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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满仓心满意足地靠着桶壁叹气, “你想,再加上顶门衣柜角柜、高几矮几、琴桌书案,光这家俱一项就费时费工得不行。衣裳被褥可以现做现买,那不是还有首饰摆设字画之类的物件老早就要开始淘换,这要是定亲才开始着急那不是抓瞎吗?你算算, 顶天就十五六年,我不着急成吗?”
宋知春颇有些无言地望着现在就开始忧虑女儿嫁妆的丈夫, 心口却堵得满满的。一直以为丈夫是个粗枝大叶,做事情丝毫不顾首尾的人, 现在却为了闺女心里满是筹算。心里头热辣辣的, 起身就在丈夫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傅满仓在船上想媳妇儿想得不行, 这下媳妇儿在眼前哪里还会客气,手一伸就将人拖进了水里。
夏日午后的穿堂风撩起绣了四合如意纹的素绫帷幔, 内室传来一声惊呼和几声娇叱, 片刻后就再无了声息。
隔天就是七月初七, 广州城内的乞巧节独具一格,傅氏夫妻初来乍到也免不了入乡随俗。看着院子里的小丫头用预先备好用彩纸、通草、线绳等,编制成各种奇巧的小玩艺,还将谷种和绿豆放入小盒里用水浸泡使之发芽,待芽长到二寸多长时,用来拜神,称为拜仙禾和拜神菜。
将欢天喜地雀跃不已的珍哥洗得干干净净的,又换上了大红缎地绣了五彩荷花的短褂,由宋知春抱着焚香点烛,对夜空跪拜,称为迎仙姑,自三更起至五更要连拜七次。
陈三娘带了两个打下手的婆子赶制着七夕乞巧的应节食品,那巧果又名乞巧果子,主要的用料就是油、面、糖、蜜。先将白糖放在锅中熔为糖浆,然后和入面粉、芝麻,拌匀后摊在案上擀薄,晾凉后用刀切为长方块,最后折为梭形巧果胚,入油炸至金黄即成。
陈三娘手巧,不但有捺香、方胜等图案,还捏出了各种与七夕传说有关的花样。又施展了压箱底的手段将瓜果雕成奇花异鸟,或在瓜皮表面浮雕出各式精美图案,称之为花瓜,一并放在院子里的大桌上任众人品尝赏玩。
忽然,院外砰砰地燃起了烟花。
五颜六色的烟花炸向天空,引得院中众人一阵惊呼,傅满仓手一挥,干脆放了丫头婆子出去看热闹。又回头嘱咐顾嬷嬷将珍哥穿戴好了,带了媳妇儿女儿一起去游街。出门时却见一个【创建和谐家园】岁的小儿眼巴巴地望过来,却是陈三娘的儿子溪狗独自蹲在门口。
陈三娘带了儿子被卖到傅家来,知道是傅家太太发了大善心,要不然人家花银子买这么一个半大不能做事的孩子做什么,所以等闲不让儿子出现在院子里,只拘着他在自己的小屋里待着。可孩子爱玩是天性,听见院子里这番热闹,溪狗早就憋不住了,垫了脚尖伸长了脖子瞧得津津有味。
傅满仓不认得这孩子,宋知春挨了他耳边三言两语说了他的身世。傅满仓却想起昔年自己和哥哥追着社戏班子看戏的那股子心劲,不由哈哈一笑道:“索性喊了屋子里的人全出来,跟我们去游街看灯会,只是要把蜡烛油灯管好,锁好门!”
正在厨下收拾碗筷的陈三娘被个婆子硬拉了出来,边解围裙边忍不住掉眼泪,却伸手紧紧拉了儿子溪狗的手,慢慢地跟了众人出了院门。不远处,是一盏盏形态各异的花灯。
广州城并不大,分南城和北城。南城边上有个小小的龙王庙,庙前有座不知多少年的石桥,名字叫会仙桥。传说姑娘家七月初七这天过了这桥,来年定会寻得好郎君,所以这会子桥上桥下到处都是熙攘的人群。
宋知春手里拿了一盏莲花荷叶灯,侧了身子小心地护了顾嬷嬷抱着的女儿,却突地听见傅满仓的大笑声,抬头望去却原来是遇见了傅满仓的好友唐天全和他的家眷一行。
唐天全四十来岁,长得矮矮胖胖满脸笑容,其妻徐氏也是个极寻常的妇人。不过这位唐天全唐老爷的妹子唐小姐却是个模样娇矜的美女。两边的妇人们相互蹲礼厮见了,散慢地聊着些家常。
徐氏笑眯眯地道:“我们两家的老爷是极好的兄弟,我们却是初次见面。本来你们才搬来广州城时老爷就叫我给去你们暖房的,可你家老爷硬是客气得很。后来我想亲自来认认门,傅老爷跟我们老爷又都出了远门,这一【创建和谐家园】阴差阳错地总见不了面。我就猜想傅太太定是难得的美人,傅老爷才护得这般紧等闲不让人瞧见。今日才碰巧给我遇见了,果然是个极周正的好相貌!”
宋知春知道自己长得至多只能算是清秀,难得这位徐氏眼睛都不眨地说出这番奉承话来,于是装作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微微一笑默然不语,却在无意当中侧头看见那位唐小姐扯了手绢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家丈夫。忽地好似察觉了这边的目光,那唐小姐抬头就和宋知春的视线撞个正着,脸就突然红了起来,慢慢地挪着步子躲到了众人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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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解下身上带着的一块花开富贵和田白玉佩放在珍哥的身上,徐氏见了也忙摘了手上的嵌玛瑙银圆镯戴在珍哥的手上,笑道:“不意今日碰见了小侄女,身上没甚好东西,好在我们都在广州城里头,日后再见了我把见面礼一并补上!”
唐天全是傅满仓在生意场上结识的,两人年岁虽相差十来岁,可是难得志趣相似脾性相投,南边贩丝绸北边贩皮货,常来常往地就以兄弟相称。傅满仓待人热忱,唐天全为人圆滑,俩人在一起倒是珠联璧合,很做了几回大生意。这回也是唐天全力相邀,加上自己深思熟虑实地考察细致后,傅满仓才放弃了在江南的生意,带了全部的身家到广州打拼。
看着妇人们在一边逗弄孩子,唐天全拉了傅满仓在一边细声嘀咕:“怎么样,货出手没有,算出来得利多少?”
两人这次一同出海远至南婆罗洲,随带的货物虽略有差异但是大致相同。区别的是唐天全是一路售卖所携带的茶叶瓷器,又一路进了些当地土人的特产。而傅满仓直至终点才寻摸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夷邦人,一顿餐饭后那夷人一开口就把他所带货物全部吃下。
等到要交割谈好的银钱时,傅满仓无意间发现那个夷邦人似乎是某个更远小番邦的王族子弟,随身带来了甚多他们那里出产的手工打造之物件,件件堪称奇珍异宝精美绝伦。那夷邦人也是想到远处售卖这些东西的,傅满仓见猎心喜却丝毫不动声色,一番手脚比划连压带砍,竟然说动那人把两边的货物相互一换,最终以货易货地把生意讲成了。
虽然不知那番邦王族的货物到底价值几何,但是以唐天全对傅满仓的认识,绝对是狠狠地赚了一笔。加上回途上,傅满仓又收罗了些轻便贵重的香料,或是异域的象牙犀角,这些东西不但携带轻巧而且在广州城都不愁销路。唐天全颇为后悔,当初应该听劝,不该把银钱砸在那些南洋的土产上,结果遇到真正的好东西时手头竟没了银子,真是徒呼奈何?
看了天色已近三更了,游人渐渐散了。唐天全和傅满仓约了时间一同吃早茶便相揖作别。宋知春特别留意那唐小姐临走时果然隐晦地又望了丈夫一眼,可细看丈夫却毫未察觉。心下暗笑,真是神女有情襄王无意,决定不向丈夫说破此事。
晚上,闹腾了一晚的珍哥合眼睡了,傅氏夫妻搂了女儿的小竹床坐在月色下。树从下不时传来不知名小虫的低鸣,两人慢慢地抿着酒水,时不时地望向彼此一眼,觉得此时人间天上也不外如是。
唐天娇张大抹了香脂的樱唇,望着眼前从来没有还过嘴任自己吵骂的丈夫仿佛不认识一样,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一时又气又羞脸上赤红似血。大怒道:“我自嫁入你家从来都是恪守妇道,大门都未出过几回,你怎可将我与那……傅老爷牵扯在一处,休要坏了人家的名声,辱没我的清白!”
毕又庭懒洋洋地站起身子,拿起桌上绘了八仙祝寿图的茶壶倒了一杯水,方道:“你又心急什么,说你心上人的不是你心疼了?我知道,当年你想嫁的人是他不是我,这几年看他的日子越发红火,而我没有考中举人,至今还是个乡间的穷酸秀才,你是不是心头越发的着恼?”
唐天娇脑子一轰,昔年不顾廉耻心仪已有了家室的傅满仓之事,一直是她内心的隐秘,除了几个家里人并无人知晓,丈夫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141.第一四一章 酢雀
因昨夜宿醉又加上胡闹了半宿, 夫妻二人有些晏起。徐直掏出铜胎掐丝珐琅怀表一看,已经是申时了。待慢慢梳冼过后, 有仆妇过来禀报外院送饭食过来了。门一天,就见打头恭谨站着的正是小月台上的老相识——水猴子。
曾闵秀抿嘴打趣道:“今个儿我可没有银钱赏你, 我的包袱落在原先的屋子里没拿过来!”
水猴子抬头一看,就见女人只穿了一件水红纻丝蝴蝶对襟的长罩衫依门站着, 一头墨似乌发松松地挽起,说话时衣袖落下露出藕节一般滑腻圆润的臂膀,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经意的风流姿态。
鼻子边一股女人的脂粉香气似有似无, 不知为什么水猴子不敢再细看, 站在门槛外弓着身子胀红了脸道:“原是小的孟浪, 倒让您看笑话了。二当家说徐爷用惯了我, 让我继续服侍二位,放在小月台上的包裹行李稍后就让人送过来。还有这些菜肴都是清淡好克化的, 您二位慢用!”
曾闵秀伸头一看,就见大食盒里拿出来的是一碟玫瑰腐乳猪蹄, 青豆炒鸡丁,豆皮牛柳卷,铁板炙酢雀,虾仁豆腐汤并一壶清甜甜的桂花酒。菜肴的份量并不多,每样都拿了巴掌大的青花小瓷盘盛着,让人看了一阵赏心悦目。
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从净房出来的徐直看到桌上的酒菜也不由眼前一亮, 笑道:“倒让你们二当家费心了!”他出身江浙, 这些菜式正是少年时在家乡常吃的。
水猴子的腰弯得不能再弯,连头都没抬低低答道:“这是咱们三当家亲自吩咐灶上做的!”声音低且快,却着重在三当家几个字上停了一下,若非徐直站得近耳力又好,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徐直微眯了眼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挥了挥手道:“我记得今天就是十五吧,香姑快些收拾,我带你出去开开眼!”
等人全部退出屋子后,徐直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收了。取了那壶桂花酒放在鼻下细细闻着,见没有异常又拿了筷子挟了菜放在嘴里细细品尝。等吃到那碟炙烤得外焦里嫩的蜜汁酢雀后,徐直脸上便露出一丝古怪笑容。
曾闵秀见这阵势哪里不知道这桌菜怕是让人做了手脚,连忙端了一盏茶过来让男人漱口。
徐直吐了口中残茶后冷笑一声道:“这个叶麻子做事不再一味莽撞,也知道用些隐秘手段了,看来倒是颇有些长进。他毕定是从当年的老人儿那里打听到我爱吃的菜品,犹其钟爱这道酢雀,就费心扒拉地弄来。只可惜,他不知道老船主去世后我第一件事学的就是如何辨毒!”
曾闵秀悚然一惊,“刚刚水猴子好像特地提到三当家,我们来岛之后和这人连面都没朝上,无怨无仇地怎么就敢下死手……”
徐直摇头道:“你还是太过天真,咱们双脚一踏上这赤屿岛便跟这些人结下了仇怨,他们把我当成抢食的了!”说完之后似笑非笑地望了女人一眼,“水猴子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来通风报信,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哪,看来我是沾了你的光呢!”
曾闵秀没好气地白了男人一眼,站在一边看着那碟异香扑鼻的酢雀好奇问道:“这东西是如何做出来的?你怎知只有这盘菜里有毒?”
酢,是指以盐与米粉腌制的鱼或其他糟腌肉类,是江浙一带人家惯常用的佐酒之物。黄雀即麻雀,《本草纲目》称其体绝肥背有脂如披绵,可以炙食佐醉甚美,所以黄雀酢又有“披绵酢”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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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用时取出黄雀,用绍酒洗净附着的糟粕,晾干黄雀身上的水。再上笼蒸熟或者置铁板上炙熟后用蜜汁浇淋即可食用。这道菜外酥里嫩焦香扑鼻,徐直年少时就极喜好这一口,就着这道美食可以用下半桶米饭。
用筷子拈着一只油亮的酢雀,徐直轻嗤道:“就是这佐餐的蜜汁有问题,里面放了小半的钩吻草。这毒~药性极快,半个时辰就能致人晕迷,两个时辰若得不到解药就会呼吸衰竭而死。看来有人想要我的性命想得紧呀!不过这毒本身有一丝酸味,所以他们才将毒放在佐料里,想让酢雀本身的甘美厚重压住这丝异常,果然有心机!”
曾闵秀紧皱额眉,任谁一起床就碰到如此腌臜事心里都不会舒坦,“会不会是二当家,我听你所述那位叶麻子可不象如此煞费苦心之人。”
徐直另拿了干净筷子拣了两块鸡丁放在嘴里慢嚼,“所以我才说叶麻子行事有长进了,不象以往那般喊打喊杀。当然,我那位好二哥肯定是恨不得让我立马消失的,只是他行事绝不会如此直来直往。试想大当家特地让他好好招呼我,结果一回来面对着两具尸首,这要是传出去多丢份啊!”
曾闵秀看着男人若无其事地将桌上酒菜用了七七八八,不禁嗔怪道:“要是日日如此防着,岂不是连入口的茶水都要小心?那我们还不如回小月台等大当家回返再说!”
徐直哈哈大笑,一把搂住她道:“大当家虽不见得会要我的命,但是心里头恐怕也不会欢喜我在岛上呆着。更何况历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今天便是十五,这岛上的海市也开了,热热闹闹的怕不有上千人,还怕给你找不到点入口的东西?”
夫妻二人手牵手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门,正见昨日在小月台拦路的那个矮壮汉子在低声训斥水猴子。矮壮汉子一抬头见人好端端地走了出来,心下便是一惊。又不敢相拦,只得陪笑道:“徐爷怎么这么快就用完了饭,可是菜式不合口味?”
徐直淡淡瞥过了一眼,见水猴子远远地低头站着一脸苦相,便回转目光漫不经心地道:“我家里的这位刚有了身子,见不得半点油腥,看了那一桌子的肉啊鱼啊虾的差点没吐出来。没办法,我只得带她到外面走走,劳烦管事的跟二当家说说!”
矮壮汉子连道不敢,看着人远去了后几个大步进了屋子,就见桌上的菜用了不少,酒也喝了半壶,就连那盘酢雀也动了几筷子。心想难不成是那药放少了些,但是给药的那人说这东西和了酒水一起用下,人是立时就要倒的。
三当家听说后当时还有些犹豫,说可惜了徐直的老婆,那般娇媚女人一口鲜都没尝到竟然就要去见阎王,实在是太过可惜了,但是为了大事只能忍痛割爱。不想这回这夫妻两个人一个都没有放倒,这下自己怎么跟三当家交代?
矮壮汉子急得跳脚,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过身子恨恨问道:“你没多嘴吧?要是让三当家知道你敢吃里扒外,看不把你的皮剥了!”
水猴子撞天价地叫冤枉,尖着嗓子叫嚷道:“我自小生活在岛上,从前跟那位徐爷半分不相识,就是得了他赏的几块碎银子都是跟叔伯几个平分了的。我虽然从小没有父母,但是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楚的,又何苦为他违逆三当家的命令?更何况你也看见那桌上的菜不是没动,只是动得少些,想来真是那女人有孕在身才忌了口!”
矮壮汉子今日奉了三当家叶麻子的命令办这件大事,为怕徐直见了起疑,他只敢在屋外候着。人进去后他一直不错眼地盯着,水猴子也是放了个食盒的功夫就出来了。难道真是那女人有身孕了,所以才没有吃那盘下了好料的酢雀?
走了一段路后,曾闵秀揪着脸有些不乐意,“你找个什么由头不行,干嘛要拿我肚子来说事?“
徐直不在意道:“我要是跟人家说我自个有身子了,这些家伙相信吗?”
曾闵秀怒道:“天上有菩萨,举头有神明,怎么能随意拿孩子说事?我……我年轻时不懂事,被院子里的妈妈哄骗着喝了避子的汤药,这本来就是我的伤心事,你如此说不是往我心头上戳刀子吗?“
徐直自小性情凉薄,除了母亲和妹妹,所遇之人无不暗藏他心,年少时在赤屿岛的三年更是见惯人性丑恶,所以对于子嗣一事向来看得浅淡。和曾闵秀相识几年,最初也不过是恩客与青楼女子的逢场作戏。只是后来自己落魄了,这女子却始终不离不弃,这才让心性如铁铁石的他动了三分儿女情肠。
拉过女人的身子,徐直为曾闵秀正了正发上的银钗,柔声道:“等安稳下来了,我去找个好脉息的老大夫给你好好看看,你还年轻我们的日子还长,总归会有孩儿的,到时候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曾闵秀破涕为笑,她自入了这个行当就知道世事不能回头,可每每与男人柔情蜜意之时,总想着要是能有个亲生孩儿傍在身侧,就是死了也是甘心的。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见前面豁然开朗,白昼时还有些平淡无奇的空阔山谷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陡然便变得瑰丽异常起来。
142.第一四二章 海市
刚刚入夜的赤屿岛灯火璀璨流光溢彩, 犹如耄耋老者突然幻化成二八佳人一样突然换了一副模样,叫人惊异不已。岛上西面那块巨大的空地上点燃了长长的一排灯笼, 那灯笼个个都有人高,用指粗的铁丝悬挂在高高的立柱上, 灯面是上好大红透眼纱制成,中间的火烛照得人人都是一张笑脸。
偌大空地上像中土规划整齐的市坊一样, 卖香料药材的,卖丝绸布匹的,卖瓷器瓦罐的, 甚至还有许多说不出名头的东西在里面售卖, 井然有序不见烦乱。熙熙攘攘地还有不少小贩在其间穿梭兜售吃食, 拔丝油糕, 淋糖汤团,羊灌肠, 笋面,黍枣糕, 白雾氲氛香气乱窜不胜枚举。
曾闵秀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使唤了,东摸摸西瞧瞧,只恨身上所带银两有限。忽然前面人声鼎沸有异香传来,走近一看竟是一个头扎青帕的妇人支着一口大油锅,把大瓣的栀子花片用热水烫一下后晾至微干,裹上甘草水调成的稀面糊后在油中煎熟售卖, 用一角麻纸托着品尝起来倒也清芳可口。
见女人边吃着东西边兴致勃勃地往人群里钻, 徐直笑着把她拉住道:“这些摆在面上的东西都是些低档的货色, 真正的好东西还在那边!”
曾闵秀顺着方向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座巨大巍峨的草棚屋子矗立在边上,在夜色下像一只静静匍匐的怪兽。两人掀开帘子走进去,一股夹杂着脂粉酒气香味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在外面看这屋子只是寻常,进到里面却是豪奢异常,占地约有十来丈,用数十根粗大的木柱子支撑,棚顶悬挂了数盏枝形大油灯,将屋子照得恍如白昼。更让人称奇的是屋子各个角落都有酒水美食和殷勤的仆佣,高高的台上还有几个金发碧眼妆扮妖艳的舞姬,随着乐师的伴奏正在翩翩起舞。
屋子里铺满了厚重的地毯,每隔几步便有一张宽大的楠木圆桌,上面摆满了贵重的异域货物。曾闵秀随意拿起一件手掌大小的玉雕,见是一件和田籽玉雕成的童子嬉猛虎,那一双童子一站一蹲,皆趴伏于皮色巧雕的猛虎之上。童子面容憨痴可爱,猛虎威风凛凛。那玉肉柔和温婉光泽莹润,线条流畅精光内蕴,成色果然与外面有不小的差别。
坐在楠木桌子后面的灰白发须老者见有顾客上门,笑着欠起身子不卑不亢地介绍道:“这是小老儿新得的物件,是御府海派师傅的手艺。太太若是喜欢尽可带回家里,上面刻了两个童子,放在床头看着也喜兴!”
曾闵秀想起先前出门时,徐直为了搪塞那个矮壮汉子的胡诌,说自己已经有了身子,心里不由有些酸苦,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呢?
徐直见她拿了那件玉雕不放手以为她极喜爱,又觉先前说话孟浪便想讨好于她,就站了过去跟卖货的老者握了一下手。那老者笑嘻嘻地将宽宽的袖子垂下来,两个人在袖子里比划开了。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好似谈好了价钱,互相一拱手作别,这桩买卖便谈成了。
曾闵秀见徐直也没给银子,那卖货老者也没拿货,只是往那件童子嬉猛虎玉雕上贴了一个小小的红纸条,用笔墨在红纸上写了个徐字。不由好奇问道:“你们刚刚比划什么呢?这买卖就算谈成了,到底多少钱啊?”
徐直走了几步后,才细细与她道来。
原来岛上的货物有贵有贱,乱世黄金盛世古董,无论什么东西都有打眼的可能,内行人知道一般互留脸面不会说给行外的人的,所以谈价格就成了关键,不能让外人知道。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套约定俗成的法则,叫做袖里乾坤。
把手放袖子里,两个人的手贴在一起类似交握的动作,手指动得很隐秘。手有五指,每个手指分三节,指尖指肚关节手指上下依次往掌心出捋,表示一到九,一般说来以大拇指为尊,即最高位,然后以此往下顺。
交握时多以十两银子起,当然也有以两起的,如果以两起还要袖里乾坤,说明买家大抵是知道这货有问题了,给卖家一个面子不说破,两边心里都要有数。至于怎么暗示到底以什么基位起,一个是言语之前有过暗示,另一个则是袖里乾坤时专有的动作,不在其间浸淫几年的外人是难有个中体会的。
赤屿岛上的海市交易为谋求公正安全,最早的创始人规定市面上不用现银交易,设立第三方即【创建和谐家园】作为公平交易的保障。买者与卖者谈好价钱后,买者将银两直接交到【创建和谐家园】,卖者也将货物交到【创建和谐家园】,【创建和谐家园】按金额抽取一定比例的流水之后,这桩买卖才算完成。
曾闵秀也是极聪明之人,立刻明白这样做的好处是多方面的。买方不用怕被讹诈以次冲好,卖方不用怕被欺骗收不到银钱,【创建和谐家园】坐等收益,竟是三方共赢的局面,也不知是谁窥见人性的短处设计出来的这套经营模式如此讨巧周到。
转了几个摊子,曾闵秀陆续看中了一席大食国的手工绒锦地毯,一套镶嵌了七宝的银制餐具,还有一树半尺高满剌加国过来的顶级深红珊瑚。大概女人天生就爱这些豪奢之物,看着徐直故作荷包瘪了的滑稽模样,曾闵秀尤其笑得开怀。
两人一路说笑,就见迎面过来几个人。
打头面相粗壮敦厚的汉子大笑道:“徐老弟,我一下船就过来找你,就知道你定会到这里淘换物件的。这位就是弟妹吧,果然知书达礼娟秀标致,和徐老弟站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弟妹可有喜欢的东西,等会吩咐一下全走我的私帐,只作我与弟妹的见面礼!”
曾闵秀见这人气度与众不同,心知这必定是久候候不至的赤屿岛的大当家毛东烈,连忙躬躬身施了一个福礼。心里却暗暗咋舌,刚才自己选中的那几件物品少说也值两千两银子,要是拿到中土去售卖,价格怕是要翻上十番,却眼都不眨地就送予人,果然是海上豪客。
正颔首作娇羞状妇人的曾闵秀站在自家男人身后,忽觉一道令人如芒刺在背的目光大剌剌地望过来,抬头一看就见一个身材肥壮的男人正用一种放肆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看那形容不是赤屿岛的三当家叶麻子又是谁?
忍下心中几欲作呕的恶寒,曾闵秀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对面的叶麻子脸上的笑意更加猖狂。本来他听说徐直夫妻没没有用下那桌下了毒的酒菜时,心头还有些懊恼窝火,可是好巧不巧地与徐直的婆娘走了个对脸,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庆幸。
那女人正当花信,穿了一件油葱绿绣了几从水墨菊蕊的衫子,系了一条米黄的素色长裙,脸上施了一点粉,眼波流转间衬得两腮娇俏粉面含春,这般风流姿态哪里是岛上那些又蠢又土的女人可以比拟的?
叶麻子又喜又忧,心里暗暗庆幸这般尤物幸好没有不明不白地没了,若是吃下了了那毒物,自己才看到到这美娇娘岂不悔死!先前听二哥称许徐直的婆娘貌美,还以为他夸大其辞,果然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二当家邓南嘴里跟着大当家和徐直热络寒喧,眼角余光早瞧见叶麻子的丑态,心里是唾弃不已。一边忍不住朝那女人细软腰肢悄悄瞄上两眼,一边暗暗畅想书上所述如卧绵柳大抵就是这样了。
曾闵秀眼见徐直全然不顾地和赤屿岛的大当家说得热闹,那叶麻子的眼睛也越来越放肆,心下也渐渐冒起火。心想再忍忍,只忍一会儿,那王八羔子再盯着不放,老娘就亲自上去摘了他一对招子。
大当家毛东烈拉着徐直的手追追忆了一下往昔,又缅怀了一番故人,撒了几滴英雄泪后才惊觉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忙不迭地吩咐帮众去准备酒菜,又紧拽着徐直的手大叫今夜不醉不归!
曾闵秀看着一群人忽拉拉地往外走,不无遗憾地把手里一支磨得锋利的鎏金银簪收在袖中。这是她特地备来防身的,算下来有好些年没见血了呢!虽说一路上都有徐直照应,可有时候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赤屿岛的大当家显然很受众人拥戴,每走几步便有商贩过来请安问好,大当家也颇有耐性地站站住与人闲话家常。或是问对方的老寒腿可有再犯,或是问对方的长子可娶亲了?间或有两个热情的摊主就把要售卖的槟榔和水果硬塞过来。
徐直背着手含笑看着大当家一脸的无可奈何,轻声喟叹道:“难怪大哥仁义之名传遍四海,单就这份爱民如子的风度就是许多人比上不的!”
曾闵秀看着自家男人一脸的钦佩叹服,心中暗自啐道:假!真是假得不能再假,一群盗匪头子作甚装得跟微服出巡的朝廷重臣一般体恤民生,你谦我让的就好比台上粉墨登场的戏子,他们不觉得累看戏的倒累得慌。
正在百无聊赖之时就见五六丈远的地方一个年青人不错眼地盯着自已。
那人披了一件长斗篷,身材高挑削瘦,皮肤呈一种淡淡的蜜色,五官挺秀眉宇浓黑入鬓,竟是难得的一副好相貌。被瞧破偷窥,那人脸上没有丝毫窘迫,大大方方地回转身子向另一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