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自己需要更多更实际的保障。
徐骄见女人的神色丝毫未动,终于有些气恼道:“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只是无论如何给我留一个位置,好让我日后好好地照看你!”
曾闵秀终于动容,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你我的关系不容于世,我虽不说但不代表我不知道,岛上已经有风言风语了。你还年轻,日后还有大把的好女子。若是真的跟朝廷谈成了,你就可以重新换个冠冕堂皇的出身。”
徐骄脸上便浮出厌弃的神情,“我从小就是个弃婴,连名姓都没有的人,再换出身也抹煞不了骨子里的【创建和谐家园】。秀姨,我和你在一起才感到快活,你要是决定回中土,那我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正大光明的娶你!”
曾闵秀也算是见了些世面的,听了这话也惊得几乎无言。
自从徐直死后,岛内岛外一片哗然。有趁火打劫的,有落井下石的,那时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难。幸好有徐骄一力维护。再到后来,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可是两个人偷偷摸摸地相好是一回事,摆在台面上过明处是另一回事。
245.第二四五章 谈判
弹丸礁是一个很小的礁岛,不过百十步宽窄, 涨潮时往往只看得见一个尖角, 裴青一行人乘坐的船只就停靠在此处。说起来这是个极冒险的举动, 若是有赤屿岛的巡逻船经过, 大家是一个都跑不了。
这个地方是临行时傅满仓亲自选的。
傅满仓早年在广州时经常跟船, 他又是个喜欢钻研这些东西的人,书房里的海图摞起有半人高。知道这回女婿要去收复赤屿岛, 他把自个在屋子里关了三天,才选出两三处可以落脚的地点。其共同特点就是面积很小,人迹全无,且没有在主航道上,短暂地躲个三五天完全不成问题。
裴青授受命令之后, 就让前来谈判招降的官船在后面慢行, 自己则带着傅百善、宽叔宽婶乘坐一艘可载十人的小船停靠在了弹丸礁,又利用内线跟林碧川搭上话, 勉强算是抢得一步先机。
几个人围在小船的甲板上,宽叔负责望风,宽婶负责做饭。都是从岸上带来的干粮, 生火简单加热后, 再熬煮一锅鱼汤尽够了。裴青将一块咸肉夹进面饼里狠狠咬了一口道:“曾氏和徐骄一味扩大地盘掳掠财富,却不知手下人心浮动, 这样长久下去不待我们动手, 他们也怕不能长远!”
鱼汤是用宽叔才钓起来的鲷鱼熬的, 只放了一点盐却又香又浓, 傅百善端着一满碗一口一口地啜饮着,闻言道:“我要是曾闵秀,就寻个人少的地方,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日出日落品茗饮酒,不比这些打打杀杀尔虞我诈的日子强。”
裴青就莞尔,夏虫不可与冰语。珍哥生于富贵之家父母珍爱,不羡权势形成了淡泊的性子,即便受过挫折苦楚也从未因钱财一事焦虑过。而曾闵秀出身贫微,对金钱权势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渴望,而这种渴望形成的沟壑是再多的金钱也不能填满的。
裴青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明日一早我们就去与官船汇合,你留在船上,我去跟他们谈个大概的意向,看看他们提些什么条件。按惯例,这件事磋磨个三五月乃是常事,具体的细则只怕到都指挥使衙门坐下来才分辩得明白!”
傅百善刚一张嘴,就见对面的人伸手做了个“禁止”的手势,不由好笑地嗔怪道:“行了,裴老爹,我不去逞强总行了吧!”这话里的揶揄让一旁的宽叔宽婶都捂着嘴偷笑,裴青脸色便有些发红。
第二日,赤屿岛大堂。
裴青一身青紵丝黄铜平顶丁钉曳撒甲,威威赫赫正经五品武将打扮。拿着手里的文书嗤笑了一声道:“各位大当家真是敢提,什么叫做赦免一干人等罪责,嘉奖相应官衔,并白银田产屋宅,并许东南诸岛自治……”
曾闵秀照旧是一副蓝布衣裙的朴素打扮,笑盈盈地答道:“裴千户是熟人,我也不收着掖着。这谈判就跟做买卖一样,总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们总要先把自个的要求先说出来,至于朝廷答不答应,那就是那些老大人的事了。”
裴青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哼道:“毋须大人们相商,我就可以直接答复你,赦免一干人等罪责可以商榷,嘉奖相应官衔也不是不可以,白银田产屋宅都只是小事,许东南诸岛自治是绝无可能!你们要是不把这一条去掉,咱们就没有往下谈的必要了。”
徐骄“腾”地站起,不屑道:“东南有大岛上百小岛无数,不许我们自治,难不成你们派军队来驻守?一年所费米粮不计其数,你确定那位皇帝爷爷舍得拿出这笔银子来填补这个窟窿?”
裴青望了一眼这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一眼,丝毫不为所动地犀利问道:“许东南诸岛自治,那岂不是承认国中有国。难不成你们好日子过久了,不但滋长了野心还滋长了胆子,还要推举一个什么王出来,跟高丽琉球倭国一样做中土的附属国,每年纳贡称臣?”
这的确是徐骄的真实目的,他拗不过曾闵秀,只得退一步想出了这个折中的办法。心想只要朝廷认可了诸人的身份,那不妨大家各退一步。只要能留在岛上,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那么向中土的那些官吏磕头行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厅堂上的其余众人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里的人原本大多都是中土的良民,迫于生计才加入了海盗的帮众。虽然有些手里攥了人命,但要是官府下令不予追究,或是可以拿了银两赎身,那么谁又愿意吃这口不知何时要命的海上饭呢?
曾闵秀不意裴青三言两语就将帮众说得心思浮动,坐在椅子上认真思量,才猛然惊觉实这人竟然什么都没有承诺。嘴边便浮起一抹微笑道:“不知珍哥妹妹有没有跟来?昔日在倭国时,你俩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让我这个老姐姐看得是欣羡不已!”
这话就稍稍隐藏了一些恶意在其间了。
当初傅百善上岛时,为行走方便假扮男装,还取了一个男名叫做宋真。她个头高挑行事利落,又兼有一把子好气力,岛上人只觉着少年生得过于好了一些,倒没有几个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曾闵秀此时旧话重提,不过是听说傅百善被朝廷封为四品乡君,以为这样身份的人多少顾及名声,不愿意被别人提及孤身入岛的过往。毕竟一个未婚女子再有天大的理由,混入龙蛇混杂的海盗群中,还滞留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传出去这名声可真的不怎么好听!
裴青早将傅百善看做命根子一般,哪里容许有人打她的主意。闻言只是冷冷瞥过来一眼,淡淡道:“驮龙大当家若是还有别的什么好法子,不妨说出来可以一试!我别的本事没有,对付一个两个格外多嘴多舌的咸鱼跳蚤还是不在话下的!”
曾闵秀脸上便一僵,她只是打打机锋,哪里知道立刻被人顶了回来。她本是机敏之人,立刻明白傅百善便是眼前这位心狠手辣之人的逆鳞。
那时,人人都道赤屿岛的大当家毛东烈是死于自己之手,可是若没有裴青事前暗中提供消息事后又放水,自己又哪里能如此顺利地将人全部收拾干净!岛上不是没有人议论纷纷,合着自己是被人推至前台,和徐骄两个不过是做了裴青想做却又不方便做的事情罢了!
今时不同往日,这人绝不是易与之辈。
曾闵秀暗嘘一口气,假做没有听出裴青话里的威胁之意,微微笑道:“我也只是问询一下而已。好了,既然大人说这条没有商榷的余地,那就先删去吧。至于其余的条件,还望大人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能帮着说和一下!“
这话本是一句圆滑的客气话,但徐骄此时早已经将曾闵秀看做是自己的女人,听见这句“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心里立时有些不舒服。须发箕张地踢翻椅子站起来道:“岛上人员众多,船只也众多,不若大人派些手下在此清点。我跟大人到都指挥使衙门见见那些老大人,看他们准备如何安置我们?“
裴青看着这愣头青一样的青年,却知晓这人当初是个最细致狡猾不过的人,偏偏做出一副挑衅的模样,心里不由暗暗叹气。曾闵秀闻言却是脸色一变呵斥道:“要你去逞能,岛上这么多的叔叔伯伯,你一个小孩子去了能顶什么用?”
朝廷招安,其实最紧要的就是第一步的谈判。在这一环当中,双方的谈判之人便承担这巨大的风险。好汉们怕朝廷失信,朝廷的人怕匪人们凶性大作被拿来祭旗。
这不是没有前缘的,宝和四年广西有绿林盗匪据山为寨,自称前朝皇室。以复辟为名纠集起数千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一路攻克城池十余座。朝廷派人招安许以【创建和谐家园】厚禄,等匪首进城之后着披甲士卒围杀。事情传开后,引得民间舆论哗然。
这便是个烫手山芋,人人都避之不及,偏偏徐骄要逞这个英雄。
曾闵秀一时间又气又急,偏还不能显现神色。其实她早已经打算好了,要派岛上的四当家林碧川去啃这个硬骨头。论资历论年岁,林碧川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啃下来了当然最好,啃不下来也没什么损失,岛上至多重新再找一个账房先生就是。
徐骄此时却是铁了心,一意要在心上人面前挣这一份殊荣,故意扯开衣襟露出健壮的胸肌左右张顾道:“这是天大的一桩功劳,还望在座的各位给小子一份薄面,等我去了陆上帮大家伙把前站打好,各位再消消停停地过来享福!”
近大半年的时间,昔日的水猴子长得高了壮了。半掀开的粗布衫子里是肌理分明的腱子肉,双眼顾盼间颇有威仪,兼之行事说话刚强干练,在岛上新生一代中向有声望。于是一众人等唿哨声拍巴掌声此起彼伏,竟是人人相和称许。
曾闵秀见状不好再拦,只好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苦笑,转头对林碧川和煦言道:“这小子还是太过年轻,我思来想去还是请四哥在一路提点他,以免他到了陆上犯了野性,到时伤人伤己不说,坏了岛上的大事就不好了!”
林碧川心知肚明这女人是在将自己的军,可是这个当口上又如何拒绝得了?他微微抬头望了一眼裴青,就见那位年青将军正不动声色地端着茶盏,连眼皮都没有抬,右手食指却在茶盏上极快地点击了两下。
这一切都发生了毫息之间,林碧川心念急转立刻就做了决定,笑眯眯地站起来道:“蒙五弟妹看重,我这把老骨头少不得要到陆上跑一遭。说起来有些年头没有回去了,老父老母的坟前也不知有无人打扫,还有家乡的那些认识的老人儿还在不在!”
这话说得有些煽情,赤屿岛上的人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哪个没有个七姑八姨三朋四友。但是操了这个营生,只得百般隐晦自己的出身断了凡世间的牵袢。所以思及此处,大家对于朝廷的招安又多报了几丝急切和盼望。
246.第二四六章 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