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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B】雀登枝傅百善裴青-第8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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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说那道土坎有一尺半高,一眼望去根本不易察觉。但那头人熊竟象成了精一样,视力一待稍稍恢复,径直撇开傅百善和侍卫头领,顶着破烂的大氅踉跄地往晋王藏身之处走去,这份似人般的执拗简直让人唏嘘。

      傅百善却知道这人熊嗅觉最是灵敏,可能是先前晋王的某个举动无意间激怒了它,所以它才有这般奇异举动。受伤的猛兽更难对付,虽是强驽之末却更不敢大意。傅百善和侍卫头领对视一眼后,只得先亦步亦趋地跟着,看有无机会再伤这野物一回。

      场中其余诸人都忘记逃离,摒住呼吸看着雪地里人与熊的对峙。

      远远的高阁处,单筒暸望镜后的秦王也在暗暗咬牙,心想那野物怎么不把老三一掌拍死。虽然不知事情的原委,但是多年与老三的明争暗斗,再联想到先前伶人张得好偷窥到那句“南苑围场”,这其中绝对有老三自己的手笔。只是恐怕他自个做梦都料想不到,好好的计划最终出了纰漏,最后竟会演变至此不堪收拾的场面!

      ¿´×ÅÕ¾ÔÚÑ©µØÉÏÄÇÒ»Ä¨çººì£¬ÇØÍõÑÛÀïÁ÷¶³öһ˿²»Òײì¾õµÄç×ç¹Ö®Ò⣬ÖÕÓÚ̹³ÏÕâ¹ÃÄïÒÑÈ»³ÉÁË×Ô¼ºÐĵ׵ÄÒ»µãÖ´Äî¡£

      一旁的曹二格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虽然看不清庄子外的情形,但那抺绾红色还是看得见的。当下一看主子的身形一动,就扑过来紧拽其裤腿道:“王爷我的好主子,莫躁莫动。要是让皇上知道您无诏回京,那就是大逆之罪。傅姑娘武功高,自保是决计无疑的,您千万不要下去掺合……”

      秦王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末了却浮起淡淡的酸涩。相似的一幕事隔四年又重演一遍。当年青州云门山下,傅氏一家被人截杀,自己也是这样那样的顾虑没有出手相救。那时,自己若不听劝阻,在匪徒伤傅家小儿之前出手,那后面的一切事是否会有另外一种发展……

      秦王正在自苦自怜,忽听庄门外重重铁蹄相击,就见山脚树林里影影绰绰有数不清的马匹铠甲闪动。

      庄门前的众人个个喜形于色,大概是见到场中迫在眉睫的局势,救兵当中一人不及下马参拜,直接拍马越众而出,一个鹞子翻身从急驰的马上飞身而下。用一杆丈长的镔铁长~枪的枪尖将伏于土坎的晋王身上锦袍勾起,细微至极地轻呼一声:“珍哥——”

      傅百善杏眸一亮,眉梢眼角都泛起了一抹难以抑制的欣悦。

      话将落地时就见那铠甲将军双手一抖,众人就见枪尖上尊贵的晋王殿下象皮球一样被抛起。站在角落里的一道绾红身影应声而跃,猛地伸手将百余斤重的男人牢牢地抓在掌心。然后侧身一翻双手平托,举重若轻地几步就将仍旧昏迷的晋王殿下送至庄门前皇帝所在之处。

      这下轮到一旁观战的众人瞠目结舌,任谁也想不到如此美貌女娘竟有如此神力!一个大男人,昏迷之后只怕身子更为沉重。这位姑娘却是像托着一床棉絮一样,闲庭信步一样就送了过来。场中诸人不管男女都不住地上下打量她,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终于赶到的禁军士卒蜂拥而至,将那头作乱的畜牲用长矛攒刺,接着又用开山大斧猛斩其头。那山林霸主任是如何枭勇,在这么多人这么多的利器的照应下,此时也再无招架还手之力。不一会工夫,人熊发出一声微弱的嘶吼,终于毙命且死得不能再死。

      金吾卫和禁军的高阶将领忙上前请安,皇帝却侧头伸手招了招,将傅百善唤至跟前和煦问道:“先前还没有问完,你曾说你的志向与众不同,可否说出来听听?”

      傅百善一楞,没想到这皇帝老爷的为人倒是有趣,这般情形不紧着去看他受伤的儿子,却在这里问这些有的没的。但是好歹她还是知道这人是中土一言九鼎的人物,遂躬身恭敬回道:“小女平生所愿,是走遍五湖四海,看尽天下不同!”

      皇帝眉毛一挑,万万没想到竟是这种回答。

      在一旁站着的人心道这女孩太过痴傻,将皇子从熊掌下救起是何等大功,一国之君又是明显有意嘉赏。帝王之尊在此,或是金帛财物,就是爵位封赏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偏偏这女子竟然白白放过此等机会,真是太过令人可惜。

      崔文瑄和崔文樱两姐妹先是神情一紧,生怕傅百善此时提及要嫁入皇家。听到此种回复,心中好笑的同时却是齐齐松了一大口气,

      皇帝对傅百善的答案未可置否,低垂的眉睫里也看不出别的深意。崔文瑄悄悄拿眼去找晋王,就见一个白发斑斑的太医正为其诊治。过了一会儿,太医过来禀报,说晋王身无大碍,只是心志稍稍受了些损伤而已。

      众人心中雪亮,心志受损就是被吓晕的文雅说法。想到先时晋王雄纠纠气昂昂地要一逞英雄,连皇帝都赞其英勇,结果话语刚落就险些命丧当场。最后若非侍卫头领关键时的一踢,还有那位铠甲将军和傅百善颇有默契的通力合作,只怕他至今生死未知。

      216.第二一六章 乡君

      等皇帝的銮驾渐远, 张锦娘才雀跃地跳了过来,拉着傅百善的手好生打量了一番, 才笑嘻嘻地小声道:“跟我也没什么两样呢,怎么就这么大的气力呢?你轻巧巧地把那个什么晋王象布口袋一样提过来时,我吓都吓死了!”

      靳佩兰也是双眼浮现异样神彩, 微微一笑道:“往日我孤高自许, 今日始知什么叫巾帼风采。傅姐姐若是有朝一日能遍行天下, 千万要与我捎个音信。别的且不说, 送上一枝临别折柳还是做得到的!”

      崔文樱会才回缓过神来,简单整理了一下妆容,笑盈盈地走过来道:“再没有想到出了这样大的疏漏,各位姐妹先回府上,等哪日得闲了再给诸位下帖子赔罪。还有傅姐姐真真是好身手, 等闲却看不出来,却是深藏不露呢!”

      张锦娘看不得她前前后后两张脸, 闻言又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我今个虽是头次跟傅姐姐见面,却也晓得她最是稳重的一个人。不像某些人会写个诗会竹个花就要到处去说嘴, 生怕别人不晓得她名门淑女的作派!哼, 落入危险境地时傅姐姐的本事才是真本事, 有些人的吟诗作画烹茶制香之类不过是只能怡情养性的小道!”

      这话却是将崔氏两姐妹一起骂了, 崔文樱自十二岁起就稳居“京中第一姝”的宝座,德言容功样样都是闺中典范。张锦娘不知被自家娘亲拿其作榜样多少回, 训斥自己这样那样没做好, 其实今日一朝面见了真人之后心想也不过如此。

      崔文瑄难得默然无言地跟在姐姐后面, 想到自己一副“淑女做派”在皇帝跟前振振有词,未几就被一头野物骇得姿容尽丧。而傅百善在皇帝面前承认什么都不精,转眼却将晋王救下立下赫赫大功,脸上便不由有些【创建和谐家园】。悄悄扯了一下姐姐的衣袖示意赶紧走人,这个丢脸的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恰好崔文璟寻了过来,细看两个妹妹都没甚大事方才放下心来。今日他算是主家,却让头畜生惊扰了客人,说起来也是颜面无光。草草寒暄了几句后,让身边小厮不论男女将剩余客人的名讳记下,寻思过得一两日给每家补上一份厚礼才行。

      送妹妹们上马车之时,崔文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那个身穿绾红衣裙的女郎。

      个头偏高了,肤色也不如何白皙,站在那里修眉俊眼亭亭若松气度还是有几分的,到底还是少了些女儿家应有的柔美婉顺。最可惜的是,听说不过是个六品武德将军之女,身份委实低微了些。不过她今日却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又不顾危险救了晋王殿下,想来用不了几日必然在京中名声大噪。

      彰德崔家是百年世家,虽然不屑与这等低门小户结交,但是能得两分善缘也未尝不可。临行时祖母方夫人曾特意吩咐过,越是不起眼的人越要留意,兴许哪天就能为己所用,纵然眼下施些恩惠也不打紧。崔文璟寻思了一会,心想等宫选结束之后就跟祖母去信,拣一个崔氏的旁支子弟上门去求娶这个傅姓之女吧!

      傅百善自是不知道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她悄悄回头打量一下了场中空地。

      来来往往地都是兵士,都穿了一模一样的玄青色棉甲,先前那一声切切的“珍哥”还在耳边回荡。那人头盔附面身着重甲,分明就是裴大哥的声音,但是裴青分明在青州当值,如何有空到京中?更何况还穿了金吾卫的服饰,还恰恰好地出现还解了众人的危急?

      此时让傅百善心心念念的人敛眉低目双膝着地,恭谨地跪在织了繁丽花枝图案的石青色喀什国地毯上。

      裴青不敢抬头,眼角就正正对着“江山万代如意”的一长串银锭、古钱、犀角、宝珠,交错排列的如意纹下面还有翩翩起舞的蝙蝠。红粉豆绿,藏蓝姜黄,颜色缤纷而绚烂。只是地毯边角处的江崖海水纹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渐渐失去了昔日的雄伟气势,现出一缕岁月斑驳的痕迹。

      坐在楠木夔龙大平案后的皇帝低哼了一声,“不是让你跟看魏孟在金吾卫老实待着,怎么跑到庄子上去凑热闹了,担心对你的小媳妇不利?今天看了一眼也不过中人之姿,值得你舍了这么多年的功劳只为换一纸婚约?”

      裴青十八岁时蒙魏勉举荐,为熬资历曾经在金吾卫当了大半年的差事,对于这位人君还算了解一二分,自然听得出其间隐含的怒气和不悦。于是更加伏低了身子恭谨道:“微臣不敢妄言,只是今早陛下前脚刚出门,青州那边就传来消息,说倭国的怀良亲王派遣来使有意议和,青州指挥使魏勉不敢擅断特意加急奏报。刘公公也不敢耽误,就指派我到红栌山庄送个信儿!”

      »ÊµÛ¾Í̧üî©ÁËÒ»ÑÛÏñðÆðÈÒ»ÑùËõÔÚ½ÇÂäÀïµÄǬÇ幬×ܹÜÌ«¼àÁõµÂÒ»£¬ÐÄÏëºÎÐëÄã¶àÊ£¡

      忽然看见这老东西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心头的怒火就弥散了一些。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很生气,只是事情发生了偏颇终究是叫人不快的,“这庄子不过十几里路,抬脚就回来了。朕说不要护卫就不要护卫,你们怎么敢阳奉阴违又悄悄安排了这么些人?”

      这话就有些重了,总管太监刘德一和金吾卫同知魏孟立刻齐齐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皇帝看了一眼这些跟随多年的老臣,笑骂了一声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难不成还要朕亲自下旨表彰你们及时赶到吗?这么多年难得任性一次出宫去赏梅,偏偏还遇到一头熊瞎子搅事,生生坏了兴致!”

      皇帝说完就见魏孟一脸的欲言又止,不由有些头痛这人的顽固和执拗,却只得耐下性子解释道:“彰德崔氏一年不如一年,朕还未将他们放在心上。今个去瞧瞧,也是想知道江南道还有多少人想搭崔家的船。行了,再没有下次了。”

      魏孟行事稳重古板,但就是这份稳重古板用起来才叫人放心。皇帝难得自省了一下,今日的一时兴致所至,出宫时一个多余的人都没带,只怕真的让这些负责守卫安全的人难为了。抬头却看见他仍旧一副踌躇的模样,二十年的君臣相得,让皇帝心中“咯噔”了一下,慢慢坐在紫檀雕蕉叶扶手椅上问道:“还有什么事?”

      魏孟跟他兄弟魏勉不一样,无论当不当差从来都一副正经至极的模样,闻言双膝着地恭谨行了大礼道:“微臣年前曾到南苑围场巡视过一回,管事的说不知怎么回事,前后几个月都没看到过黑熊。还说今年春狩时,只怕没有好熊掌进献了,为此还专门跟臣告罪来着!”

      红栌山庄跟南苑围场山头挨着山头,虽然中间有铁蒺藜拦着,但是保不齐有什么活物从空隙处窜了过来。是以先前皇帝对在庄门前突遇见人熊并不感到奇怪,以为这东西过冬时巢穴里没有备足粮食,这才窜到山下来找食,先前也只是感叹一句运气不好罢了。

      皇帝本就是多疑擅忌之人,近几年犹甚。这会坐下来细品魏孟的话,分明意指这其间另有猫腻,越想脸色越是难看。

      真是太好了,如今偶尔微服出趟宫门都有人惦记了!皇帝看着手上雕了兽头的鹿骨扳指,鼻翼两旁的纹路深深向下,使得他的半张脸看起来比平日严苛许多。他半边身子斜斜依着椅背,烛火半明半暗地在他脸上不住跃动,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既然南苑围场几个月都没有熊,那么今天朕看到的这头畜牲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皇帝遇险,朝堂上群臣知晓后不会说皇帝的不是,却会上本指摘魏孟这个金吾卫同知失职。所以今日救驾之后,魏孟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围住现场派人细细找寻线索,看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执掌金吾卫近二十年,他靠的不只是赤胆忠心,还有过于常人的机警和应变。何况那人做事并不严谨,几下就露出了马脚……

      听着魏孟言简意赅的陈述,皇帝怒极而笑,“如此说来,这整件事都是老三为了在朕面前演一出好戏弄出来的。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头熊没有老老实实地被他一刀杀死,反而一掌拍晕了他。结果若不是裴青和那个傅姓小姑娘,这会他已经见阎王去了!”

      晋王应昀成年后一向以文才受朝臣称许,而应氏皇朝是以武功夺的天下,朝中大半武将都看不起酸腐的读书人。为此,晋王的文弱一向被人诟病。也许就因为如此,他想出了一个险招。

      他先是费尽周折派人找了一头已经被人驯化的人熊,隔三差五地出宫跟这头畜生喂招,等训熟之后就秘密送到红栌山庄附近养着。接着又撺掇着皇帝出宫,想在父亲面前表演一出奋勇杀熊的好戏,以证自己也有应家男儿的热血。本来盘算得好好的,只是没想到自己力有未逮,最后竟然差点折在熊掌之下。

      皇帝怒极之后闭目寻思了一会,心思渐渐清明。

      晋王作甚要甘冒奇险在自己面前弄上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与秦王相争吗?天家父子不外如是,皇帝叹了口气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朕看过魏勉递上来的折子,这个傅百善立了几次大功,却因女子之身没有得到相应封赏。一是在羊角泮射杀倭人头领,二是头一个捐献家产以资海防工事。三是远赴海上千里救父,这份孝义可比汉时曹娥。四是今日舍身救下晋王。桩桩件件都值得大书特书,吩咐下去让内阁拟旨,封傅氏为四品乡君!”

      总管太监刘德一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儿,傅氏封乡君倒也罢了。只怕这张圣旨一出,人人都晓得晋王殿下是靠了一女子才活命下来。那般注重名声心高气傲的一个龙子凤孙,这个举措可不比杀了他还难受,由此看来皇帝真的是着恼了。

      皇帝望了一眼一直老实跪着的裴青越看越不顺眼,这也是个没出息的,为了一个女人连男人的背脊骨都弯了下去。遂没好气地道:“你真要拿你十年的军功换与这傅氏的一纸婚约?”

      一边是作梦都难以忘怀的深仇大恨,一边是化为骨中血的相思。为当年的取舍已经错失一次,如今哪里还敢冒险任性!

      裴青头颅紧紧贴在地上,哑声道:“臣徽正十二年提亲,阴差阳错隔了整整四年才与傅氏定亲。要是再有变动又隔个四年才成亲的话臣都已经近三十了,委实等不起了。如若再不把此事夯实,臣只怕夜里都不能安睡。军功没了可以再挣,媳妇儿没了,臣活着也没甚意思了!”

      皇帝的半边眉毛几乎要飞到天上去,他再想不到裴青的脸面有这样厚,什么叫等不起了?这一个二个的都不省心。正要好好训斥几句,就见屋角紫檀雕龙高几上供奉的一只冰糖玛瑙多子多福花插“砰”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伏在地上的魏孟反应极快,立时起身将皇帝紧紧护在身后。

      217.第二一七章 德仪

      屋顶不住有琉璃瓦片掉落, 宫人惶恐地往返跑动。隔了一会才有青衣太监在帘子外口齿伶俐地回禀, 说是西南方向有地动,引起了片刻惊慌。好在宫城只是稍稍晃动了一下, 各处的损失都不大,已经着人到各宫娘娘的住处探望去了。

      皇帝这才站起身,负手看着地上的冰糖玛瑙多子多福花插。

      这是江南内造局进上的物件,上面巧手工匠利用俏色雕刻的瓜果栩栩如生, 花插上几个拳头大的石榴鼓胀绽开, 露出的石榴子颗颗殷红似血, 却在一瞬间都成了碎片。皇帝不免皱眉叹道:“可惜了, 这还是星罗国进贡的玉石, 即便师傅找得到料子却是没了,遍天下只得这么一只。”

      众人还未及揣摩皇帝话中的深意,就见他复转过身子,将裴青上下打量了几眼后, 朝刘德一瘪瘪嘴道:“朕记得私库里还有一件星罗国同时进贡的红丝玛瑙碗,也打磨得很是漂亮。你琢磨着再添点蜀锦绸缎小摆件之类的东西,跟着旨意一起赏给那个小姑娘吧!”

      这天一句地一句的, 也没说应允没有裴青的恳求, 皇帝就背着手施施然地往书房去了。刘德一是最最了解皇帝的人, 见状连忙把仍旧跪在地上的裴青扶起, 陪着笑小声道:“恭喜大人了, 陛下这是叫你跟着去傅家宣旨意呢!等傅氏身份高了, 以后成亲也好看不是!只是定下日子后, 千万要让小老儿讨杯薄酒喝!”

      裴青一时喜得嘴角裂到耳后根子去,忙不迭地躬身道谢,全无平日清冷有礼的模样,只觉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一半。便趁无人注意时,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竹子开花节节高的翡翠挂件,悄悄滑入刘德一的袖子里。

      乾清宫大总管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却还是小意地把东西收了。掖着手笑道:“小裴大人当年第一天到这宫门前当值,小老儿就知道你是个出息的。看看这才外放了几年,就已经是正五品千户了,满朝里找不出这么能干的人。以后大人高升了,还望照顾一下我手下的这些孩儿!”

      刘德一想了一会后回首招了下手,先前在帘子外回话的青衣太监躬着身子进来,不声不响地站在一边。

      刘德一笑道:“这小子是咱家收的干儿子阮吉祥,跟了我好几年了。有几分小聪明,最难得的是这份稳重听话。等赐下的东西置备整齐了,就让他陪着您出宫去见识一番。”

      裴青就知道这人必定是刘德一新近培值的接班人,也是今日的宣旨太监,连忙从荷包中另摸出一只羊脂玉猴子把件作为见面礼递过去。阮吉祥二十来岁,生得文弱清秀一脸的老实像,抬头见干爹点头了,这才恭敬上前接过东西。

      阮吉祥早听说过这位裴大人,年纪轻轻处事经验老道不偏不倚。宫中内侍是皇帝身边的人,朝臣对这些人的态度是两个极端,要么鄙视唾弃,要么逢迎谄媚。只有这位裴大人,从前在金吾卫第一天上值起就不卑不亢,诚意把这些内侍当普普通通的“人”看。

      内侍因为身体的缺陷,对别人的眼色犹为在意。阮吉祥见这位裴大人虽然少言行事却周到,心里便先欢喜了三分,笑嘻嘻地上前拱手道:“还望大人日后多提携!”

      朝臣和宫中内侍不得私下勾连,但是并没阻拦两者明面结交。这个年头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这个朋友还是个手段深言辞少,脑袋瓜子难得地又拎得极清之人,真是再好不过。想到这里,阮吉祥脸上的笑意就又真诚了几分。

      刘德一赶着服侍皇上去了,裴青和阮吉祥身上都担着差事,眼看夜深却不敢歇息,只得坐在偏殿里喝茶。上好的铁观音才泡出来时颜色澄净碧绿,过了两遍水之后就变浅了。扯完几道闲篇后,眼看天际白了才有宫人过来禀告说赏赐和旨意都备好了,两人这才相互谦让着往外走。

      因傅氏一家暂居的宅子在东面,阮吉祥和裴青拿了铜令牌从通化门出去。守门的兵士将将把东西检查完,就见门口过来一溜马车,看那带了杏黄缨帽帷盖的模样分明是宫眷的制式,阮裴二人连忙避在一边。

      黄花梨双头车辕的马车徐徐进了宫城,木质车轱辘包着角铁,金银错挂马扶手打磨地光可鉴人,随侍当中有几人还穿着宫人的服饰。阮吉祥向来消息灵通,只看了一眼就小声道:“这是德仪公主的车辇,莫抬头张望!”

      裴青这几年尤其注重各路消息,隐约听说过这位公主的一些事由。是当今皇帝的长女,其生母不过是一位才人,很早就去世了。后来养在景仁宫刘惠妃的膝下,因为良顺懂事很受宠爱。年长之后由皇帝亲自择婿,嫁进了江东大儒吴家。不过吴驸马没有什么福气,将人娶进门将将两年就撒手西归。

      德仪公主二十岁刚过就当了寡妇,身后又没有一儿半女,吴家自然不敢留这么一位千金贵女在家。于是公主守了三年孝后就以探望亲人的由头回了京城,不过看这模样分明是大归了。

      马车粼粼地从石砖上过去,裴青等人低着头,自然没有看见做工细致的冰格纹窗椽后,一张秀丽端庄的粉脸将他看了个正着。那人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扒在窗格上狠狠打量了几眼,方才确定这就是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人。没想到,甫至京城第一天就遇见了他,难不成这是老天可怜见的终于发了善心。

      马车里的德仪公主忍不住潸然泪下,旁边是她的贴身宫女叶眉,自然晓得主子的一番心思。连忙出言劝慰,“难怪今早出门时那树上的喜鹊叫得响亮,原来却是了解您的心思。等安顿下来,好好地求刘娘娘做主,保管偿了您一直以来的心愿!”

      德仪公主羞红了一张秀颜讷讷低语,“也不知道他成亲了没有,这都过去好些年了,恐怕他老早就不记得我了。再有,即便我是公主之尊,也是个实打实的寡妇。他那样的人才,我怎么配得上……”

      叶眉紧紧挨过来劝慰道:“公主千万莫自弃,您是多金贵的人,从来都只有您挑别人的,哪里有别人挑您的地方。那江东吴家说起来来累世的高门,吴驸马死了,他们还不得老老实实地大开中门将您送出来吗?再有,一嫁随父二嫁由己,这后半辈子还长着呢,怎么也得挑个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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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的春天,她不过才十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岁,却被关在这深深宫城之中不能得见天日,闲时无事就带了几个宫人在太液池放风筝。那日的天空是瓦蓝瓦蓝的,绘了童子戏莲的竹骨风筝一下子就飘得老高,结果挂在银杉树上,怎么都扯不下来。一群小太监在树下蹦来跳去,拿长竿去捅拿丝网去捞,却怎么也弄不下来。

      这时,一队奉命换防的金吾卫恰恰路过,打头的那个人生得高高的个头,看了几眼后就把镧裙掖在腰带上,极利落地窜上去,从密密的枝桠间将竹骨风筝小心地解开,三两下就翻下树来。那人将手中物交还后,微微一施礼连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德仪公主那天图方便,穿了一式碧青色小宫女的宫装,羞答答地接过风筝,那人却没有转头多看一眼。后来,她就知道了那是今年新进的金吾卫,名字叫裴青,广州人氏无父无母。每日申时三刻金吾卫在太液池巡防时,便是她一天最快活的时候,且是她隐藏至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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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仪虽然是宫中受宠的公主,却知道这受宠的前提条件是听话,更何况自己的生母早已去世,刘母妃肯过来问一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只怕驸马的人选早就定下来了。果然,不过一个月她就在景仁宫见到了随母亲前来请安的吴家子,高高瘦瘦的,面色苍白得像树叶一样单薄,但她却不能多说什么。

      锣鼓喧天十里红妆,德仪公主坐在花轿里想,心想要是有机会再见那个人一面,就是死也甘心。车队从金光门出去的时候,透过重重的帷幔,她一眼就看见那人剑眉星目一身重甲地骑在高头大马上。

      让德仪公主一心惦念的郎君,竟是如今的送嫁人。

      一个月的行程,德仪公主的心在不住地煎熬,只盼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完。她悄悄地看那人骑马,看那人与同袍说话,看那人跟一群粗汉围在一张桌子边吃饭。大多数的时候那人是安静寡言的,偶尔几句话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像是佛寺里的暮鼓晨钟。

      到了江东,送嫁的军士要返回京城。德仪公主在屋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吴家的仆妇们以为公主是难离故土,无人知道她是哀悼自己还未开始就要结束的情殇。只有一向贴身侍候的宫女叶眉,从中看出了几丝端倪,却同样束手无措。

      婚后不久吴驸马病了,几天就病入沉疴。他是一个温和的人,永远是世家公子的做派,像是白纸上浅浅淡淡的水墨画,却永远走不进德仪公主的心里去。她的心里是那片瓦蓝的晴空下,从银杉树上矫健跳下来眉目分明的青年。

      德仪公主端茶送水服侍汤药,困了就在窗边的矮榻上歇息,整整三个月后吴驸马还是去了。人人都挑不出公主的错处,吴家的老祖宗亲自给皇帝上表,称赞她“矢志靡他克谐以孝,纶音伊迩载锡其光”。青灯古佛前守了三年孝后,皇帝终于下令让其回京省亲。

      马车不能进内城,德仪公主被扶下来时,抬头看着宫墙内也渐渐有了几丝春意,头顶的树梢和脚底的砖缝里冒出了点点新绿。她微微翘起嘴角,刚刚进了这道红色的宫门就遇到了裴青,岂不是说自己的好日子终究要着落在他的身上,这一次定要紧紧地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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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8.第二一八章 春梦

      京城锣鼓巷胡同, 宋家老宅。

      傅满仓满面懵懂地接过明黄圣旨, 直到现在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昨个早上女儿出去赴个宴,说是到靠近南苑围场的红栌山庄去赏梅。怎么回来第二天, 就不知声地成了有品级的乡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吉祥一看这阵势,敢情这位百善姑娘回家老半天了,还未向家人吐露半个字呢!心想这姑娘的性子倒是和小裴大人凑成一双, 整好一对闷瓢葫芦。昨日红栌山庄前那场惊乱他是随侍在场的, 这种夸赞人家孩子的话语当爹妈的肯定愿意听。

      阮吉祥就干脆寻了把扇面梳背椅坐下, 绘声绘色地讲起傅乡君是如何临危不乱, 护着几位姑娘后退。见晋王被黑熊拍昏, 又怎样将银鼠皮斗篷甩在了黑熊的头上。后来小裴大人拍马赶到,又怎样一枪从熊掌下挑起晋王。乡君又如何大发神威,跃起在半空中将晋王牢牢抓在掌心,又如何双手托住送回安全境地。

      阮吉祥说完后犹感不足, 咋着舌头啧啧赞道:“晋王再瘦也是男子之身,怕也有百十余斤,乡君却轻轻巧巧地伸伸手就把人救下, 这份神力咱家却是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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