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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B】雀登枝傅百善裴青-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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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夫人一时叹气,“可怜安姐命薄,没亲眼等到她两个哥哥给她出气,今天的事办得好,你们都是极好的孩子——”

      房门外等着的高氏恰恰听了个尾音,立时就醋了,伸着头抢功道:“娘,我也是极好的孩子,大哥大嫂并我家二爷在外头运筹帷幄跟那刘家斗来斗去的,家里头几个小的都是我在照应呢!”

      张夫人和李氏相携而出,张夫人眼角含泪指着高氏笑道:“去我屋子里,把世子这回带回来的那盒玛瑙嵌的西域银首饰给了她,要不然这个大功臣今晚可要睡不着了!”

      高氏欢喜地受了,一时间府里的那股子哀伤之气倒被冲淡了不少。

      刘府里,刘肃睁眼就望见老妻在一旁坐着,不由叹道:“今儿怕是让你唬了一回吧?”

      夏氏端了一碗汤药过来服侍他喝下后,才不在意地道:“那寿宁侯府高门大户,和我们本就不是一路的,起先我就不赞同泰安娶这么个娇弱女子进门来,你看看给我们家惹来多少祸事?可怜我家泰安此次真是受尽了委屈——”

      刘肃垂目,心想让泰安会冀州再静心读几年书也好。老妻没有见识只会心疼自家儿子,这般当口上还敢偷养外室,还不小心让郑家人发现,这才落得如此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他自幼家贫多年读书未成,唯有目不识丁的夏氏始终对他不离不弃,为他操持家务抚育儿女赡养父母,所以他发迹后多少人劝他另娶,他都一笑而置之。

      后来,刘肃的官越做越大,夏氏对官场夫人们之间的迎来送往一窍不通,颇闹了几场笑话,刘肃也只是叫少了应酬,唯恐夏氏为难。直到刘府长女位列景仁宫一宫之主,围在夏氏身边的人诸多奉承,夏氏才渐渐多出去走动。

      夏氏老实本分,这些朝堂上的争斗之事说了她也不懂,刘肃吩咐叫了幕僚史先生连夜进来议事。今天,因着儿子的外室一事竟然不知不觉地授人以柄,若是处置不当还不知会给刘家带来什么影响。这些便也罢了,宫中还有娘娘和二皇子……

      未几,京都各处散开了各种版本的流言。

      一说是刘阁老之子刘探花留恋娼门女子气死原配,结果让原配家里打上门来,不但成功和离还将嫁妆尽数搬空。另有一说是刘探花的妻兄觊觎他妻子死后留下的嫁妆,专使唤了人出来败坏刘家的名声。

      一时间喧嚣尘上,有与刘肃交好的同僚就劝解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刘肃只得苦笑,他何尝不知道此事传开更为不利,只是人在朝堂早就身不由己。这一场元和七年的诸般谋划,他输了个底掉。

      11.第十一章 满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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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囡囡已经长开了,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坯子,一双黝黑至极的大杏仁眼,长长的眼睫毛像檀香扇子一样展着,最最特别的是她的一双眉毛既长且黑,眉梢那里微微顿了一下才向下弯了一小截,显得整个小小的脸盘子英气十足,叫人忽略了她其实还有一管挺翘的鼻梁,一张如花瓣般细软【创建和谐家园】的小嘴。

      顾嬷嬷年轻时有过一个女儿,可惜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在皇宫里跟着张夫人接过这个还带着脐带的小囡囡时,心中一直遗憾缺失的一块忽然间就圆满了,所以说人与人真是讲求个对眼的缘分。当知道要把这个孩子送走时,她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头那股子的不舍随了天越亮堂越发愁。等一早起来,把小囡囡抱在手里,心里头才又重新变得踏实了。

      世子夫人来接孩子时,顾嬷嬷已经下定决心要陪在这孩子的身边,要看她长大,看她识字,看她及笄,看她嫁人生子,这样的日子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好。心头难免不舍的是跟张夫人主仆一场近三十年的情谊,还有故土的难离。但是所有的一切在看见小囡囡嘴边那抹畅畅的笑容时,心口便是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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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城傅宅,宋知春慢慢看完了手中的信,心里不无感慨。

      这寿宁侯府的姑娘郑璃她也见过两回,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就因为所遇非人一朝就殒了性命只留下个孤女,为了保命还要隐姓埋名天遥路远地被送到这偏远之地。虽没见到孩子,但她心里头已经是肯了。但是为了彼此心知肚明之事,宋知春还是不敢贸贸然就答应了,只是推说要跟当家的商量一下。

      周嬷嬷是个精明人,一看这模样就笑道:“您帮了我们世子夫人的大忙,她心里头感激还来不及。临走时就给我们说了,这孩子日后怎样但凭她自己的造化,您费心养一场就是您自个嫡亲的一样,再没谁跟前来摘桃子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差明明白白地说——这孩子以后郑家不会认,那刘家根本就不知道这孩子的死活,您把这孩子当亲闺女放心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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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人都走光了,宋知春沉了脸呵道:“你还要在那儿撅多久,也不嫌那蚊子咬得慌?”话语一落,就见旁边抱厦里钻出了个人来,浓眉大眼脸盘端正,只是身材略微有些发福,正是宋知春的丈夫傅满仓。

      “嘿嘿——”傅满仓搓了手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躲在那边?”

      宋知春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么大的个儿,日头照过来那么长的一片影子,除非我眼睛瞎了才不知道是你!”

      傅满仓精神一震,笑道:“春儿,刚才那婆子的话我都听见了,那孩子不拘怎么样,我们养了算了,这么大老远地过来也是个缘分不是?”说完拿眼小心地觊觎着她。

      宋知春和他做了近十年的夫妻,一看他这般模样就知道不好,把桌子一拍喝道:“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是不是又把银子送给了哪户孤寡?还是又管了什么不该管的闲事?”

      傅满仓连忙摆手,“我这一向都老实规矩着呢!只是——只是年前我背着你给家里头老娘写信,说你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不算了时间差不多了嘛,昨收到老娘的信,里头问你生了没有?是男是女?我这不正抓瞎吗,正想挑个日子和你到慈幼局里走一趟领个孩子回来养!可巧一进门竟听丫头说家里来了几个生客,我担心你有什么事就躲在抱厦里头偷听来着。”

      宋知春噗嗤一笑,道:“你指量我是傻的呢?这回你老家捎来的东西里有好几件小孩子的衣服,一看就是你老娘的针线,我就知道定是你在信里头胡乱说了什么!”

      傅满仓长舒一口气道,挨了踏脚边坐下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呀,害得我一天到晚地提心吊胆。你说我老娘一天咸吃萝卜淡操心,说我没儿子怕绝了我的后,非要送个什么远房的侄女过来给我做妾。我没法子,就说你早有了身孕,只是怕岁数大了胎里不好坐稳,就谁都没说。幸好是隔得远只能书信往来,要是住得近,这老太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怕是要愁死我了?”

      吧啦吧啦说得正欢的傅满仓抬头就看见宋知春一脸怅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小心地问道:“我又说错什么了?”

      宋知春摇摇头,黯然叹道:“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没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

      傅满仓心疼得直哆嗦,跳着脚道:“你说你怎么老在这块转悠呢?我们老傅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还有我大哥呢,我大哥的儿子都能上山套鸟下河摸鱼了,这回信里头说大嫂肚子里又有了一个,老傅家的香火断不了。要说怨就该怨我,那年要是我跟你一路,你也不会伤了元气,到现在身子都没好利索……”

      这傅家和宋家在老一辈是知根知底的老相识,隔条河住着。傅家老爹一辈子安于田庄,空闲了就走村窜户做个货郎,天长日久凭了老实厚道就积了一笔身家,送了两个儿子进了学,小小年纪就都中了秀才,十里八乡远近闻名。宋家爹爹就是宋四耕,他仗着有把好力气就从了军,几年下来也混了个小小的什长。

      有回宋四耕回乡探亲时恰好遇到刚刚读书归来的傅满仓,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就干脆和傅家老爹定下了儿女亲事。一转眼,十来年过去傅家老爹过世,傅太太不擅经济只会坐吃山空,几年的工夫家里就入不敷出了。那时正是傅家大哥要考举人的时节,十六岁的傅满仓心一横就脱了秀才的斓衫,操起了傅家老爹的老本行当起了货郎。而宋四耕因为武勇一路青云直上当上了宁远城的守备,两家的地位顿时悬殊起来。

      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宋知春抿嘴一笑:“每年我的生辰都会收到奇奇怪怪的小物件,我娘说这傅家小子每回都在我家门口瞎转悠,就是提不起胆子来上门,每回看着都急得她牙疼。还说要是我十八岁时这小子还不敢来下聘,就在街上给我来个拉郎配!”

      傅满仓也是满脸温柔,“每回你娘都让人给我端酒端菜,我心里头明白你娘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你是啥心思?看不看得起我?总想着要亲口问你一句,心里头才踏实。要是知道你老早在等我,我半夜都会跳你家墙里去!哎,后来听说你家出事了,我紧赶慢赶到了你家门口,就见你拿了个大门闩子正在打那些捣乱的小混混。那时我就在想,有这样厉害能干的媳妇儿,我真是夫复何求啊!”

      宋知春睨了他一眼,“我还以为把那个傻小子吓跑了呢,谁知道他又巴巴地黏了上来,撵都撵不走!”

      傅满仓叹了一声接道:“什么撵都撵不走,接了你父兄尽皆阵亡的信儿,谁知道你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一个女子单枪匹马地就冲去了宁远关。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处就是没来得及拦住你,害得你受了那样严重的伤!”

      宋知春紧紧地抱住丈夫,“那时我一心只想多杀几个北元人为父兄报仇,谁知道会遭暗箭射伤。要不是你费力找寻,我大概会被埋在那些死人堆里再也不见天日了!”

      想起昔年的往事,两人有些伤悲又有些甜蜜。

      彼时,宁远关军情紧急,到处都是伤亡的军士。宋知春的箭伤又伤在小腹,那些军医又都是男人,哪里肯空闲下来医个女人。还是傅满仓背着她,到城里满城转悠才找到个会些医术的稳婆,这才救了宋知春的一条小命,也许就是那回过重伤势的遗患让两人成亲十载都没有儿女。

      傅满仓柔声道:“想是这个孩子本该就是我们生的,只是托生了别人的肚子,要不怎么这般正正巧的时候来了我们身边,日后我们好好养大她,给她找个知冷知热的小女婿,我们一家四口过甜甜美美的小日子!”

      一番话说得宋知春心头热络得象团火,声音闷极象要哭出来一般,“恩,都是为了我……,那你娘那头又怎么说,如果她知道是个女儿,怕不又要给你塞个什么表妹过来——”说到后来,宋知春自己倒忍不住醋了起来。

      傅满仓“哈哈”一笑,胸脯拍得山响道:“莫怕,隔个两三年,我们又去抱个男孩当我们生的,保管我老娘啥话也没有了!”

      12.第十二章 百善

      宋知春望着眼前的一片金银有些发楞,赤金镶红宝的头面,赤金嵌多宝的璎珞,赤金镶珠的扁镯,更别说还有一叠整整齐齐的日昇昌银号的银票。她也不是眼皮浅的人,早年宋府富贵时爹娘也给她存了不少好物件,只是后来遭遇变故都相继变卖了。

      “李家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小囡囡我既答应留下,必不会委屈了她!”宋知春靠了理石椅面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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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我家姑奶奶多心善的人呐,合府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可冷不丁被那家人泼了这么大的一瓢脏水,水葱般的人眨眼功夫就没了。且日后那刘家要是存了下作心思专门来恶心人,但凡传出一丁点龌蹉的风声,那小囡囡还要不要做人了?就为了这个,我们家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才做主上上下下瞒得死紧,把小囡囡送得远远地,说只要好好的活着哪怕一辈子见不着,心里头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果然,宋知春的眼泪都包不住了,拿了帕子慢慢地按了眼角,平民百姓日子艰难,那侯府高门竟也有照应不了的可怜人!

      周嬷嬷一笑转了话题:“您和我们世子夫人处得亲姐妹一般,按理数讲实不该拿这些黄白之物来叨饶您。可这广州城毗邻外海,傅家姑爷欢欢喜喜地拿了或是租了铺子当掌柜,或是跟别人入股当做生意的本钱,自家的日子过宽裕了不比什么都强!”

      宋知春却是一惊,想不到一个年纪半百惯于内宅行走的老嬷嬷竟有这份见识。她和丈夫傅满仓走过这么多地方,最后把落脚地选在广州城正是因为广州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历代朝庭边关防御重视的是北元的铁蹄和东边的倭寇,南边的重重汪洋是天然的屏障,朝庭只在这边设了个市舶司管些边陲小国岁贡杂事。却不知商人重利,早有夷邦人飘洋过海来贸易,所带香料宝石还没到内陆就被各路豪商吃下。广州城内也有胆子大的乘船出海,虽不知获利几何,但一回比一回人多广州城日益繁盛却是铁般事实。

      宋知春是个爽朗性子,自打娘胎里就没有矫情这股筋,哈哈一笑道:“难怪李家姐姐这世子夫人位坐得稳稳的,就冲这份见著知微的本事就不是内宅妇人能有的。好,我也不说客套话,我们当家的确是冲这才搬来广州城的,这生意做起来了就算李家姐姐一分干股,不必多少想来日后的胭脂水粉钱应还是有的!”

      周嬷嬷听得满脸通红双眼放光,小心地陪了笑道:“可见您和我们世子夫人是差了层肚皮儿的嫡亲姐妹,我们世子夫人说了——您要是真有心做这海上生意,干脆就往大里做。她不要您的干股,她出两万两银子和您合股,而且日后这海货往京中这一块的售卖她管了,所得利也是两家对半分。”

      宋知春仔细地盘算了一下,大大方方地说:“两万两银子尽够了,我们的身家也差不多这个数。这海货生意小有小的做法,大有大的做法。你回去后叫李家姐姐且把心放回肚子里,亏谁也亏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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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知春再一次对李家姐姐的春秋手法感到由衷佩服,这么远的路这么多的钱财就让个陪房嬷嬷送了来。也是,若非有这么大的胆子,当年在京里满城唾骂宋家是卖国贼时,她还有胆量毫不犹豫地派人帮扶自家。就冲这份巾帼不让须眉的胆识,宋知春站起身来冲了外面高声喊道:“来个人,去外头把老爷给我找回来!”

      两家订了契约,各出股金白银两万两,广州城本地所得利十分,傅门宋氏六分,郑门李氏四分。货运至京中,由李氏负责铺面人手得利六分,傅门宋氏得利四分。

      竹帘掩映的抱厦里,傅满仓心满意足地用粗壮的指头拨弄这个小小的婴孩,回头对媳妇儿说道:“论理该给孩子取个响亮的大名,可我时文八股都弃了多少年了,昨儿寻思了一晚上都没遇个合我家闺女的名字!”

      宋知春把几件新裁又浆洗干净的纱地细纹的小儿衣衫折好,想了一下道:“昔年我听京中圆恩寺主持讲经,曾说佛家讲因果,有因才有果,结果有善有恶。想得善果,必结善因。这孩子机缘巧合给我们做了女儿,不若就起名叫百善吧!”

      傅满仓拊掌大笑道:“这名儿好,叫起来敞气,大哥的儿子取名叫傅念祖,一听就是乡下气十足村得很,亏他自己还是个举人老爷,恁的没水平!”

      宋知春听了哈哈大笑,“你也只敢在我面前胡沁,敢在你大哥面前说他给你大侄子取的名村得很?”

      傅满仓恬了脸挪过来道:“这不在家里嘛!喏,你给小闺女取了大名,我取个小名可好?”

      宋知春狐疑地看着他,“可不兴取什么香什么花的,城里一喊一大片!”

      傅满仓面色有些扭捏,“我们才成亲那会儿,我也想过咱家有了孩儿该叫什么名,不论男女我都会待他有如珍宝,所以男孩我想叫宝哥,女孩我想叫她珍姐!”

      宋知春心如刀割,一时泪如雨下。

      眼前这个男人长得虽不英俊也不算很有钱财,可是十多年来两人一路相扶不离不弃。自己当年一心为报父兄之仇,莽莽撞撞地上了战场伤了身子不能有孕,心里虽不无遗憾可是以为这个男人好似不以为意就也就没放在心上。

      如今才知道这个男人才成亲那会就已经想好了名字,这哪里是不以为意,分明是怕自己难过,平日里最最爽快不过的人竟然这么多年从来都没露过口风。要不是这个小闺女的到来,自己竟以为丈夫不喜欢孩子,真是大错特错。想到这里,宋知春心里柔成了水,“好,就依你,闺女大名叫百善,小名就叫珍姐。”

      却有本地新雇的一个灶上婆子说:“莫要把孩子看得太重,多有人家以猫狗丑贱之名唤自家孩儿,为的就是蒙敝神鬼,莫让妖物前来索名,孩子才能平安长大!”

      傅氏夫妻很以为然,问那婆子本地孩子的诸多乳名,有阿丑,狗儿,田奴,夫妻俩以为不雅一个都看不上。想到本地风俗还有男取女名,女取男名,干脆就给女儿定了珍哥的乳名。

      未几收到青州老家的来信,说是傅家大嫂这胎也生了个女儿,傅家大哥给取名叫傅兰香 。知道二弟也得了个女儿,傅老娘高兴得半夜睡不着,说有的女人儿女缘来得晚,只要能生就成,先生了女儿再生个儿子,正正凑个好字。她寻思好久给傅满仓的女儿取了个小名,叫招弟。

      晚上夫妻俩睡在床上闲聊,宋知春说:“你大哥满篇的好话,只看你娘给我闺女取的名,就知道你娘心头得有多大的怨气啊?!”

      傅满仓心想老娘你尽给我找事,也是满腹怨念,“我已经给大哥写了信,让他给老娘说一声,闺女一落地就请高人算卦定了大名叫百善,小名叫珍哥,这个什么招弟下回再用!”

      傅满仓为人豪爽,其实心思有时也会颇为细腻,为女儿在广州府衙上了户籍之后,特特重新租赁了宅子,又尽数换了一批侍侯的丫头婆子。

      送珍姐来的人尽数走了,只余个姓顾的嬷嬷不愿走。一问竟是贴身侍侯过寿宁侯府老夫人的老人,又见她举止有度行事颇有章法,家里也缺个老成人来指点,就给她定了三两的月例。谁知这顾嬷嬷说不要银子,她无儿无女身无牵绊,只希望日后有个养老的地方。

      傅满仓挠了下脑袋,这寿宁侯府尽出奇奇怪怪的人,世子夫人面儿都没见过就敢跟他合股做生意,一个陪房嬷嬷身揣巨款就敢走千里路。想想这大概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象自家媳妇儿还敢上阵杀敌呢!

      宋知春非常满意新赁的这个两进宅子,进出方便不说还带了个极大的院子。广州城一年四季天气炎热,院子里有了茂盛的花树遮挡暴晒,等日头下去了拨洒些井水再铺上竹榻草席,珍哥尽可以在外面玩耍。

      六月里,广州府衙门口贴出了告示,说当今太子薨了,要大家这一个月里莫要嫁娶兴喜庆之事。天高皇帝远,城中诸人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在六月十六这天到广州府衙取了出海勘合后,傅满仓就和一个平日里素来交好的友人唐天全各租赁了两条海船组成了个小船队,又雇了惯走海路的老水手,装了满满当当的茶叶、瓷器、上好丝绸后,丝毫不张扬地驶离了广州港码头。

      13.第十三章 家传

      待傅满仓带了自家新建的船队一离开码头,宋知春就关了大门和顾嬷嬷一心一意地带起了珍哥。此时珍哥已经三个月大,正是极好玩的时候。偏她又极爱笑,一逗满屋子都是她的笑声,让人闻之忘忧。

      新雇的灶上婆子姓陈,附近相熟人家都唤她做陈三娘,人生得乌黑干瘦偏烧得一手极好的饭菜。傅满仓平生两大爱好:一是赚钱,二是颇重口腹之欲。听说有这么一个妇人之后,特地寻来给了一个月二两的月例银子,才让她松口答应到傅家来做工。

      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那陈三娘果然一身好本事。最最简单的几尾海鱼几只家禽,经她一番腌制后又加入她特制的酱料,或是红烧或是油炸或是清蒸,都是色泽鲜亮香气袭人,更兼她还料理得有一手好汤水。

      广州城温润多湿瘴气重,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多注重汤水。俗语说:“宁可食无菜,不可食无汤。”先上汤,后上菜,是当地人吃饭的特有习惯。陈三娘报上名来拿手的汤就有三蛇羹、三丝鱼翅羹、冬虫草竹丝鸡汤、老鸭薏米汤、椰子鸡汤、西番莲猪骨汤、霸王花猪肉汤、酸菜跳鱼汤等。

      为了这二两月例,陈三娘有意拿出看家的本事,特特做了广州城名菜——冬瓜盅。先用半只不去皮的冬瓜为食料也为器皿,外形拿了把形状怪异的小刀飞快地刻了几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内里配以肉丝、鸡丝、虾米、莲子、香菇、酸笋等十几种菜肴,经慢火炖至冬瓜熟透才能上桌。

      趁着冬瓜盅上大锅蒸的时候,她又手脚极快的做了一道锦绣肉丝,这个菜由各种色泽的食料如白笋、青椒、香菇、胡萝卜、咸酸菜、黑木耳等切丝,然后与肉丝搭配而成,色调缤纷绚烂又协调。等到饭时,一桌不论造型、色泽、味道都十分诱人的菜肴满满当当地摆在桌上,望之令人口舌生津。菜蔬清甜鲜嫩,汤色如奶香淳浓郁,宋知春和顾嬷嬷等人吃得酣畅淋漓,直呼人间美味。

      宋知春这回没怪傅满仓乱花银子,却心疼他在船上不知道能吃些什么?这些年跟着他走南闯北,每到一地不管是否囊中羞涩,都要到当地闻名的菜馆食肆打回牙祭。于是,心下暗暗打定主意,要跟那陈三娘好生学几道菜,待傅满仓回来时做给他吃。

      正思忖间却听见门口有人在喧闹,这院子本就不大,那吵闹声清楚地传了过来。宋知春眉心一皱,珍哥吃完奶将将才睡着被吵醒了怎么办?嘱咐顾嬷嬷照应好女儿,宋知春沉了脸到大门口一看,却是陈三娘和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正在厮扯。早有好事的丫头婆子七嘴八舌的说着事情的经过,却是陈三娘的丈夫找上门来了。

      陈三娘的丈夫叫叶木根,原本只是疲懒些还算个老实人,只是后来不知怎么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赌鸡赌狗赌【创建和谐家园】什么场子里都少不了他。一个好好的家几年间就不成了样子,竟全仗着陈三娘在外面给人灶上帮佣拿点银钱回去用度。

      只是女子本就势弱,那银钱还没被焐热就变成了丈夫桌上的赌资。这回叶木根不知道在哪里输红了眼,竟将注意打到了儿子的身上,幸好陈三娘每日到傅家上工时一定要把儿子带在身边,要不然这会儿子都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

      被主家看到这样不堪的一幕,要强的陈三娘捂了嘴呜呜大哭,一双手却紧紧地抓了儿子的手不放。宋知春看了眉尾轻轻一挑,慢悠悠地道 :“我这里是良家住户,我们老爷也是在市舶司挂了牌子正经做生意的,却不是什么州府衙门慈善堂,要不你们夫妻俩回去商量好再到我这里来分说?”

      众人面面相觑,却见那叶木根面露喜色,一把抓了陈三娘的手就往外拖。此时陈三娘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把叶木根撞了个趔趄,跌跌撞撞地拉了儿子的手道:“傅太太,您发个善心买了我们母子吧!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不但要卖了儿子还要卖了我,您救救我们母子吧!我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的大恩!”

      叶木根爬起来大骂道:“你这个死女人,哪里是要卖你们?我这是送你们去享福,那程家老爷是广州城出了名的大户人家,你去了那里凭你的手艺肯定是穿金戴银,哪里还用像这里被使唤得像个老妈子?”

      回过头来,叶木根拱手陪了罪:“太太,您是外地初来的不知道,我的这个婆娘本就是我家的童养媳,我家老爹是这方圆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厨,从前也是伺候过官老爷官太太的人。现在,这家传的手艺让她偷学了个七七八八,就开始不听我家的使唤了。您来评个道理,这婆娘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手艺也是我们家传的,这回家里贫得揭不开锅了,我卖了她是天经地义不是?”

      “呸!” 那陈三娘唾了一口在他面前,又啪地一下跪在地上,大哭道:“太太,莫听他满嘴胡说,我从六岁进了他家的门,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洗一大家子的衣裳,天尽黑了还没挨到床铺边,这也就罢了。十八岁同他成了亲圆了房,次年生了儿子,在月子里倒还要伺候他。偏他生性懒散做事拈轻怕重又吃不了苦,生了重病的公爹怕一身手艺荒废失了传承,才勉强愿意指点我一二,偏偏有时候还半遮半掩要教不教,要不是我有一根好舌头,就那两三个月的工夫里头我学得会什么东西?“

      被当众揭了老底,叶木根一梗脖子道:“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家买来的,你身上的手艺也是我家传下来的,你就是我的人,我说卖了你就要卖了你。那程家老爷吃过你一回饭菜,要买了你那是你的大造化,这可由不得你了!”

      陈三娘生性要强从不肯在街坊四邻面前露短,偏今日在新主家面前脸面从里到外被丈夫扒拉了干净,一时间头脸涨得通红心头窝了一团烈火,干脆撕破脸怒骂道:“就为了你家买了我,我在你家当牛做马二十来年;就为了你爹教了我三个月的手艺,他瘫了在床上是我给他端茶送水伺候屎尿整整三年,最后给他披麻戴孝发送上了山。“

      嚎啕大哭的陈三娘急红了眼,蓬头散发状如厉鬼:“这段时日你在哪里,在外面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整整三年从没有往家里拿过银子,我该你们叶家的老早就还清了。你想卖了我们母子,也行!可你但凡还有丁点良心就该给我们挑个清白的去处。那程家老爷是个什么东西?广州城里谁人不知道那就是暗娼门子的窝,多少好女子被他祸害了,想让我给他去做饭伺候他,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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